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鵬大喜,對着陸炳舉杯,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陸炳自然也不會拒絕,兩人相視一笑,有種盡在不言中的默契。
京察進行的轟轟烈烈,京中爲官者,多半都有些被人詬病之處。沒有誰是道德標杆,只要肯下功夫察,必定有污點。
因此,這卷宗之中許多原先支持祖制,屬意立朱載坖爲太子的大臣都不合格。相反的,凡是投靠了嚴嵩父子,或是支持景王的官員,都屬於優秀合格這兩類。
還有一批並無明顯的傾向,但是花費重金向嚴嵩父子行賄的,也被評爲合格。
陸炳在此次京察當中,只是充當了一個睜隻眼閉隻眼的監督者。
在嚴嵩父子的授意之下,數十名家中富有的官員,被特意在卷宗中打上了貪官的污名送到嘉靖的案頭。
對於這一次京察,嘉靖所關心的,並不是官員清廉與否。他所看重的,是貪官貪了多少,家中資財多少。除了一些犯官被罷黜之外,被定爲貪瀆之罪的犯官全部抄沒家產。其餘被定爲不合格的官員,便都予以貶官半級,或是調於閒散之職。
此次京察的結果一出,天下震動。許多人已經從中看出來,景王一黨聲勢大漲。
高拱身爲裕王的老師,反倒並沒受到波及。京察畢竟能太過,若是連表面功夫都不做,那纔會有大問題。
而內閣之中支持朱載坖的呂本,身爲輔臣也沒有事。
但朝中能爲朱載坖說得上話的,也就只有這兩人了。其餘支持裕王,且稍微有些分量的官員,便都被清洗一空。只有那些品級不高官職也不重要的小官之中,還有相當部分人是支持朱載坖的。
高拱爲此特意來到皇莊找朱載坖,爲他出謀劃策。
朱載坖將高拱請進書房,高拱便看着田義,示意對方迴避。
田義看向朱載坖意爲請示,他點點頭並沒阻止。高拱如此小心,必定有他認爲極其重要之事要與朱載坖商議。他又是朱載坖的老師,因此並沒拂了他的面子。
“殿下,此次京察之事嚴嵩弄權,朝中許多忠直之臣都被貶官。”高拱一見到朱載坖,就顯出焦急之色道:“而且,這些大臣皆支持祖制,在選太子之事上立長不立幼。如今沒被貶官甚至升官的,皆爲景王一黨。要說吳鵬和陸炳兩人與景王沒有勾結,就不可能造成如此局面。殿下宜早做打算,不可使之再如此下去,否則日後恐有不測之禍。”
朱載坖當然明白這意味着什麼,但他卻並不慌張。只要自己不犯錯,就是嘉靖也不能無故治他的罪。只要不獲罪,朱載坖作爲最長皇子的地位就不會動搖。
“老師不要急,定不能讓我四弟爲所欲爲。”朱載坖勸慰道:“只是他勾結朝中大臣,此事並無證據,怕是有人彈劾,也不會如何。父皇現在一心求道,對於朝局變化也並不在意。只要我自己不亂了陣腳,四弟便無可奈何。”
高拱搖頭,皺着眉道:“殿下將事情想的簡單了,若是什麼動作也沒有,等於助長了景王的氣焰。而且衆多朝臣看不到殿下的進取之心,怕是會紛紛轉投景王門下。”
此時小丫頭李綵鳳剛好上茶,兩人便不再說話。
“殿下可還有吩咐?”李綵鳳如今已經足十五歲,她在裕王這裡吃的營養好,身量已經長開,顯得亭亭玉立。還跟着朱載坖讀了不少書,整個人或許不是很美,但是氣質絕佳,一舉一動皆自然文靜。
朱載坖笑道:“我們這裡不用照管,你且迴避吧。”
李綵鳳微微一福,便退出書房之外。
“綵鳳之父李偉,兩年前被我送入錦衣衛,如今已是千戶。我聽綵鳳與我說過,錦衣衛最近抄家很忙,許多犯官都被抄沒了家產,一家人衣食堪憂。”朱載坖道:“既然景王靠着扶植親信打壓異己來增加自己的勢力,不如我便資助這些犯官,使之衣食無憂如何?”
高拱眉頭一下子挑了起來,重重一掌拍在桌面上,差些將茶水打翻,“好!殿下如此做是神來之筆。俗語道‘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殿下這樣做,顯得有情有義心懷仁德,兩方對比高下立判。只要放出消息,便有千金市馬骨之效。”
朱載坖笑道:“那我便派人去做此事。這些犯官雖然有貪瀆之罪,但沒有功勞也有些苦勞,使其生計有所依憑,亦不傷朝廷體面。”
“殿下只做此事還不夠。”高拱想了想,還是搖頭道:“人無害虎心,虎卻有傷人意。若是景王一黨硬是給殿下安些罪名,也是麻煩。在陛下面前說的多了,假話也成了真。”
“老師,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父皇無論如何,都不會動我。”朱載坖自信的道:“裕成商號的分子,便是我獻與父皇的。他若爲了一些流言蠻語而治我的罪,可是真就有失君父之德。即使朝中衆臣有些人支持,父皇自己也會要我自辨。”
朱載坖看到高拱臉上失望的樣子,便笑着道:“老師莫要有所灰心,四弟勢力大張不過一時而已。父皇春秋正勝,豈能容他肆意結黨。只不知老師所說的這位將相之材到底是誰,可有把握請其爲我所用。”
“殿下倒是看得清楚。”高拱點點頭,接着道:“我所說的這個人,名叫張居正,字叔大,湖北江陵人。此人少年即有神童之名,十二歲秀才,十三歲鄉試被有意黜落,十六歲鄉試爲少年舉人,二十三歲即爲二甲第九名進士。此人比我年輕,才能卻不下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