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並不知道田夫人已經打定主意要對付自己。她的日子過的忙碌而充實,尤其是在跟老翰林夫人學畫之後。
因爲到了春耕的時候,夏至又往自己的田莊上去了一趟。她要親眼看着僱傭的花農們耕種,同時也是帶着小黑魚兒和小樹兒出去散散,遊玩遊玩。
人間四月,遍地芳菲。
同行的人自然就有李夏,夏至還將老翰林和老翰林夫人都一起邀請上了。兩位老人家雖然個性都有些孤介,但其實都是很有情趣的人。
老翰林夫人看看景,構思一下畫作。老翰林還吃着農家菜做了一首詩。
小黑魚兒和小樹兒都已經學了音律,也能在老翰林的督促下勉強做一首符合格律的小詩。
夏至發現,對於這個年代學童們來說,作詩其實並不是一件特別難的事。
有花有鳥,有詩有酒,夏至還能不耽擱正經事。老翰林夫人現在已經很欣賞夏至了,說夏至能幹而且不俗。
夏至只是笑了笑。她以後的生意肯定會越做越大,也會更爲有名,更加招眼。可是她能書能畫,那些想挑剔她的人就只能忍着,不能說她身上有銅臭氣。
遊玩了這一趟,大家的心情都很愉悅。回到府城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
李夏送老翰林和老翰林夫人回家,夏至帶着小樹兒和小黑魚兒回寧華堂。她剛回到寧華堂,還沒來得及洗漱換衣裳,二丫就跑了來。
“十六,你可回來了。”
“我爹孃那出事了?”夏至就問。
“沒有。是你~娘找你。我都來了兩三回了。”二丫就說。
“你們不是不知道我今天出城了。”夏至看了二丫一眼。
“是知道。可是我姑以爲你回來了,讓我來找你。”
“有啥要緊事?”夏至又問。
“我姑讓你去書院一趟。夏至你要是沒吃飯,就上書院去吃。我姑都做好飯菜了,一直等你。”二丫就說道。
夏至心中就犯了疑,她想,田氏這肯定是找她有事。是什麼事都不能等到明天?!
“二丫姐,我娘找我啥事?”夏至問二丫。
二丫就搖頭。
“二丫姐,你是知道,不能跟我說是吧。”
“反正不是啥壞事。你到了就知道了。我姑不讓我先跟你說。”
“二丫姐,你跟我說說,我心裡有個底。到我娘跟前,我就假裝不知道,不能讓人難做。”夏至勸二丫。
二丫似乎是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搖頭。“我姑真不讓我說。我不敢說。夏至,你到那兒就知道了。真不是啥壞事。”
夏至知道二丫的性子執拗,也就沒再勉強她。她的第一個念頭是不去,不管是什麼事,先晾一晾田氏再說。誰讓田氏越來越刻薄,最會得寸進尺呢。
她是這麼想的,也就這麼做了。
“二丫姐你先回去。我看看,沒啥事我就過去。”夏至模棱兩可地說了一句,就硬是讓人把二丫給送走了。
夏至洗漱過後,換了家常的衣裳,正準備帶着小樹兒和小黑魚兒吃飯,二丫又來了。
“我姑讓你就去。”二丫執拗地站在那裡說道,夏至不跟她去書院,她就站在那兒不走了。
夏至都被逗笑了:“到底是啥事啊?”
二丫還是不肯說。
夏至也不着急,她吩咐人開飯,然後還讓二丫一塊吃。二丫不肯,還是在那兒站着。夏至就跟小黑魚兒、小樹兒開吃。
“夏至,你咋這樣……”二丫看着夏至。
“我咋樣啊。”夏至滿不在乎,“我老叔和我弟都不能餓,他們明天還得上學呢。你知道啥事也不跟我說,看來也不是啥大事。估摸着是我娘病的,又鬧脾氣了是吧。那有我爹呢,我也管不了。”
“不是。”二丫除了這兩個字,再也說不出別的來。
夏至這邊飯還沒吃飯,夏秀才和田氏就來了。
她不去,他們就來了。
好,很好。
夏至起身,問夏秀才和田氏吃過晚飯沒有。“要是沒有,就在這湊合吃點兒。”要是覺得他們桌上的飯菜不好,她還能讓廚房裡再給做。
夏至的態度不可謂不好。
“你咋還吃上飯了,不是讓你趕緊上我那兒去嗎?”田氏也不說自己吃沒吃過飯,就皺着眉問夏至。
田氏一進門,夏至就已經將她從上到下大量了一番。田氏今天和往天都不以言,全身上下似乎都冒着喜氣兒。
對田氏來說是喜事兒,對夏至來說可就未必了。夏至太明白這一點了,心中警惕,面上卻是絲毫不漏。
“我還當我二丫姐跟我鬧着玩呢。”夏至很隨意地說道。
田氏就狠狠地瞪了二丫一眼。
二丫忙給自己喊冤。“我跟夏至說了讓她別吃飯就去。夏至說啥也不去,我能咋辦。”
“得了,你就是不會說話。”田氏不耐煩地打斷二丫。她竟然沒有繼續跟夏至計較夏至不去書院的事。
“趕緊吃,吃完了咱說事。”田氏在旁邊坐下,催促夏至。
“爹,娘,你們真吃過了,不再吃點兒?”
夏秀才就好脾氣地笑了笑,田氏只讓夏至快點兒吃飯。“少吃一頓能算啥,這得分大事小事。”
夏至就不再問了。她慢條斯理地帶着小樹兒和小黑魚兒吃完了飯,然後又讓人端上助消化的茶來吃。
夏至一邊喝茶,田氏已經等不及開口了。
“夏至啊,你也不小了。不是我們做爹孃的自誇,要說這模樣吧,百八十個人裡頭,還真沒有強過你的。……前街的黃三嬸上午來看我,給你保了個媒。”
夏至口裡含~着一口茶水,差一點兒沒噴出來。
“黃三嬸,誰啊?”
“你不知道?!那不是咱這一片有名的媒婆,人家還是官媒。”田氏竟是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看來這個所謂的官媒黃三嬸沒少跟她忽悠,估計還狠捧她來着。
田氏這邊已經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姓李,府城東城李的裡李,跟李山長家還沒出五服。後生今年十六歲,剛考過的秀才,人模樣生的好,才學也好,家裡更沒的說……”
巴拉巴拉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到最後,田氏還讓夏秀才說話。
“你爹也認識他,那是準沒錯的。”田氏就給夏秀才使了眼色。
在來寧華堂之前,田氏已經跟夏秀才囑咐了許多的話。不過當着夏至,夏秀才還是頓了頓,然後才肯認真地跟夏至說他確實認得李家這個小後生。
那小後生也在文山書院唸書,長相嘛,田氏是說的誇張了一些,但小後生絕對不醜。
夏秀才這般實事求是,田氏就有些不滿。夏秀才並沒有按照她囑咐的那般說。田氏瞪了夏秀才一眼,然後還衝着夏至樂了樂。
“男人家長的啥樣都不算啥。人家家世好,人有出息就行了。唱戲的長的好,小倌兒長的好,咋沒見大姑娘搶着要嫁的……”
夏秀才在旁邊就乾咳了起來。
好在小黑魚兒和小樹兒都沒問小倌兒是什麼,夏至也跟沒聽見似的。
田氏嫌夏秀才不會說話,又開口巴拉巴拉說小後生家裡有多少田地,多少房宅,又有多少丫頭小廝伺候的人等等。
“……一進門就是少奶奶。夏至啊,這可是天下掉下來的好事兒,過了這個村兒就沒這個店兒了。我已經答應了,等看好了日子就給你們定親……”
“娘,你不是忘了我十三的生日還沒過呢。”夏至不慌不忙的。
“那不是眼瞅兒的事兒。再說了,先把親定了,也不一定今年就過門。十四做媳婦的有的是,你提前個一年半年的,過去就是享福,你還有啥不樂意的。”
夏至沒理田氏,而是轉臉去看夏秀才。
“你~娘是說的有點兒……誇大,不過那孩子確實是個好孩子。”夏秀才這是中肯的話。不過夏至還是能看的出來,夏秀才也認爲這對她來說是門好親事。
夏至沉吟不語。
田氏急不可耐地又開口:“……誇大啥啊,我說的都是真真兒的。我是你親孃,我還能害你。你往後過的好,那我也能跟着借光不是。夏至你還想啥,就這條件就行了,再高,再高,咱也高攀不上。大戶人家那規矩,人家能八擡大轎擡你進門……”
“好了,爹、娘,你們說的我都聽明白了。”夏至擡手,讓田氏不用再說下去了。
“爹,娘,你們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啊?”
“啥事?”田氏睜大眼睛問。她全身上下都寫着心急,恨不得夏至立刻點頭,轉天她就把夏至給嫁出去。
“我爺跟你們說了,我的親事,你們倆不能從二上給我做主。”夏至認真地看着田氏和夏秀才。
“哪能忘。”夏秀才就說。
田氏挑眉:“就算是說過。那這碰着好的了,我能不給你操持嗎?就是你~爺知道了,他也不能說啥。”
“我過了生日才十三,我不想這麼早就跟誰定親。哪怕他條件再好,我也不想。”夏至乾脆利落地說道。
因爲有了先前的話,田氏那句你不想也不行就沒法說出口了。但她當然不肯就這麼放棄,接下來又說對方的條件怎麼怎麼好,還說夏至不點頭以後肯定後悔。
“你~爺那咋說都是隔了一輩兒,這事兒我個你爹就做主了。”田氏站起身大聲地說道。
這裡,她就需要夏秀才的支持。
夏至只看夏秀才:“爹,我說的挺明白的了吧。爲這事,還得讓我把我爺給接來嗎?”
夏秀才的額頭微微見汗。“十六,那孩子確實還不錯。”
“爹,我現在不想定親,我也不想相親。”夏至依舊乾脆地說道。
小黑魚兒在旁邊早就忍不住了,這個時候他就跳出來。雖然唸了一陣子的書,很受老翰林的教化,但小黑魚兒還是小黑魚兒。
“十六都說不樂意了,你們還一個勁兒地說啥。還敢說你們在二上就答應了。誰答應了,誰嫁過去。你們走吧,別來煩十六。明天我就寫信告訴咱爹。”
小黑魚兒不僅當面懟了夏秀才和田氏,還威脅要寫信告狀。
田氏是滿腔必定成功的熱情來的,她已經將李家的小後生看做似自己的姑爺了,現在卻彷彿三伏天被盆冰水給淋了頭。
“這還有沒有王法了!”
夏秀才眼看着田氏就要鬧起來,他趕忙就好說歹說的,和二丫一起把田氏給拉走了。
小黑魚兒帶着大青目送他們走的,這可能也是田氏肯跟着夏秀才走的原因之一。
寧華堂清靜下來,小黑魚兒還覺得意猶未盡。因爲田氏生病的緣故,夏至曾經囑咐過他,要不然他剛纔不會對田氏那麼客氣。
沒錯,剛纔他對待田氏已經是非常客氣了。
“十六,你別煩。她不能給你做主。有我呢。她再敢來,我攆她走。你爹這回還行,你~爺的話他不敢忘。”
夏至就嗯了一聲。
小黑魚兒又抱着胳膊說:“他咋好,還能好過李夏啊。十六你往後做媳婦你也不用找別人,就給李夏做媳婦挺好。”
小樹兒在旁邊沒敢就吭聲,他眼睛四下溜了一圈,終於還是忠於李夏的心佔了上風:“我也覺得李夏哥好。李夏哥多好啊。”
“你們倆,小孩子不懂就別亂說話。這事跟李夏沒關係。”夏至立刻嚴肅地說道,然後她又教育了兩個孩子一通。“這話以後可不能說。要是讓別人聽見……”
“我又不傻。”小黑魚兒用一點黑亮的眼睛看了夏至一眼,然後就溜溜達達去做功課了。
小樹兒也跟着說:“姐,我也不傻。”然後也跑了。
夏至愣了愣,隨即也只能笑罵一句輕輕放過。
隔了兩天,夏大姑請吃飯。
飯後,夏大姑就跟夏至說她鄰家某個媳婦來打聽過夏至,似乎是見過夏至,覺得夏至很好,還想給夏至保個媒。
“姓田,十五歲,是個讀書的種子,人家還會畫,我不會說,可人家都說好……家裡頭有三四個莊子,鋪面也有四五間……”
“大姑,我娘那兒剛有給我保過媒的,你這又來了。”夏至就笑。
夏大姑驚,她還真不知道田氏那邊已經有給夏至保媒的了。
“保的是誰,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