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寰不知道的是,這些告示送入順化城中之後,大多被安南將官們收走。
但越是這樣,便越是會有人留下一些。安南向來使用漢字,軍中能看懂的人也是有的。很短的時間之內,告示的內容便在安南軍中傳開。
這些安南兵,絕大多數都是被抓丁抓來的。對於鄭檢的忠誠度並不高,甚至有的人對於鄭檢還抱着仇視的態度。
就在明軍在順化城外,與安南軍對峙的第十三天,順化城中出了亂子。
起因很簡單,就是因爲一名安南兵,在城中吃了一頓霸王餐。這名安南兵吃了霸王餐,被掌櫃派人抓了起來,給綁到了店外示衆。這家酒樓的東家,還是鄭氏朝中的一位大臣。大臣親自趕到酒樓,還抽了這安南兵一頓鞭子。
本來這名安南兵不佔道理,被人抓住示衆也就忍了。可是那大臣抽鞭子的時候,被其幾名認識的安南兵看到。同袍被打,還是朝臣親自動的手,立時便有不服的安南兵上前理論。
我等奉命保護你們,你們卻如此羞辱我們。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將人綁了示衆不算,還要當街鞭打,這個就太過分了。
但那大臣怎麼會放下架子聽一個小兵的道理,當場便要抓人。這下子捅了大摟子,幾名安南兵暴怒之下,將大臣暴揍一頓,酒樓也被打砸。爲逃軍法處置,回營扇動同袍暴亂。數十萬安南軍,旦夕之間炸了營。
原本還算安寧的順化城,立時亂成了一團。暴亂的兵丁四下裡殺人放火,強搶婦人財物,根本無法遏制。
鄭檢得到消息,立刻派自己的精銳前去彈壓。若是不管還好,這一彈壓便發生了衝突,兩邊打成了一團。更有許多暴亂的軍兵想起了明軍的告示,便叫囂着殺到了鄭氏的宮外。
鄭檢看到大勢已去,已經是窮途末路。又想起兒子鄭檜慘死,心中絕望之餘,在宮中燃起大火以身投之。
他這裡死了不要緊,那些安南兵更是肆無忌憚,便將鄭氏族人全部殺掉,好去明軍那裡領賞。
顧寰在順化城外都是懵的,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安南鄭氏就這麼徹底亡了。
消息傳回到北京城,朱載坖都覺得很是無語。鄭氏雖然開始有些野心,但是治國治軍都還是有點手段的。可是一旦失勢,就落得了如此悽慘下場。
顧寰拿下順化,便遣散了數量衆多的安南軍,只挑選了部分精銳作爲僕從軍。而後再不耽誤,直接揮軍南下,橫掃了占城真臘諸地。
一直到了吳哥城,與胡宗憲部的明軍會師,而後更是北上收復老撾軍民宣慰使司。
到了這個時候,大明的疆土已經連通了從廣西到達滿剌甲的陸路。而洞烏雖然之前顯得疆土廣大,現今卻只剩了撣部、勃固與緬甸司。這三處地界與大明相比,不過是一省之地而已。
即使是這樣,還被顧寰、胡宗憲、戚繼光諸人所領的明軍三面包圍。
得知自己二十餘年打來下的江山丟失大半,莽應龍整個人一下子便沒了精氣神。他慌亂之餘,立時召兒子莽應裡撤回洞烏城。
此戰再打下去,最後只怕會步了鄭氏的後塵。父子兩人從一年的躊躇志滿,到如今的彷徨無助,其間的心路歷程真是難以明狀。
父子兩人對坐,卻都是一臉的憔悴之色。
“父親,我們如今已經沒了與明軍再戰之力。”莽應裡灰頹喪道:“明軍實力之強,遠超我等的想象。原本只以爲明國不會與我洞烏有一決死戰之心,卻沒想到,明國會如此不惜代價。不如,我們派出使者與明軍談判,向其歸順稱臣。明國有了面子,或者就不會對我們洞烏窮追猛打。”
“你說的有些道理,若是他們不答應的話,我洞烏再與其死戰也不遲。”莽應龍英雄一世,到頭來面對大明這等龐大的國家,還是深感無力,“終有一日,我洞烏要與明國再戰一場,以雪今日之恥!”
兩人商定之後,便派出使者去戚繼光的軍中。
戚繼光接見了洞烏來使,雙方相對面談。
洞烏來使名爲烏思莫,向來以能言善辯稱道。
面對戚繼,烏思莫道:“將軍興兵於我洞烏,實爲不義之師。今我王有罷兵之意,還望將軍考慮。”
戚繼光冷冷的看了烏思莫一眼道:“誰先興兵,回去問你家大王莽應龍。是不是不義之師,也不是你有資格判定之事。你若無事,便自行回去。來我軍中,難道只爲了佔些口舌便宜?”
烏思莫哈哈一笑,“戚將軍誤會,我這次來,便是要與戚將軍商談雙方罷兵之事。再戰下去,對大明,對我洞烏,都不是好事。明軍離家鏖戰經年,而我洞烏也民生凋蔽,根本是一損俱損之事,得不償失啊。”
戚繼光卻微微搖頭道:“這倒不是問題,我大明國中繁榮,一個不聽話的藩國而已,這場仗還打得起。”
烏思莫啞然,這還談個啥?大明確實牛叉,但是不談又不行,這是大王的命令。
對於這烏思莫所提出的條件,戚繼光毫不動心。若是以前,這等談判必是文官主持,或許會考慮。但是現在是戚繼光,他是武將,看得是戰局。眼看着洞烏已經丟掉了大半江山,被明軍三面包圍。這等情形之下,若是撤軍不戰,那纔不甘心。
更何況,是戰是和也不是戚繼光能說了算的。朱載坖早就給了戚繼光旨意,這洞烏是必須要滅掉的。
“洞烏向有不臣之心,原爲我大明一處宣慰使司而已,誰準而等自立一國的?數十年坐大,還想倒攻大明其餘宣慰使司,實爲可惡。如今戰局不利,便想要稱臣歸順。不過是反叛而已,還想偏安一隅繼續自立一國,天下豈有如此便宜之事。”戚繼光不屑的道:“回去告訴莽應龍,若無當初貪心之因,豈有今日覆滅之果?爾等信佛,當知因果。”
戚繼光的話,對於烏思莫來說,不啻於當頭棒喝。只是這打擊太大,讓他一時顯得失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