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離開了張坊家,卻沒有立刻離開新安鎮。她讓馬車稍微繞了點兒路,就到了錢二郎家。
張家老爺、張家太太帶着錢二郎和張霞頓時覺得喜從天降,一家人彷彿捧鳳凰一樣把夏至迎進上房坐下,然後就開始張羅,似乎覺得不管怎麼殷勤都還是虧待夏至。
夏至就笑了:“又都不是外人,不用這麼客套。”
錢二郎和張霞又讓一雙兒女到夏至跟前磕頭。這一雙兒女都姓張,男孩子自然是張家老爺和張家太太這份家業的合理、合法繼承人。
自從有了這孫子,張家老爺和張家太太出門走路腰板都挺的更直了。一家子日子過的很舒心,再沒有張家族人敢打他們家業的主意,而且錢二郎和張霞小兩口很是恩愛,這也讓張家老兩口很是寬慰。
夏至看着張家和樂融融的樣子,也覺得當初這樁親事是結對了。
因爲正趕上飯時了,張家就忙着準備席面招待夏至。他們自家就有廚子,卻擔心做出來的飯菜不合夏至的口味,錢二郎又跑去請了新安鎮上最好酒樓的大廚來。
“隨便做些家常的飯菜就行了。”夏至一邊逗錢二郎的兩個孩子玩,一邊就說道。
“夏至你好不容易來的,家常飯菜哪兒行啊。”錢二郎就說。
“請的廚子那做的也是家常的飯菜。”張霞跟着說的。
他們的親事多虧夏至在其中成全,後來張家族人也多虧了夏至幫忙暗中彈壓。夏至爲他們做了很多,他們一家子心中都感激夏至,卻從來沒有爲夏至盡心的地方。
今天好不容易夏至到他家來了,他們要是不好好地招待自己心裡也過意不去。
略坐了一會,張霞就讓服侍的人把兩個孩子帶了下去,這纔跟夏至說起張坊家的事來。
“你是把周娜給他們送回來了。我看他們往後能不能過的下去那還兩說。”
“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夏至就笑了笑。
兩人略說了幾句閒話,不用夏至明白地囑咐,張霞就知道她該做什麼。
同時張家族中人,而且住的還這麼近。只要張坊家裡有什麼風吹草動的,他們夫妻肯定第一時間就給夏至報信兒了。
“……五月那事是做的……哎,可我們家四老太太這人也太過要強,她這一輩子就愛要別人的強……”張家太太就嘆息着說。
“過剛易折。”張家老爺說。
張家老太太的性子太過剛硬了。這份剛硬用在保護兒子和家產上面是非常有效的。但在別的事情上總是一味的剛強,就有踢到鐵板的時候。
夏至怎麼會受張家老太太轄制呢。
說着話,席面就擺了上來。
夏至在錢二郎家吃了飯,然後又坐了一會。這一頓飯的工夫,大家的關係似乎又更親近了一些。張家老爺和張家太太之前沒說的話這個時候也肯說出來了。
“我們四老太太那個意思,也是死心了,知道兒子和自己侄女過不下去。張坊要定五月,那就定吧。她就是還咽不下這口氣,估摸着私心裡還怕往後壓不住五月……”
五月自己還好說一些,但五月的背後有夏家。夏家真正挑頭主事的人是夏至。
夏至原先就不說了,那已經是不能惹的人物。現在夏至又跟府城李家的嫡子定了親。
張家老太太是擔心五月有夏至這樣的姐妹做後臺,嫁給張坊之後要不服她的管教。
所以張家老太太就要在一開始議親的時候就壓夏至一頭。
可惜她這如意算盤打錯了。
“你這把周娜給送回來,估摸着我們四老太太是有點兒懵……”
張家老太太見到周娜的時候是沒有什麼高興的意思。
夏至在錢二郎家盤桓了一陣就起身告辭。張家衆人送她出來。張霞還跟夏至說了幾句悄悄話。
“我大伯子說是不打算定媳婦了。這兩年咋勸他都不聽。我們也沒法子。我看我公公婆婆也不打算管了。錢家的香火不能沒有人。二郎哥是入贅,可我們誰都沒有小瞧他的意思。我們倆商量了,要是往後我大伯子真沒個後輩晚人的,我們倆再多生兩個,到時候挑好的過繼給我大伯子……”
“這事兒你跟你爹孃商量過了嗎?”
“商量過了。生了老二我就跟他們說了。他們不反對,還說我們這樣做的挺對。”
“那就好。”夏至就笑了,心裡卻想,還不知道錢大郎樂不樂意過繼呢。畢竟人家有親生兒子,不過沒名分而已。
回到大興莊,夏至就將在周家和張坊家的事都跟夏老爺子、夏老太太說了。
夏老爺子就鬆了一口氣,覺得壓在心頭的一塊大石頭這算是搬開了。
“不怕人家背後指咱的脊樑骨了。”
夏二叔和夏二嬸都蔫蔫的,經過這一次,他們算是徹底的老實了。
夏老爺子明顯不能再按照他們的意思庇護他們。而家裡大事明顯都是按照夏至的意思辦的。
這一次夏至能把五月送到尼姑庵乾脆地剃了頭髮。那麼下一次,夏至就能把他們給踢出夏家。
“老爺子糊塗了,啥都聽十六的。往後咱就都在十六手底下了。”夏二叔背地裡跟夏二嬸說。
夏二嬸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不過夏二叔終究是個心思靈活的人。五月已經那樣了,他們什麼都做不了。可他們還有七月和夏楊。
誰知道夏老爺子還能活多少念頭。七月和夏楊以後想要有好日子過,那還是得先巴結着夏至。
夏至不是那麼容易討好的。
夏二叔和夏二嬸很清楚這一點兒,兩人不僅老實了,表面上還勤快了很多。
夏老爺子先就發現了二兒子和二兒媳的這種變化。
老爺子心情複雜,最後只能長嘆。這樣也挺好,以後就算是他閉上眼睛也能安心了。
夏至辦完了五月的事並沒有立刻回府城。
秋季正是鄉村最美麗的季節,雖然天是漸漸的冷了,但天地間自有一番宜人的風光。
而且這個季節也是物產最爲豐富的季節。
小黑魚兒和小樹兒也高興,他們巴不得就留在家裡一直玩到入冬。但有夏至管着,他們也不可能完全放羊,每天還是得做功課。但做完了功課之後,他們就可以出去放開了玩。
夏至有時候看着小黑魚兒和小樹兒撒歡,夏老太太還擔心,怕兩個孩子的心玩野了,回到府城去就不肯好好唸書,夏至也不好管教了。
夏至卻沒有這種擔心。
小時候除了要學習,就是要好好地玩。可別小瞧了這個玩。這對小孩子成~人之後的成功和幸福都有着深遠的影響。
夏至自己也放鬆了一些,除了拿出銀子收購些稀罕東西。夏至還很有興致地跟着一家人去趕臨水鎮的大集。
夏二叔和夏三叔都已經不在露天擺攤了,而是都有了鋪面。雖然是鋪面,但小食的滋味沒有變,價格也沒有漲,這讓他們的生意更好了。
夏至穿的是最平常的莊戶人家女孩的衣裳,孫蘭兒和臘月今天不做工陪着她。小黑魚兒和小樹兒自然也是要跟着的。夏至就在集市上攤位之間走動,見到中意的東西就買,她還像過去一樣跟攤主講價,很是自得其樂。
買到了好吃的東西,夏至還跟孫蘭兒、臘月她們分着吃。就這一邊走,一邊買,一邊吃,夏至突然覺得好像有人碰了自己一下。她一開始並沒有在意。
集市上人來人往的,誰碰誰一下都是很平常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介意。
可是很快,夏至發覺又有人碰了自己一下。那種碰撞很微妙。
這似乎就不是無意之間的碰撞了。夏至心中微微皺眉,雖說在這個年代,尤其是趕集的莊戶人大多都很傳統保守,但也不能完全排除鹹豬手的存在。
這樣的人,是被衆人一致鄙視和唾棄的。
難道她今天就遇到了這樣的人。
夏至微微挑眉,如果真遇到了這樣的人,那她可不會客氣。北鎮府的民風如此,姑娘家大多都很潑辣。真遇到鹹豬手、登徒子,肯定都是巴掌上去招呼了,很少有姑娘會忍氣吞聲。
這麼想着,夏至就留了心。
等那個人再次碰過來的夏至,夏至就一把抓~住了他。男人個頭很高,偏又戴了個草帽遮頭蓋臉的。
被夏至抓~住了,這人就笑。
而夏至一抓~住這個人,也立刻覺察到了不對。那是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這個時候,那個人也扭過頭來,一面摘了草帽一面朝夏至笑。
卻是做尋常莊戶少年打扮的李夏。
“李夏,你怎麼來了?”夏至又驚又喜,“還裝扮成這樣,故意逗我是吧?”
夏至就說誰那麼不長眼睛,她明顯不是一個人,就算是真有膽子大的鹹豬手應該也不該朝她下手纔對。
“我不是說了我會來嗎。”李夏笑,至於他裝扮成莊戶少年……“十六,你還不是一樣……”
“你是不是看見我了,纔去換了裝扮?”夏至問李夏。
“那倒不是。我就猜你在家裡待不住,肯定得趕集來。我到了鎮上現換的衣裳。”李夏告訴夏至。
孫蘭兒和臘月在旁邊瞧着夏至和李夏說話,兩人都覺得李夏和夏至感情是真好,而且這兩個人也是真能玩,還能玩到一塊去。
天定的姻緣,應該就是這樣了吧。孫蘭兒心裡暗暗地想。
小黑魚兒和小樹兒這個時候也湊過來,一個喊李夏,一個喊李夏哥。
“老叔,小樹兒,你們倆說實話,你們是不是先認出李夏來了?”夏至就問。
她就覺得奇怪了,真有人連續碰撞自己,小黑魚兒和小樹兒就在旁邊,他們不可能沒發現,也不可能不吭聲。
小黑魚兒和小樹兒就都笑。
夏至就知道自己猜對了。李夏也趕緊跟她坦白,原來他剛纔趁着夏至、孫蘭兒和臘月挑東西的空隙就過來了,先跟小黑魚兒和小樹兒使了眼色,然後纔過來跟她開玩笑。
“老叔,小樹兒,你們倆姓啥還記得不?得了,也沒別的,今天的功課加倍。”夏至故意板起臉。
小樹兒立刻就老實地不說話了。
小黑魚兒卻跳起來抱屈:“十六,你就是找茬,你就是想給我和小樹兒加功課。”
他這不是冤枉夏至。夏至是經常找些名目出來給小黑魚兒和小樹兒加作業。
可她也帶小黑魚兒、小樹兒出門到處去玩了呀。
夏至理直氣壯,說今天的功課非加不可。
小樹兒和小黑魚兒就齊齊地看向李夏。
李夏這個時候卻扭過臉,假裝去看旁邊的風景了。
小黑魚兒和小樹兒都露出無奈的表情來。在夏至面前,李夏總是不那麼靠的住的。
夏至神清氣爽。
路過嶽紅的鋪子,嶽紅、田帶娣幾個都出來跟夏至說話。嶽紅將田天賜就帶在鋪子裡,這個時候也帶出來給夏至和李夏行禮。
夏至先打發人給夏老爺子、夏老太太捎信兒,然後她和李夏在集上又逛了一會就回了大興莊。
李夏來了,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都喜出望外。夏老太太已經拿出辦酒席的姿態來,帶着田氏、夏二嬸、夏三嬸一衆人開始忙活了。
李夏來自然不能空手,雖然之前田夫人就讓夏至給夏家人捎了禮。
“李夏你人來了就比啥都強。”夏老爺子跟李夏說話,笑的幾乎合不攏嘴。
“好幾年沒見着我爺和我奶了。本應該一回來就來看你們二老,就是還有個鄉試……”
“鄉試重要,鄉試重要。李夏,你考中瞭解元,我們替你高興啊。”夏老爺子連忙說。
“幾年沒見面,我看我爺和我奶一點兒都沒老。”李夏又說。
這話把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都給逗笑了。
“不行了,老了,一年不如一年了。你和十六把親事定了,可算完了我心頭一件大事。我高興,我高興啊……”
夏老爺子這一高興,吃飯的時候就喝的多了些。他畢竟上了年紀,喝多了想繼續跟李夏說話就堅持不住,讓夏老太太勸着睡下了。
李夏來了,夏至就搬到東屋跟夏老爺子、夏老太太一起住。小樹兒、小黑魚兒兩個搬出來跟李夏住西屋。
夏至給李夏收拾屋子。
“咱爺……有點兒見老啊。”李夏很感慨,還有些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