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載坖並非有意嚇唬田義,自大明開國後,太醫們的官職就基本世襲。把自己的性命交到這樣一羣人的手中,就等着藥到命除吧。
幸好自己停了藥,不然的話自己是什麼樣的後果,誰也說不準。
他這裡打道回府,另一邊的景王朱載圳可是心中七上八下不得安寧。朱載坖說的話,他是真聽進去了。不顧尚書府衆人不善的目光,四皇子朱載圳草草的進府弔唁一番。心神不寧之下,居然都沒理會家屬的回禮,轉身就走。
手腳發抖,甚至全身痠痛的毛病他也一直都有。有時頭痛欲裂,又暈乎乎的象是被人敲了一錘子似的,耳中不時的嗡鳴不已。當他想到大皇兄早夭,二皇兄去年病故,心裡就異常的不踏實。
而今三哥朱載坖又說出這些話,互相一印證,就是想不信也難。原本景王對於朱載坖還有些幸災樂禍,現在都化成了一頭虛汗。有一點他是明白的,皇位是好,但是小命都沒了,爭這皇位又有何用?
皇城西苑之中,黃錦正候在永壽宮的寢殿外。
當!
殿中一聲悠長的玉罄響,黃錦急忙撩起衣襟快步進了寢殿內。只見殿內的紗縵之後,隱約盤坐一人,長髮披散在身後。
“內臣恭喜陛下,此次出關,想必功力又有所精進,長生大道定是更進一步。”黃錦立時馬屁如潮的稱頌道。
“好了黃伴伴,這些閒話不用多說,外面可有什麼事情發生?”嘉靖一派仙風道骨,說話都好象不帶一絲煙火氣。
黃錦躬身道:“是,內臣奉陛下口諭訓斥裕王,他說歐陽德這老頭不知進退……。”
將朱載坖的原話複述了一遍,沒有改一個字。
嘉靖點點頭道:“這孩子性子木訥,素來讓我擔憂,能說出這番話,也是不容易。”
“之後裕王帶人去了皇莊,顯是罰俸一年,讓王府有些拮据。”黃錦接着彙報道:“另外,禮部尚書歐陽德大人卒了,裕王和景王都去弔唁……”
小心翼翼的瞧了嘉靖一眼,黃錦才繼續道:“景王攔下裕王,斥其勾結大臣,裕王卻說……卻說……”
“說!”嘉靖見到黃錦吞吞吐吐,有些不耐的催促道。
“他說大皇子哀衝太子早夭、皇次子莊敬太子去年因病薨了,而他自己也是病痛纏身,根本沒有別的心思。”黃錦不敢隱瞞,只得硬着頭皮道。
嘉靖再也保持不住仙風道骨的樣子,豁然站了起來,在紗縵之後踱了數步,如同困獸。
“這個逆子!”嘉靖怒不可遏,聲音也變得尖利,“他竟敢、竟敢這麼說,難道他就不怕我治他的罪嗎!對了,景王是如何應答的!”
黃錦暗中嘆了口氣,卻又不能不說,“景王當時就呆住,顯是裕王所說的病痛,他也……同樣有。”
猛的停下腳步,紗縵之後的嘉靖整個人似乎僵住。
殿中異常安靜,黃錦連呼吸都要忍着。
半晌,嘉靖才釋然一笑,搖頭道:“朕爲天下共主,又貪長生久視之術,不得不有此磨難。天道平衡,一因一果有得有失啊。若是他們自己能象朕一樣,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想必也能躲過此劫吧。”
“陛下也有難處不足爲外人道,內臣看在眼裡,深知陛下苦衷。”黃錦心中發寒,但嘴裡卻是另一套說辭。
嘉靖緩緩點頭,“你能明白就好。”
此時,又有小黃門通報,說嚴嵩嚴閣老求見。
黃錦側立一旁,不再多說什麼。
嚴嵩已經七十多歲,走路都有些不穩,“老臣見過陛下,欣聞陛下出關,道功又有精進。”
“嚴閣老有何事,儘管報來。”嘉靖微笑道。
“是這樣,歐陽德大人卒於家中,這禮部尚書便空缺下來。眼下禮部事務煩雜,不可沒有主事之人,還請陛下定奪。”嚴嵩請示道。
嘉靖略一沉吟,“吏部左侍郎王用賓,曾在禮部供職,可暫代禮部尚書一職,等日後再廷推人選。”
嚴嵩不顧年邁,兩掌互擊讚歎,“陛下用人甚妙,這王用賓在吏部任侍郎已經數年,已無禮部的根基。再將他放回禮部任尚書,省了結黨的弊端,實在是高妙。”
嘉靖矜持點頭,“一陰一陽,平衡之道罷了,嚴閣老言重。”
“陛下若無他事,我便回內閣擬旨。”嚴嵩見好就收,馬屁拍完便走,免得節外生枝。
“且慢,朕有一事要閣老動用些心思。”嘉靖掃了一眼旁邊的黃錦,“裕王喪母,歐陽德因辦理其後事才負氣而卒,朝中衆臣怕是會有非議。此事閣老可有辦法平息,免得再生出事端。”
嚴嵩微微頓了下,兩手一拱,“陛下不用憂慮,當日與歐陽尚書爭執,簡辦康妃的後事,完全是老臣一力主張,與陛下無關。不過,老臣認爲,歐陽尚書也是心懷公事,因此嘔心瀝血。如此幹練公忠之人,當給一個美諡,才能配得上歐陽尚書的人品事蹟。但是……”
不愧是老奸巨猾,只是轉念之間,嚴嵩就把會引起朝中諸臣騷動的事情給出解決辦法。
身爲人臣,嚴嵩首先就是敢於背黑鍋,只不過是落個壞名聲,反正蝨子多了不怕咬並無實際損失。其次,建議嘉靖給歐陽德封一個好聽的諡號,以堵他人之口。可話沒說完,就有點吊人胃口。
嘉靖眼中一亮,微微點頭,“閣老儘可暢所欲言,凡是有人敢於攻訐責難閣老,都有朕爲你做主。”
嚴嵩再拜道:“如此,老臣便無後顧之憂。”
然而這老傢伙的心中,卻暗暗冷笑。陛下更加寵愛景王生母盧妃一些,現在遲遲不立長兄裕王爲太子,只怕景王纔是他的心選之人。自己押寶總要下對注,嚴家才能富貴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