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揚波當然沒有捱打,雖說莊駿位高權重多年性子固執,可也不是沒腦子沒人性的人,看見孫子一邊強忍着害怕放聲大哭一邊堅持自己是對的樣子,就算是鐵石心腸也下不去手。
最終莊駿選擇了怒氣衝衝地離開了院子,只留下莊敬父子。
“你,哎……”
莊敬長嘆一口氣,對着莊揚波招了招手。
“你跟我來。”
書房裡,莊揚波好不容易控制住了情緒,一副小可憐兒的樣子看着自己的父親,生怕他也將他訓斥一頓。
好在莊敬並沒有這樣。
“爲父外放爲官時,一直很擔心你的學業,如今看來,你學的很好。”莊敬揉了揉兒子的腦袋。
“就是愛哭了點。”
“咦?爹你不覺得我做錯了嗎?”
莊揚波嚇了一跳。
“下次要委婉一點,直諫也不是這麼諫的。”莊敬笑的溫柔,“你祖父年紀有那麼大了,要是氣出個好歹來,爲父再怎麼疼愛你,也是要大義滅親的!”
“可是祖父根本不願意聽我說話。”莊揚波摸了摸紅通通的鼻子:“小時候也是,要入宮之前什麼都不跟我說,要去的時候才告訴我。我喜歡的花草都沒了,我愛看的雜書全部都被收走……”
他搖了搖頭:“我不要這樣,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爲父和你一樣啊。”莊敬嘆了口氣,“可你是孩子,爲父已經是大人了,不能像你這樣胡攪蠻纏,大喊大叫。沒有下次了,好嗎?”
莊揚波似懂非懂。
“你如果要堅持己見,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只是無論你選擇了什麼路,所有的結果就得你自己承擔,你已經長成大人了。”
莊敬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他又何嘗不知道父親現在的行爲很危險?可就如同他說的,他和莊揚波不同,有時候這樣的話,他是沒辦法說出口的。
父親擔任大理寺卿的時候幾乎被方孝庭壓了半輩子,後來先帝想要扳倒方家時,才扶起了莊家,正因爲被壓了半輩子,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地位後,父親對於這個位子才越發不肯放手。
加上父親是先帝的純臣,和如今這位陛下卻沒有什麼香火情,不似戴國公的孫子是陛下的伴讀,陛下成長的又太快,幾乎沒有什麼必須倚仗父親不放的理由,於是這份不安感也就越發嚴重。
隨着陛下漸漸長大,父親的不安也與日俱增,並且將這份擔憂漸漸轉移到了自己和揚波的身上,擔心日後莊家和江家一樣,落得個樹倒猢猻散的結果。
陛下是個寬厚之人,之前還會因爲父親年事已高、又忠心輔佐過先帝的緣故對他退讓寬容,可自從上次蝗災父親用眼神制止自己去滅蝗之後,陛下態度大變,是個人都看的出來。
莊敬知道,父親有些慌了,可又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纔會把主意打到揚波的身上。
揚波年紀尚小,陛下又愛用年輕的臣子,更別說揚波和陛下還有同窗之誼,情分更是不同一般,一旦能入朝爲官,晉升的應該比別的年輕人更快。
若是這事發生在別人身上,莊敬可能還會譏諷幾句對方已經離下臺不遠了:算計帝王,以帝王之勢壯大自身之勢,這種事情怎是好做的?方孝庭當年能成功,是因爲他得勢時先帝還未成年,又多年受宰相鉗制,可如今這位陛下雖然同樣年輕,卻比先帝更有韌性,也有更多的人追隨他,並不是非父親不可。
但如今他也身在局中,只能眼睜睜看着局面越來越見傾覆,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如果他辭官回家,以父親爲首的吏部和中書省是不可能同意的,可他若不辭官,任由父親結黨營私,日後結果只會更糟。
說不定將揚波送出京去,反倒纔是一條好路。
想到這裡,莊敬看着兒子的眼神越發柔和:“雖然你不在京中讀書,但功課一刻都不能落下,秦王是有大才之人,說不定日後也是賢王,你跟在他身後辦事,不能讓人家笑話了我莊家的子弟。”
“哎?哎?爹是答應……”
“你本來就是秦王的臣子,即使是生了病,病好了也是要回秦王身邊的,你祖父是關心則亂了。”
莊敬笑着回答:“之前爲父在外做官,是你和你母親在家侍奉祖父和祖母,如今你外放爲官,就由爲父來侍奉雙親吧。”
“爹……”
莊揚波眼淚又洶涌而出,一下子使出兒時撒嬌的勁兒來,跪坐在莊敬腳邊,開始說着自己從小被祖父嚴加教導的痛苦。
莊敬和自己這個兒子接觸的時間其實不多,他壯年時候離家外放,孩子太小隻能跟着妻子在家侍奉父母,每年只有年底才能回京述職時順便看看這個兒子,聽說他膽子小也不是十分聰穎,心裡隱隱還有些失望。
後來回了京,他卻常駐宮中伴讀皇子,接觸的還是很少,等皇子出京就藩時,先帝也不知怎麼想的,竟一紙詔書讓他也跟着去就藩了,這一就藩就是幾年,別說瞭解了,見面都難。
這麼一想,其實他們虧欠這個孩子良多,他更信賴一直相伴的秦王更甚過家人,也不是不可理解的。
想到這裡,莊敬只覺得自己爲人父母的慈心一下子暴漲起來,看向兒子的眼神也越發憐惜。
只是下一刻,這憐惜就立刻被嚇得蕩然無存。
“等等等等,你說什麼?”
莊敬驚呆了。
“你拿了我什麼給陛下?”
“就是您那幾本《凡人集仙錄》啊!”莊揚波回憶着當年在東宮的時光:“那時候三位殿下可照顧我啦,我見他們喜歡您這本珍藏,所以就把剩下的《凡人集仙錄》都找出來了,臨走前送給了陛下。”
他見父親越來越僵硬,還以爲他是捨不得那些書:“真的,殿下們都喜歡這套書,他們看的時候都關起門來,還讓我們在外面把門,甚至都不想讓別人看到!”
“全,全都……”
莊敬顫抖着手。
“啊?沒有全都拿去,您筆筒裡的、書櫃背後塞着的,還有椅墊子下面的我都沒拿出來,我看陛下似乎對神仙打架最感興趣,所以只拿了《凡人集仙錄》,而且我還特特說了是您的書,嘿嘿,爹我對你好吧,這算不算是一種投其所好?”
莊揚波擡起臉,希望父親能誇他“會辦事”,卻看見父親的嘴脣以一種可怕的頻率在哆嗦着,他的手也漸漸揚了起來。
是要像剛纔那樣溫柔的摸我的頭嗎?
莊揚波喜滋滋的想。
下一瞬,突然天旋地轉。
莊敬一把抓住莊揚波按倒在自己的大腿上,對着他的屁股揚起了大掌。
啪!
“看我不打死你這個小畜生!”
***
啪!
“莊駿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劉凌將手中的信函拍在桌上,臉色難看。
信是薛太妃送進來的,大概是在道觀裡的日子很優先,京中又沒有什麼大事,她已經有許久沒有給他送過信了,所以這封信一入宮後,以極快地速度就被送到了劉凌的案上。
信中並沒有把莊揚波的事說的太明白,可劉凌和薛太妃一般都是聰明人,況且說到權謀,如今的劉凌可能比薛太妃還更要強些,只是從薛太妃的字裡行間,劉凌想都能想到莊家曾經掀起了一場什麼樣的風暴。
“陛下爲何如此生氣?”
一旁隨侍的薛棣好奇地看了看桌上的信。“姑母在信中說了什麼?”
“你自己看吧。”
劉凌並不避諱薛棣,將那封信遞於薛棣之手。
看完之後,薛棣也是一聲嘆息。
“莊相倒未必有攬權的意思,只是他在那個位置上,越發患得患失。榮辱富貴皆是帝王所賜,能否身居要位看的是能爲百姓謀得怎樣的福祉,莊相本末倒置了……”
照理說,這話他是不必說的,不過他本身就肩任御史的職位,也是言官,說了也不算背後非議。
“如果莊揚波真的稱病不起,陛下會留他在京中養病嗎?”薛棣有些好奇地問:“還是會尊重莊相,留用其孫?”
“莊揚波不會稱病不起的,就如朕現在如果想要留用魏坤,魏坤也不會從命一樣。他們都是從父皇細心挑選,在東宮和朕兩位兄長朝夕相處、患難與共過的臣子,亦如手足一般,如果他們真這麼做了,朕倒要看輕他們了,更不要說啓用。”
劉凌搖了搖頭,表情很是沉重。
“他是先帝留給朕的輔佐老臣,如果不是太過分,朕也不想敲打他。”
劉凌看向薛棣,面有感慨之色:“當年江相致仕,父皇命令我們三兄弟做一篇功課,他說‘老而無用的官員優待致仕,體現的是皇帝的恩賜;不願意尸位素餐,全身而退,體現的是官員的道義。有時候,恩賜逼不得已,而道義則是對社稷的一種責任’,我們那時候不能理解,總覺得逼迫臣子致仕怎麼能算是一種恩賜呢?朕甚至還有些覺得父皇太過涼薄。”
他提起先帝時,表情總是很複雜。
“可如今朕坐上了皇位才漸漸明白,與其到最後落得君臣兩厭、不得不除的地步,及早讓其致仕,確實是一種恩賜。治國之道如此艱深,真是每坐在這位子上一日,朕就會多領悟幾分父皇當年的不易……”
“陛下所言極是。”
劉凌並不是想要得到薛棣的附和才說這些,他只不過有感而發罷了。
沉吟了一會兒,劉凌吩咐薛棣:“勞煩薛舍人跑一趟,去莊府宣旨,令莊駿即刻入宮吧。”
薛棣微愣,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原來陛下不是要敲打他,而是直接放棄他了。
“臣……領旨。”
莊相在傍晚宮門落鎖之前入宮,直到天黑才離開,究竟莊相和皇帝說了些什麼,除了他二人和當日記錄的薛棣之外,再無第四個人知道。
但第二天早朝之時,莊駿卻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震驚的舉動。
他以年老體弱,身體已經不適早起上朝爲由,自請致仕,告老還鄉。
要知道莊駿如今甚至連六十歲都沒有,按照代國禮法,官員七十致仕,離他致仕之年尚有十年,更別說這位宰相平日裡上朝從不遲到,哪怕再早起也是精神奕奕,罵起人來更是聲若洪鐘,哪裡有半點年老體弱的樣子?
一時間,百官們有些拿不住內中原因,一個個上前勸說,有的求劉凌開恩不要允許,有的求莊駿再多做考慮,可奇異的是無論別人如何去勸,莊駿都鐵了心要致仕,甚至連“乞骸骨”的話都說出來了。
這下子,文武官員都不敢再多說了,因爲他們都想到了當年先帝時宰相致仕的事情。
那位宰相致仕,是爲了給莊駿讓位,想不到風水輪流轉,這纔沒幾年的功夫,就該莊駿給別人讓位了。
只是這位子是讓給誰呢?
悄悄的,朝堂之中氣氛又有變化,有些人躍躍欲試,有些人交頭接耳,至於之前勸說莊駿不要致仕的那種氛圍一下子就蕩然無存。
劉凌坐在金殿上,自然是將他們的神情全部看在眼底,那位置是所有文臣最終的目標,此時氣氛狂熱也是自然。
最終劉凌還是批准了莊駿的致仕請求,只不過時間放在半年後,朝中需要半年的時間讓莊駿交接完所有的工作,並且培養起接班的人手。
接班的人手不出意外的是那位曾被稱爲“狂生”的陸凡陸祭酒。
這一番變動無疑是代國朝堂上的地震,好幾天過去了,朝官們都還是一副尚在夢中的狀態,直到陸凡開始跟着莊駿進進出出三省六部了,他們才真正意識過來——莊駿的下臺,已經無可避免。
而此時皇帝對莊敬的位置和態度如何,就變得至關重要,朝中的局勢一下微妙起來。
莊府。
“嗚嗚嗚嗚,是不是孩兒說的話讓祖父生氣了,所以祖父才氣的去致仕的?嗚嗚嗚嗚……”
莊揚波聽到家中的消息,抓着父親的衣袖哭的淚涕橫流:“陛下怎麼就準了?祖父那麼辛苦的當這個相公,每日天不亮就起,半夜三更了還在看摺子,陛下怎麼說準就準了呢?嗚嗚嗚嗚……”
“你之前不是說你祖父離陛下見棄不遠了嗎?這也算是一語成讖吧。”
莊敬哪裡能解釋清楚自己的父親是爲了替自己保全未來晉升的道路才致仕的,心中又是苦澀又是感激,語氣也沒有了往日的溫潤。
他只是抒發所感,可聽到莊揚波耳中卻像是在責怪他一般,哭的越發厲害了,當即就邁開腳步往外走。
他只是說祖父那樣做不對,從沒想過陛下真會罷他的官啊!就算是自己致仕,如果陛下有留意,不準就是了,這和罷官有什麼區別?
祖父那樣高傲的一個人,怎麼受得了這樣的打擊!
“嗚嗚嗚,我要進宮去求求陛下……”
“休要胡鬧,陛下已經準了,你這是要去職責陛下做得不對嗎?”莊敬苦笑,“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們父子二人,也有不是之處,纔有今日這個結局。”
“嗚嗚嗚,祖父一定恨死孩兒了,孩兒去找祖父領罰!”
莊揚波聽不能入宮,哭着又準備轉換方位。
“你祖父心情不好,如今連我都不見!”莊敬一把拉回兒子,“不要胡鬧了,朝廷上的事情,哪裡是你這黃口小兒能夠左右的?快快回去歇着,半個月後你就要回秦州了,這些都不是你要煩心的事情。有這個時間,去陪陪你母親吧!”
莊揚波被父親半推半送帶出了書房,推出門外,只覺得心如亂麻,腦子裡也是亂七八糟,站在院外被曬了半刻鐘有餘,心裡還是一片蒼茫惶恐。
過了一會兒,他動了。
“來人,套車,送我去玄元觀!”
***
心亂如麻的莊揚波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會選擇來了玄元觀,也許是那位睿智的女道長給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也許他只是單純不想留在家裡又無處可去,總而言之,玄元觀似乎成了他唯一的選擇。
只是今日的玄元觀似乎有什麼貴客來臨,從觀外的樹林開始就有守衛戒備,等到了觀門口時,更是有不少僕役和護衛把守在門前。
莊揚波原本已經想要離開了,可一看門前站着的僕役居然是自己認識的人,頓時吃了一驚。
“大錢小錢,你們怎麼在這裡!”
“咦?莊典寶?您怎麼在這裡!”
大錢小錢是秦/王/府負責外務的跑腿僕役,而莊揚波是王府裡負責內庫和賬目的典寶官,兩方相見,都甚是驚訝。
“王爺馬上要回秦州了,來玄元觀看看小時候照顧他的長輩。”
劉祁小時候曾被寄養在道觀中,受主持和其他道人照顧,這時候出宮領着新婚妻子來拜見長輩也是自然。
畢竟方家被族誅後,除了宮中的劉凌和肅州的劉恆兩兄弟,劉祁也就和這玄元觀裡的道人最是親近了。
“啊?王爺也在觀裡?”
莊揚波先是高興,後卻又有些近鄉情怯。
秦王如果知道祖父和父親曾想讓他稱病離開他,會如何想呢?
自己爲了不離開他的身邊曾經那麼拼命的拒絕家人,甚至差點捱了杖子,可是爲了保全父親和祖父的名聲卻一點都不能和他說。
他都豁出膽量又是跪又是吼了,做了這麼多他卻都不知道,更別提誇獎自己,真是好不甘心嗚嗚嗚嗚。
現在祖父致仕了,他家日後對朝中的影響也不會再如今日這般,秦州的官員會不會還那麼照顧自己?
小小的少年站在玄元觀前陷入深深的秘密之中,等回過神來時,已經被人領進了玄元觀裡,徑直帶到了秦王和觀中其他道人會客的客堂。
莊揚波一眼就看見了坐在上首位的自家王爺,他今日穿了一身道袍,看起來像是個道人更甚過王侯,而他身旁坐着的田湛大,啊不,秦王妃也是一身素淡的襦裙,顯得很是平易近人,兩人半點都沒有宗室的架子。
大錢小錢說的沒錯,他是來看望長輩的,當然要做出晚輩的樣子來。
“咦,薛道長果然是照顧過殿下的人!”
莊揚波見上首位坐着的另外一位正是之前點撥過他的薛道長,有些驚喜地叫了起來。
“莊揚波,你怎麼來了?是聽說我要來觀裡探望嗎?”劉祁有些驚喜的笑着對他招手,又扭過頭來對着身旁的薛太妃不好意思道:“薛太妃勿怪,我這位伴讀性子天真,有時候有些沒大沒小。”
他見莊揚波愣愣地走到他們的面前,這才板起臉:“你瞎說什麼,我哪裡有福氣讓這位照顧?這是照顧陛下長大的薛太妃,皇祖父時的貴妃,薛棣舍人的姑母,還不見禮?”
莊揚波愕然地立在那裡,眼睛珠子一動也不動地看着還在對他微笑的薛太妃,有些不明白明明是個觀裡修行的女冠,怎麼一下子就成了什麼太妃。
還是tai祖妃。
剎那間,有許多東西在他腦中一閃而過,凌亂而龐雜的拼湊在了一起,他性子純真,可這一刻卻像是靈光閃過,讓他了悟起來。
“啊!是你,是你跟陛下說了什麼,所以陛下才對我祖父不滿起來,祖父致仕他立刻就允了……”
莊揚波的心一下子痛了起來,之前對薛太妃的好感讓他越發對祖父內疚萬分。
“我,我不知道你是什麼太妃,才把心事說給你聽……”
“你誤會了……”
薛太妃見他眼眶裡已經有水氣集聚,吃了一驚,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
“我只是對帝王也有勸諫之義……”
“不可對薛太妃無禮!”
劉祁擔心他頂撞了薛太妃引起她的不快,連忙起身替他道歉。
“揚波年幼,請寬恕他的失禮,本王這裡……”
“王爺什麼都不知道!”
莊揚波一抹眼睛,跺着腳哭道:“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嗚嗚嗚!薛道長也是壞人,你們都欺負人!”
說完,他又故技重施,哭着就跑。
“揚波!”
田珞見莊揚波跑的跌跌撞撞,心中一急也顧不得別人怎麼看她了,對薛太妃微微福了福算是致歉,提起裙襬就追了出去。
仔細看田珞的長裙下居然是一雙男子樣式的官鞋,薛太妃一下子想起這位秦王妃的來歷,不由得莞爾,再見秦王也是一副焦急又擔憂的表情,搖了搖頭笑道:
“我看你也不是能坐得住和我糟老婆子聊天的樣子,去追他吧。他說的沒錯,你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這孩子……哎,你們這樣,也算是難能可貴了。”
秦王這纔不再客氣,拔腿也追了出去。
留下一屋子老道士摸鬍子的摸鬍子,開玩笑的開玩笑,直道自己看着長大的皇子如今也沉穩了,只是娘子和孩子,阿不,娘子和家臣都有些毛躁。
劉祁對玄元觀熟悉無比,出了堂屋沒多久就找到了被自家王妃拉着的莊揚波,一雙眼睛已經哭成了兔兒眼,田珞正強硬地拽着他的手腕不讓他走。
劉祁走到他們近前,一按莊揚波的肩膀,清了清嗓子開口:“咳咳,到底是怎麼回事?”
誰料一向對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莊揚波卻緊咬着下脣,就是不說。
“哎,你這個樣子,我怎麼放心將你再帶回秦州呢?”劉祁嘆了口氣,“我把你從京城帶走耽誤了你的前程,也耽誤了你的學業,現在看看,你還是個孩子呢,也許留在京中、留在父母身邊纔是好的。”
“……所以我那麼努力了,你還是不想要我了是嗎?”
莊揚波一副被雷擊了的樣子,小臉面如死灰。
“你今年才十三歲,我十三歲的時候還在宮裡讀書呢。我想過,將你留在秦州實在太耽誤你了,我準備向陛下求求情,讓你能和其他仕宦子弟一般留在京中,和他們一樣繼續走科舉或舉薦入官。以後你是出仕也好,還是外放爲官也好,都需要有學問和爲人處世上的歷練,秦州不像京中,無論是先生還是人情往來上都比不上京中能讓你能上進……”
“我不要上進!你都不問問我!王爺是大笨蛋!”
莊揚波朝着劉祁一頭撞了過去。
他越說越是氣喪,一口氣憋在胸中,將整個小臉都憋的通紅,像是下一刻就會暈過去一般。
“王爺快別說了,看把揚波急的!”
田珞在王府和莊揚波朝夕相處,整個王府裡的人都疼他猶如自己的弟弟,哪裡見得他這個樣子,一把將他攬入了懷中,順着他的背輕拍。
“王爺只是這麼說說,這不是和你商量嗎?你要不想在京裡我們就不在京裡,你還跟我們去秦州!”
“田珞!”
劉祁不贊同地看着王妃。
“正因爲我將他視同手足,纔要考慮他日後的前途。若換了王府裡其他的官吏,我可會這樣苦心籌劃,還去求陛下開恩?我知道你疼他……”
“我誰身邊都不待了!我不留在京裡,你和我爹我祖父是一樣的!我也不去秦州了,我,我,我……”
莊揚波抽泣着,一口氣接不上一口氣。
“你和他祖父一樣,只想着他日後的前程,卻不問問他最看重的是不是前程。”不遠處,傳來一聲女孩子的嘆息。“你們都用前程來約束他按照你們說的去做,用俗不可耐的名利去糟蹋一顆赤子的熱誠之心。”
莊揚波等了這麼多天,終於有人說出了他心底最想要說的話,從田珞懷中擡起頭看去,只見不遠處樹下站着一個手捧果籃的少女,正是之前榕樹下跟着薛太妃一起讀書的女孩。
“你是……?”
“呃,薛道長還在等着我送果籃呢。”那女子見劉祁夫妻看了過來,有些慌張地用果籃擋住了自己的臉,又小聲和莊揚波說道:“你要堅強點,把自己想要的東西說明白啊,我先走了!”
說罷,提着果籃慌慌張張就跑。
“什麼鬼?”
劉祁一副莫名其妙地表情,又看向莊揚波。
“你祖父要你做什麼了?怎麼連道觀裡一個小丫頭都知道你受委屈了?”
莊揚波畢竟是個藏不住話的人,本來就委屈的要命,一聽劉祁也不要他了心中更是又氣又急,如今被劉祁一問,終是沒有憋住,就扒着田珞的肩膀磕磕巴巴地把事情的始末說了個明白。
聽完莊揚波的話,劉祁又是好笑又是感動,一巴掌拍在莊揚波腦門上,將他從田珞懷裡拉了出來。
“現在田珞不是你田大哥啦,不要仗着年紀小一天到晚膩着她,那位置現在是我的了!”
說完之後,也不管田珞一下子飛紅的臉龐,又緊緊將莊揚波抱住,伸手胡亂將他的頭髮揉亂了,嘆息着說:“你這小弟,我怎麼感覺收了以後跟養了兒子一樣?不,我覺得我以後養兒子都沒這麼操心。”
莊揚波難過的扁了扁嘴。
“罷罷罷,上輩子欠了你的,你既然那麼不想做官,只想跟在我後頭,那你就跟吧,只有一條,如果以後你變了心意想離開了,又或者日後陛下要重用你對你宣召,你不可因爲我的緣故左右爲難。我這人沒那麼小心眼,我巴不得跟着我的人都飛的高高的,陛下也不是那種會猜疑的人,跟着他和跟着我也沒有什麼不同……”
“我不走!”
他話還沒說完,莊揚波已經歡呼了一聲。
“我要跟王爺還有田大……王妃一起,秦州也是很好的!連我爹都說您以後會是賢王呢,我要堂堂正正地跟您一起回京裡!”
“那是,也不看看本王是什麼人物……”
劉祁高傲地笑着。
“爲相必是良相,爲王必是賢王,你的眼光不錯,跟着我其實也很有前途,你祖父會知道他是錯的。”
他說的如此自大,讓田珞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可心中卻熨燙一片。
這是她選擇的男人,從一開始就未曾讓他失望過。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嗚嗚按照細綱今天該讓姚霽和劉凌見面了,可我的思路總像是脫肛的野馬一發不可收拾,看樣子按進度又是明天才能……
哎,差兩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