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和夏老太太都愣住了。什麼新媳婦,他們家哪裡來的新媳婦。
“是不是那幫孩子們瞎起鬨?要不,就是走錯門了?”夏老太太看着夏至。
夏至點頭,也覺得這應該是最有可能的解釋了。不過有人上門,自然是要去支應的。祖孫倆說着話就往外面來。
有人比她們早。
田氏、夏二嬸和夏三嬸原本都在堂屋支應着,她們聽見外面小孩子的喊聲就都走出去看熱鬧。
因爲她們已經出去了,所以夏至就放慢了腳步。等她走到院子當間的時候,就看見男女正在給田氏行禮。
夏二嬸已經快步小跑回來。她興奮的臉都漲紅了,根本等不及到夏至跟前就開始嚷嚷了:“……我還說是誰家的新媳婦,哎呀,十六,是你姥家的新媳婦,傻~子田大寶剛定的那個媳婦來了……”
夏二嬸是太興奮了,當着衆人的面,也沒有避忌田氏,就把平時私底下對田大寶的稱呼都帶出來了。
夏老太太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這倒不是因爲靠山屯兒田家來了,而是因爲夏二嬸這樣太失禮。
再有件,這麼大聲地喊啥子田大寶,于田氏於夏至的臉上都不大好看。雖然夏至自己是不在乎這個,但是夏老太太卻心護着她。
“老二媳婦啊,家裡還不少客人呢,你嚷嚷個啥!”夏老太太就說夏二嬸。
夏二嬸這個時候已經到了夏至和夏老太太的跟前兒,她立刻就陪出笑臉來。“哎呀,我這着急就把啥都給忘了。我這、我這也是沒想到,實在沒想到的。這、這不都斷道兒了嗎,咋還讓新媳婦來了。……真沒想到,田大寶還真能定上媳婦!”
最後句話夏二嬸是壓低了聲音說出來的。
夏至察言觀色,心中隱隱有些明白。夏二嬸方纔這般大聲的嚷嚷並不是因爲吃驚。夏二嬸是故意的。夏二嬸就是故意要嚷嚷出來讓大傢伙,讓夏家今天來的客人都聽到。
夏秀才和田氏還有這樣門親戚。夏至還有這樣門親戚。
夏至輕描淡寫地看了夏二嬸眼。夏二嬸正在偷偷地打量夏至,被夏至的眼睛這麼看,她頓時就有些心虛,笑的就越的假了。
“是沒想到的事。”夏至就笑了笑。
她這般不將不當回事,夏二嬸就有些挫敗,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
夏老太太往大院門口看了眼,又回頭看了看夏至,然後立刻就說道:“……大老遠的上門了,那就是客。”
“二嬸,你別在這站着了,屋子裡客人還在吃飯呢。客人那邊,我娘招待就行了。”夏至緊接着就說。
“啊,啊……”夏二嬸本打算繼續看熱鬧,被夏至這麼說,只好不甘不願地回堂屋裡去了。
夏至這才又往門口看了眼。田氏已經帶着田大寶和岳家的姑娘往前院去了。
前後的時間並不長,但因爲夏二嬸那麼嚷嚷,屋子裡的人都知道生了什麼事。今天在座的跟夏家的關係都很密切,所以對於夏家和靠山屯兒老田家的糾葛,還有田大寶定媳婦的來龍去脈就比較清楚。
靠山屯兒田家的人已經多年沒有登過夏家的門了。現在田大寶的媳婦剛進門就來了,而且還挑的是這樣個日子。
無事不登三寶殿,這肯定是有事。
主人家有煩心事要處理,客人們就不好久留。
夏至走回上房的時候,客人們都已經6續下了桌,張羅着要走了。
“着啥急都是。”夏老爺子極力挽留,“天還早呢。不行就住宿再回去,家裡別的沒有,地方有的是。”
錢家老爺子就說跟人約定好了,要給主顧們送羊送騾子。陳家老爺子也說家裡有事。畢竟是年底,大傢伙都忙。就算不忙別的,自家請客,到別人家做客,憑陳家老爺子和錢家老爺子的威望,只這兩件時間就安排的滿滿的。
夏老爺子對此深有體會,因此也就沒有強留。不過,他還是留大家又喝了茶水,這才肯放人離開。
陳家人,錢家人都走了,田來寶也跟着田富貴往大榆樹田家去了,孫四兒也跟着告辭,卻故意拖慢了腳步。
等着大傢伙都走了,孫四兒就站下跟夏老爺子說話。他今天多喝了幾盅酒,不僅臉是紅的,眼圈都微微有些紅了,腳底下也趔趔趄趄。
“大叔啊……”孫四兒就站在大門,聲音不高也不低,“大叔你是君子人,我大嬸跟菩薩似的,我秀才大哥是貴重人,就是咱們十六能幹,那年輕小姑娘總下不來臉。……有些人啊,大叔你們這樣,那可對付不了。你們肯定也不樂意腌臢了手。大叔,你點點頭,這事兒我就出頭給你辦了……”
孫四兒沒頭沒腦地,也沒說是什麼事。但是夏老爺子和夏至卻都聽的明白。
“大叔,十六,我不是啥好人。這事我拿手。那些人也就欺負你們心善,要臉面。我有法子對付他們……”
孫四兒這也算是傾心吐膽,不避嫌疑要給夏家收拾爛事。
夏老爺子就看了看夏至。
夏至沒有任何表示。
“四兒啊,你的心意大叔領了。你對大叔,對我們夏家那是實心實意。不過這個事兒吧,哎,暫時還不至於的。先不用……”夏老爺子就握住了孫四兒的手。
“大叔,你就是心太善。”孫四兒見夏老爺子並非是說客套話,竟也沒有勉強。“大叔,我把話撂在這兒。啥時候都行,就你老句話的事兒。”
“好,好。”夏老爺子連聲應着,忙就讓夏三叔親自送孫四兒回家。等夏三叔和孫四兒走出去老遠了,夏老爺子還揚着手囑咐,“……讓你四嫂給給你四哥泡濃茶吃吃……”
等夏三叔和孫四兒都走沒影了,大家纔回上房來。
路上,夏老太太就低聲跟夏至說話:“……今天特別的高興,喝的比誰都多。”這說的是孫四兒。
“是喝的有點兒多,不過應該也沒那麼醉。”夏至笑了笑,低聲地說道。
夏老太太也笑了笑,兩人就都不說孫四兒了。
客人走了批,但是府城的客人們還都在。李夏十分乖覺,找了個藉口,就和田括往西屋去了。夏至時也不好帶田覓兒去前院,就讓李夏幫忙照看着。然後她又往西屋送了茶水和解膩的果子,這纔回到東屋。
除了田氏,夏家的人都在東屋。長生沒有像李夏那樣迴避,他畢竟是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的親外孫。
“誰上前院去看看。”夏老爺子在炕頭上坐了,然後就開口說道。
“我讓小樹兒去了。”夏至立刻回答。
夏老爺子點點頭。
會的工夫,小樹兒就跑回來了,和他起回來的還有小黑魚兒、夏柱和小夏林。
“就是那個新媳婦。”小樹兒先說話,然後就挨着夏至在炕沿上坐了。
“長的還挺好看的,嘿嘿。”夏柱接着也說了句,“都說是邊外人,長的可白淨了。”
“小樹兒?”夏至看向夏樹。
“哎。”小樹兒忙就答應了聲,然後將自己去前院探聽到的消息如此這般都說了。
田氏領着田大寶和岳家姑娘回到前院,小樹兒去的時候,岳家姑娘正在跟田氏說話。岳家姑娘表示她是田氏剛過門的侄媳婦,這次來就是和田大寶來認門,給姑姑和姑父磕頭來的。
“她還拿東西來了,就籃子梨,還有籃子山栗子。”小樹兒最後還說道。
“這得趕緊出去看看,今天這太陽是打西邊出來的不?”夏二叔立刻大驚小怪地嚷嚷道,然後邊還趔斜着眼睛瞟夏秀才。
“你嚷嚷啥,西屋還有客人呢。”夏老爺子立刻瞪了夏二叔眼。
夏二叔嘿嘿笑:“爹,那我這不是給驚着了嗎。這我大哥的老丈人家啥時候往這邊拿過東西啊。那要是拿點兒東西來,回頭不定想搬啥走呢。爹你忘了?你問問我大哥。”
夏秀才的臉色略有些尷尬。
“你別油嘴滑舌的。沒問你話你就老實待着。”夏老爺子沒看夏秀才,只數落夏二叔。
“哎,哎。”夏二叔連聲應着,邊又朝夏秀才看了眼。
“這岳家姑娘我沒見着過,聽着小樹兒說的,這姑娘挺會說話。”夏老爺子想了想,就慢慢地說道。
“我大哥老丈人也挺會說話。換了個人來,還不是要東西要錢。這是算準咱家面赧。嘿嘿,這話是不該我說啊。反正早都分家了,這些年他們老田家咋卡巴,也沒卡巴到我頭上,爹你給忘裡頭添多少那都沒事兒,最吃虧的反正是我大哥。我說這話,還得罪人。”夏二叔又開了口。
夏老爺子就被二兒子唸叨的有些頭疼。“老二,你少說兩句吧。別當我不知道你肚子裡那小算盤。這些年,靠山屯兒老田家咋刮你大哥的錢財,我也沒給他添過。吃虧的是你大哥的幾個孩子,你親侄子們。往後他們再來刮,我也不能給添錢,也刮不到你身上,虧不了你……”
這麼說着話,夏老爺子的火氣就有點兒上來了。
夏二叔卻是吃下了定心丸。他趕忙就對夏老爺子陪笑:“爹,我這不是也替我大哥和侄子們着急嗎。我就嘴不好,有啥說啥。我能有啥算盤,就算有,那我也是向着咱們自己人不是。”
“二弟你別說了。我自己的事,不能刮連咱爹孃,更不能刮連你。”夏秀才終於忍不住說了句。
夏二叔要辯解,卻被夏老爺子擡手給攔住了。
“這些話都別說了。先商量商量這事咋辦吧。新媳婦,碰頭磕臉的上門了……”夏老爺子就看向夏秀才。
“爹你說的對,這碰頭磕臉的都上門了。哦……”夏秀才沒詞了。
夏老爺子暗地裡生氣,但卻儘量不在臉上表露出來。他明白,夏秀才的態度,就是聽田氏的。
兒子總是這樣,夏老爺子氣苦,同時也有些氣餒。
“老大,你也別在這了,回去看看吧。要不估摸着會你媳婦也得來找你。”
“爹,那,那我就回去看看。”夏秀才起身說道。“
“去吧。”夏老爺子沒擡頭,只朝夏秀才擺了擺手。
夏秀才也覺察出點兒什麼來,他臨出門的時候還扭頭跟夏老爺子說了句:“爹,這……他們不能像以前那樣了。大橋他娘也不能……”
“你去吧。”夏老爺子不置可否。
等夏秀才走了,夏老爺子又把夏二叔衆人都趕了出去。
“十六啊,這個事,你咋看?”夏老爺子這才問夏至的意見。
夏至還沒開口,李夏就從西屋走了過來。
“大~爺,我聽聽你老不介意吧?”李夏很坦然地問夏老爺子。
“上不得檯面的事……”夏老爺子就說了句。
“誰不是吃五穀雜糧的,皇帝還有幾門鬧心的親戚。不說別人家,就是我們家,逢年過節我爹孃也得爲這樣的事煩心……”李夏說的很坦白。
夏老爺子就笑了:“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對,就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李夏笑着點頭。
“李夏你坐我這。”小黑魚兒招呼李夏。
李夏就走過來,挨着小黑魚兒坐了。小黑魚兒從來不把他當外人,當即就靠在他懷裡了。他雖然精神足,畢竟年紀還小,吃過飯又來回跑了好幾趟,這會其實有點兒犯困。
“爺,我想先聽聽你的意思。”李夏的到來點兒都沒有影響夏至。雖然夏至已經隱約猜到夏老爺子的傾向,但她還是想聽夏老爺子明白說出來。
“那行,我就先說說。”夏老爺子點點頭,他的態度很鄭重,“你姥家這門親,不是說斷就能斷的。第個有你~娘,這個我就不多說了。二個,還有你爹。你爹是讀書人,是秀才。人言可畏。再有個,不管別人家咋樣,咱們家始終得要臉……”
“大~爺說的對。”李夏竟說道,他還勸夏至,“十六,這種事,你別意氣用事。你想想,肯定能處理好。”
“誰說我會意氣用事了?”夏至轉過臉來看着李夏,心中暗道,李夏這是管的越來越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