直到八點半左右,陳強纔到辦公室。朱一銘知道陳強每天來之後,都要先去柴慶奎的辦公室,向他彙報昨天工作的情況,以及看看今天有沒有什麼特別需要關注的事項。
過了十分鐘左右,朱一銘敲響了陳強辦公室的門,進門後,陳強示意他把門關上。陳強沒有坐在老闆椅上,而是和朱一銘並排坐在了單人沙發上。陳強開口問道:“小朱,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朱一銘連忙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告訴了陳強,陳強聽後嘆了口氣,說道:“這麼大的事情,之前你爲什麼不先來找一下我呢?現在恆陽的事情很複雜,你看看,現在弄得多被動。”
朱一銘聽後,慚愧地低下了頭,此時,他確實爲自己的行爲感覺到羞愧。“不過,你也不要有什麼心理負擔。”陳強接着說,“剛纔,我去柴主任那,也談到了你的事情。柴主任對你還是很關心的,以後做事要多加註意。”朱一銘聽了陳強的話,才稍稍放寬了心,柴慶奎答應出手,這事應該還有迴旋的餘地,畢竟自己是縣委辦的工作人員,要處理,作爲縣委辦主任的柴慶奎應該是很有發言權的。
不出肖銘華的所料,上午十點,陳大成讓柴慶奎通知常委們,下午三點召開常委會,專門討論三陽河受污染的問題。蘇運傑接到通知後,暗暗一樂,想借着這次常委會的機會,把那個叫朱一銘的徹底搞定,這樣不但可以進一步樹立自己的威信,還可以轉移大家的視線,可謂是一箭雙鵰。
蘇運傑跨進一號樓會議室的時候,是三點差兩分,除了中間的主位仍空着以外,其他人都已經到了。見到蘇運傑進來了,他這一方的呂懷誠、曾琳和黃利民都站起來打招呼,其他人也都點頭示意,只有潘亞東眯着眼睛在噴雲吐霧,彷彿周圍的一切都和他無關似的。
三點一到,陳大成準時走進了會議室,後面跟着他的秘書,秘書左手拿着筆記本,右手拿着茶杯。陳大成在象徵權威的主位上坐下以後,掃視了一下四周,然後輕咳一聲,說:“大家都來了,那就開始開會,今天主要是討論一下,如何治理三陽河的問題。內參上的那篇文章,大家都看了,確實發人深省啊。大家都來談一談吧!”
會場內沉默了兩、三分鐘,歐陽華開口了,作爲分管工業的常務副縣長,這是他職責範圍內的事情,自然無從推脫。他說:“之前,我們對環保的問題,尤其是三陽河的污染問題,確實有所疏忽。針對目前的現狀,我覺得有必要成立一個專項治理小組,徹底解決三陽河的污染。”
“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運傑縣長,你看呢?”陳大成說道。
蘇運傑接口道:“我同意歐陽縣長的意見,但這組長的人選一定要慎重,我建議就由歐陽華同志親自擔任這個組長,抽調環保、工商、稅務、公安的業務骨幹組成聯合治理小組。這樣那些企業才能真正地落實環保局出臺的要求和措施,從而達到達標排放的目的。”
聽了他的提議,大家紛紛表示贊同,本來這就是政府的事情,和其他常委分管的口子並沒有太大的關係,大家自然也不想摻和其中。陳大成見大家都沒有什麼意見,就表示通過。緊接着,大家還就如何消除這件事情的影響出謀劃策,最後一致商定,三天以後,由宣傳部出面召開一個新聞發佈會,向媒體公開成立聯合調查組,徹底治理三陽河的相關情況。這樣上級領導就算有不滿,看到恆陽如此積極主動的做法,自然也就不好再多說什麼了。
陳大成看大家都已經商議得差不多了,剛準備宣佈散會,突然,蘇運傑開口說道:“陳書記,各位常委,我還有個事情,想浪費大家幾分鐘的時間。”
陳大成聽後,心裡一陣不爽,你有什麼事情,也該事先打個招呼,也太不把我這個縣委書記當回事了吧,但嘴上還是客氣的說道:“蘇縣長,有事請講。”
“我說的事情,也和這篇文章有關。”說着,一揚手裡的那本內參,“這篇文章的作者是縣委辦的,叫朱一銘。這個同志目無組織,目無領導,給我們恆陽的形象抹黑,我建議應該把這樣的人清除出我們的隊伍。”
其他的常委們聽後,心裡和明鏡似的,什麼目無組織,目無領導,給恆陽抹黑,這一頂頂大帽子壓下來,還不把人壓死,其實說白了,無非是給你蘇運傑臉上抹了黑,讓你在上級領導面前丟了面子。
他的話剛完,就聽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我不同意蘇縣長的意見,寫篇文章就要把人家開除,再說,文章上面講的有錯嗎,這些可都是客觀存在的呀。”說這話的竟然是武裝部長肖雲飛。蘇運傑滿臉驚訝,心想,這一貫棄權的武裝部長,今天發什麼神經啊?本來以爲柴慶奎可能會發對,畢竟朱一銘是縣委辦的人,想不到半路居然殺出個程咬金,連忙衝着黃利民使了個眼色。
黃利民心領神會,開口說道:“我贊成運傑縣長的意見,這樣的人確實應該清除出去,要不然還談什麼組織性、紀律性。”黃利民一開口就上綱上線,真讓別人不怎麼好開口。裘兆財卻接口說道:“黃書記,言重了。這個叫朱一銘,我還是有所瞭解的,剛分來的大學生,纔剛剛二十二歲,還是個孩子。”裘兆財的話看似隨意,沒有什麼實際的內容,實則上卻是在說,就算人家有什麼不對,你們總不至於和一個孩子過不去吧?那樣的話,你們的層次也太低了吧。黃利民被他這麼一說,只好偃旗息鼓。
曾琳見黃利民不開口了,知道到自己上場的時候了,於是清了清嗓子,說道:“我不認識朱一銘,但就事論事,一個成年人犯了錯誤,就應該承擔相應的後果,和他的年齡並無關係。”
柴慶奎聽後說道:“我同意曾部長的意見,但就算讓朱一銘在這件事情上承擔責任,我看應該也沒有到要開除公職的地步吧?”其他幾個常委聽了,都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陳大成見大家都說得差不多了,於是開口說道:“既然大家對如何處理朱一銘有不同的意見,下面我們就舉手表決吧。同意保留朱一銘公職的,請舉手。”說完自己率先舉起了手,柴慶奎一直是緊跟自己的,既然他有意保朱一銘,怎麼也得給他一個面子。還有就是蘇運傑今天的做法,讓陳大成很不爽,畢竟只要還在位一天,誰都不願意看到自己的權威接受挑戰。
緊接着,不出意外的,肖雲飛、裘兆財、柴慶奎紛紛舉起了手,公安局長兼政法委書記李亮看了看肖雲飛和裘兆財,也跟着舉起了手,已經五票了。此時蘇運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潘亞東的身上,只要他一舉手,常衛國和歐陽華必定同意,那自己的計劃可就泡湯了。蘇運傑發現此時潘亞東正兩眼盯着手中的茶杯認真地看着,彷彿是在欣賞一件古董似的。蘇運傑這才放下心來,看來潘亞東知道在三陽河事件上得罪了自己,想借此機會賣自己一個面子。
正當蘇運傑暗暗得意之際,忽然歐陽華的手竟慢慢地舉了起來,陳大成見後,微微一笑,說道:“好,有六名同志舉手贊成,我看就這樣吧。慶奎主任,會後,你讓小朱寫份檢查到給你,年青人嗎,難免犯錯,你可要多督促督促啊!”
“好的,書記。”柴慶奎滿臉堆笑,開心地答道。由於陳大成就要退了,一般都不和蘇運傑、潘亞東爭奪什麼,作爲陳大成的鐵桿自然也被對方被壓制得死死的,今天好不容易逮着個機會揚眉吐氣一把,真是舒坦。
當看到歐陽華的手舉起來時,蘇運傑就知道糟了,因爲六票到半數了,陳大成完全可以利用縣委書記的身份,把這件事情直接定下來。想不到自己的如意算盤就這麼落空了,真不知道今天是見什麼鬼了,平時不怎麼開口的,隨大流的,都一個個跳了出來,難道是這個叫朱一銘的有什麼後臺,看來回去以後得好好查個清楚。
看到歐陽華舉手,潘亞東心裡很是吃驚,心想,平時自己、歐陽華和常衛國三人都是共同進退的,今天歐陽華是怎麼了,難道沒看見自己準備賣蘇運傑一個人情?
歐陽華看到潘亞東怪異的目光,只得低下頭去,心想:我這也是沒有辦法,昨天晚上回家,自己的那寶貝女兒,也不知道哪根神經搭錯了,說自己有個朋友叫朱一銘,在縣委辦工作,這兩天有人想整他,要自己無論如何要幫幫忙。下午,開會之前,不知道她從哪兒得到的消息,居然專門打電話來提醒自己,並威脅說,如果不幫忙就和自己斷絕父女關係,他還真怕自己那任性的丫頭說到做到。
陳大成宣佈散會以後,蘇運傑站起身來,奪門而出,看見蘇運傑憤怒離去的背影,陳大成露出了久違的微笑,站起身慢慢整理鋼筆、筆記本和茶杯,然後遞到秘書手上,才慢吞吞地出了會議室的門。
此時的朱一銘並不知道常委會上的情況,臨近下班時,接到了肖銘華的傳呼,讓晚上在宿舍等他。
朱一銘下班到宿舍的時候,看見肖銘華已經站在門口了,正滿臉壞笑地看着自己。“你發什麼神經啊,這麼淫.蕩的看着我幹嗎?”
“請客,你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肖銘華笑着說。
“你是不是真的受什麼刺激了?什麼死啊,福啊的,胡言亂語。”朱一銘看不慣他這種故意賣關子的德性,故意打擊道。
“你是不是不想聽,不想聽我可就走了。”肖銘華作勢要走。
“好,好,大哥,我服了你了,請你不吝賜教。”
肖銘華得意一笑,說道:“這還差不多,快點開門。”
進門以後,肖銘華把今天常委會上的情況,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朱一銘。朱一銘聽後,冷汗直流,只覺後背的襯衣都貼在了身上。看着朱一銘傻傻地呆坐在那兒,肖銘華拍拍他的肩膀說:“哥們,你不至於被嚇傻了吧。沒事了,明天柴慶奎找你的時候,認錯的態度誠懇一點,最多寫份檢查。你在周西中學的時候,不是經常幹這事嗎?”爲了幫朱一銘減壓,肖銘華刻意和他開起了玩笑。
朱一銘聽後,這纔回過神來,緊緊握住肖銘華的手,認真地說:“兄弟,真是謝謝你,要不是你從中幫忙,我這回可就真的完了。”說着,甚至有點哽咽的感覺。這次如果不是肖銘華提前幫着出謀劃策,再加上肖雲飛和裘兆財的鼎力相助,朱一銘的仕途可能還沒開始,就已經提前終結了。
肖銘華連忙說道:“沒事,咱們誰和誰啊,我還期待着你做書記的時候,賞我個局長乾乾呢!”
“哈哈,要是真有那麼一天,一定沒問題。”朱一銘大方地答道,“走,喝酒去,今天不醉不歸。”
“好,走,喝酒去。”肖銘華大聲叫道。
這次,朱一銘沒有請肖銘華去路邊的排擋,而是來到了紅梅酒家,並且要了一桌子的菜,肖銘華知道朱一銘心裡不痛快,需要發泄,也就沒有阻攔他。兩人要了兩箱霜花啤酒,喝到最後三瓶的時候,根本就沒用酒杯,而是直接對着瓶吹的。由於喝得猛,兩人都喝多了,最後還是韓冬梅讓服務員和廚師一起幫忙,才把他們送回了朱一銘的宿舍。
第二天醒來以後,朱一銘發現自己睡在牀上,肖銘華趴着睡在沙發上,口水正從嘴角滲出來,沙發扶手都是溼的,看看時間,已經七點四十了,連忙叫醒肖銘華。肖銘華哼了兩聲,翻了個身繼續睡,朱一銘也就不管他了,在夢樑派出所,估計他就是三天不去上班,也沒人敢找他的茬子。
朱一銘到了辦公室以後,和以往一樣,忙着打掃衛生。八點剛過,陳強走進了秘書科,對朱一銘說:“小朱,你到我的辦公室來一下。”陳強剛出門,胡書強幸災樂禍地說道:“朱一銘啊,看來領導要表揚你了。”
朱一銘一直以來對這樣的小人就很是反感,再加上心情很差,於是再也顧不得矜持和涵養,硬生生地頂了一句:“我就不勞你操心了,還是把你自己的事情管管好。”說完,昂着頭走出了秘書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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