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走出陰暗的胡德森林後,迪亞斯看着眼前一望無際的平原曠野鬆了口氣。身後這片終日不見陽光的森林將迪亞斯整整困住了五天,身上的乾糧都快吃光了。雖然現在還是下午時分,可是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曠野上空烏雲密佈,看樣子暴雨將至。迪亞斯深知盛夏時節的暴雨是何等的猛烈,忙縱馬疾馳,想要在暴雨來臨之前找到集市。離開卡貝恩城已經十多天了,隨着天氣一天天變熱,迪亞斯心中也越來越着急。

“維吉妮,你現在在哪裡?”迪亞斯想道,“你已經到達北方了嗎?”這一路上,迪亞斯都在尋找維吉妮的行蹤。在南方的領地中,迪亞斯還能夠很容易的找到線索,可是剛剛進入王都地界時便突然失去了維吉妮一行人的行蹤。經過多日的跋涉,迪亞斯此時已經來到了王都的邊境,只要跨過伯蒂斯河就將到達賽蘭公爵的領地了。

暴雨終於還是來了,因爲天氣炎熱,迪亞斯身上只穿着單薄的夏衣,在這暴雨之中很快就溼透了。天地間已是白茫茫的一片,連眼前的道路都快要看不清楚。“真是糟透了,”迪亞斯說道。

看到遠處的燈光時,迪亞斯已經在暴雨中跋涉了兩個多小時,實在是筋疲力盡。看着暴雨中閃爍的燈光,迪亞斯看到了希望。

這是一個相當大的城鎮。迪亞斯騎着馬走在青石板鋪成的街道上,馬蹄與石板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音。在暴雨中,街道兩旁的房屋都門窗緊閉,不過迪亞斯的馬蹄聲還是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迪亞斯發現了在那些窗戶後面出現了一些陌生的面孔。幾乎穿過大半個街道後,迪亞斯這纔看到旅店的標誌。迪亞斯仰頭看了看旅店的牌子,上面寫着荒原旅店四個大字。

“真是一個好名字,”迪亞斯說道,“就像一個鬧鬼的地方!”

跳下馬,迪亞斯推開院牆的大門,牽着馬走了進去。先走進旁邊的馬廄,迪亞斯將馬繮系在柱子上,又拿了一些草料給白馬,這才冒雨走進旅店的正門。此時的迪亞斯真是狼狽到了極點,渾身上下都在滴水。在門口將斗篷上的水擰乾後,迪亞斯向旅店內望去。屋內已經坐了不少人,很多都是因爲暴雨而留在旅店內的路人。人們原本是三三兩兩的坐在桌旁喝酒聊天,看到迪亞斯進來,所有人都靜了下來。迪亞斯看了盯着自己的衆人一眼,感覺氣氛不對。若無其事的走到櫃檯前,迪亞斯對店主說道:“能給我弄一點吃的嗎,先生?”

“小子,從南方來的嗎?”店主說話很不客氣。

迪亞斯看了看自己從南方穿來的衣服,這衣服的確和王都這邊的穿着有些不同。迪亞斯點了點頭說道,“是啊,我從南方來。”

“我們這裡不歡迎南方佬,馬上滾出去!”店主沉聲說道。

迪亞斯微微一愣,卻也並不十分生氣。這一路迪亞斯一直感受到了王都人對南方人的敵視,短短几個月的戰爭已經讓國人之間產生了深深的裂痕。可是由於迪亞斯佩戴着長劍,因此雖然心存敵意,人們還是對迪亞斯頗爲客氣。眼前的這位店主對佩劍的自己如此直接的說出這話,看樣子接近北方之後,民風開始變得強悍了。

“先生,”迪亞斯說道,“我只是路過這裡,外面正下着暴雨,現在我能去哪裡。”

店主看着迪亞斯沒有說話。

“我只是想在這裡吃點東西,雨停了就會離開,”迪亞斯說道。

“泰德,讓他留下吧,”一個客人大聲說道,“在這大雨中一個人趕路也不容易。”

店主泰德哼了一聲,從櫃檯下拿出一盤子食物重重的往櫃檯上一放,“我們就剩下這個了,吃不吃隨你!”

迪亞斯看了看盤中黑乎乎的土豆,這東西也不知放了多少天了。看了店主一眼,迪亞斯拿起了盤子向着廳中的餐桌走去。現在屋子裡雖然人很多,可是還是有一些餐桌旁有空位子。就在迪亞斯走到一張桌旁想要坐下時,坐在桌旁的一個壯漢按住了凳子說道,“去別的地方吧,小子!”迪亞斯看了那人一眼,又向另一張桌子走去,可是桌旁的客人卻將自己的包裹放到了凳子上說道:“這沒地方了,南方佬。”

“去樓上吧,那裡有位子,”一個客人好心的說道。迪亞斯對那人躬了躬身,沿着木質的樓梯來到二樓。這裡果然空了許多,迪亞斯找了個窗邊無人的位子坐了下來。將長劍寒魄解下放在桌上,看了看盤中惡心的食物,迪亞斯實在沒有胃口。將盤子推到一旁,迪亞斯取出已經被雨水泡的發脹的乾糧,勉強吃了幾口。看着窗外被暴雨籠罩的城鎮,迪亞斯默然無語。戰爭的陰影已經波及到這個偏遠的城鎮了啊,這一路上,迪亞斯隨處都能看到這種因戰爭留下的傷痕,曾經麥浪滾滾的良田變得荒蕪,曾經滿是歡笑的城鎮變得沉寂,憂傷、憤怒和仇恨正在人們心中蔓延着。

“這纔是短短几個月的戰爭啊,”迪亞斯想道,“如果戰爭持續下去不知道帝國會變成什麼樣子。”

一陣車馬之聲傳來,旅店門外突然熱鬧起來。店主泰德冒雨迎出門外,來的人真是不少,騎馬的戰士就有數十人。騎士們護送着一輛馬車,雖然馬車看上去不算華麗,可是車中之人能讓這麼多騎士冒雨護送,一定不是普通人。泰德一看到騎士們的王都戰士打扮,態度立刻好了許多。

“天氣真是糟透了,”泰德走上前大聲說道。

“是啊,我們需要一個落腳的地方避雨,”領頭的騎士說道。

“你們人太多了,”泰德說道,“我們這裡容不下這麼多人!”

“不要管我們,”騎士說道,“先將車內的女士安頓好。”

泰德躬了躬身,爲了避免車內的女士淋雨,泰德領着馬車一直來到旅店正門前。在泰德看來,車內坐着的一定是一位嬌貴的小姐或是夫人。車門打開了,維吉妮跳下馬車,穩穩的站在大門旁。維吉妮的動作立刻讓泰德嚇了一跳,緊接着看到維吉妮那充滿英氣的秀美容顏,見多識廣的泰德也心跳加速,連忙低着頭躬身施禮。維吉妮對泰德點了點頭,快步走進旅店之中。斯克爾和幾個領頭的騎士也跟着走了進去。看着屋內坐滿了人,斯克爾微微皺了皺眉。

“二樓還有地方,”泰德說道,“我這就讓二樓的客人都下來,給各位騰出地方來。”

“儘快去安排吧,”斯克爾說道,“女士已經很累了。”

“好的,請稍等,”泰德說着向樓上走去。

迪亞斯早就注意到旅店外的騎士們。

“那是斯克爾,”迪亞斯輕聲說道,“那麼馬車中坐着的,是維吉妮嗎!”

雖然做夢都想見到維吉妮,可是現在卻不是時候。迪亞斯心中劇烈的交戰着,到底要不要下樓去?就在這時,泰德走了上來,要求所有客人都下樓。

“這樣就沒辦法了啊,”迪亞斯說道。

維吉妮看着七八個人自樓上下來,突然間,她的眼睛睜大了。

“迪亞斯!怎麼可能,”維吉妮心慌意亂,“他不是應該還在卡貝恩城中養傷嗎!”

站在樓梯邊,迪亞斯看着維吉妮微微一笑。

看着臉色蒼白而略顯憔悴的迪亞斯,維吉妮心痛,“迪亞斯的傷還沒好吧,不好好休息就這麼急着趕來北方,傷勢不會惡化嗎?”

斯克爾認出了迪亞斯,迪亞斯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當然明白。“真是陰魂不散的傢伙,”斯克爾向着迪亞斯走去,卻被維吉妮拉住了。

“斯克爾,我們離開這裡!”維吉妮說道。

“爲什麼,就因爲他在這裡,我們就要離開!”斯克爾大聲說道。

“我希望你這麼做,”維吉妮說着,轉身向門外走去。

斯克爾看看維吉妮,直接走到迪亞斯跟前,“小子,你想做什麼?想和整個北方對抗嗎?”

迪亞斯沒有說話。

“聽好了,是維吉妮的要求我纔沒有對付你,只要你敢踏入北方的土地,我絕饒不了你!”斯克爾說道。

“子爵,我會記得你說的話,”迪亞斯微笑着躬了躬身,“不過北方從來就不屬於任何人,如今是,以後也是,那是帝國最自由的土地,子爵,你說是不是?”

斯克爾盯着迪亞斯看着,冷笑一聲便轉身離開。看着騎士們紛紛離開,迪亞斯沉默着回到樓上。旅店中變得靜悄悄的,所有人都感到驚訝。迪亞斯究竟是什麼人,爲什麼這麼多騎士見了他會選擇冒雨離開!

斯克爾手下一名叫吉特的騎士此時還沒有離開,他趁着想店主購買乾糧的機會來到一張餐桌旁,看着桌邊坐着的一名士兵打扮的人說道:“你是王都的士兵嗎?”

“是的,我是西克斯裡侯爵手下中隊長賓西。”

“很好,你聽好了,我們確信,樓上的那個年輕人是南方來的間諜,告訴侯爵小心防備。”

“是嗎,”賓西有些不以爲然的說道。

“還有,你們不要輕敵,”吉特說道,“王都名將弗里斯就是死在他的手中。”

“什麼!”賓西猛的站了起來,一臉震驚之色。等他回過神來,吉特已經拿着乾糧離開了。

“我們可以離開了,”斯克爾對維吉妮說道。

“慢着,你的手下都在這裡嗎?”維吉妮說道,“那個名叫吉特的人呢!”

“你在擔心什麼?”斯克爾說道,“你在替那個迪亞斯擔心嗎!你以爲我會派手下去對付他?”

“不要說這些廢話,斯克爾,立刻將你的手下都叫過來,”維吉妮說道。

就在這時,吉特拿着乾糧走了過來。斯克爾接過乾糧對維吉妮說道:“你也看見了,他是買乾糧去了!”

維吉妮沒有再多說什麼,關上了馬車車門。

看着騎士們離開,賓西想了想,走到店主身邊低聲說道:“泰德,樓上那個南方人可能是間諜,你替我小心盯着,我這就回去叫人。”

“是嗎,難怪我看到他就覺得不順眼,”泰德說道。

“不要輕舉妄動,”賓西說道說道,“他恐怕不容易對付!”

迪亞斯坐在桌旁,想着維吉妮剛纔的眼神,心中充滿悲傷的感覺。盡力使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迪亞斯蘸着杯中的水在桌子上寫下了一些人的名字:賽蘭公爵,奧爾克斯伯爵,蘇瓦伯爵,夏爾伯爵,阿斯特爾伯爵,左萊爾伯爵,默裡伯爵,最後,迪亞斯又加上了西克斯裡侯爵的名字,看着這些名字,迪亞斯陷入了沉思之中。突然間,迪亞斯看到店主泰德的頭在樓梯旁探了出來,就在迪亞斯看過去時,店主又迅速的躲了下去。迪亞斯皺了皺眉,略一思索,迪亞斯起身向樓下走去。店主看到迪亞斯走了下來,想要上前阻擋,卻被迪亞斯禮貌的推到一旁。快步走出旅店,迪亞斯來到馬廄。自己的白馬已經不見了。

“這些傢伙想要做什麼啊!”迪亞斯煩惱的說道。

“我的馬呢?”迪亞斯大聲質問店主。

“怎麼,你的馬不見了嗎?”店主吃驚的表情看上去很誇張。

“我的白馬,就栓在馬廄裡的,”迪亞斯說道。

“好吧,我去看看,”店主說道,“你不要着急,如果真是在我們旅店裡丟了,我們會想辦法替你找回來。”

迪亞斯看了店主一眼,又環視旅店之中,發現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屋內氣氛似乎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迪亞斯想到自己的長劍還放在樓上的桌子上,便快步走上樓梯。

拿起桌上的長劍,迪亞斯定下心來,決心向店主問個明白。就在迪亞斯轉身想要下樓梯時,他驚訝的發現十多個樓下的漢子手執大棒、鐵條、木凳各種五花八門的兵器在店主泰德的帶領下衝上樓來。

“你們要做什麼?”迪亞斯吃驚的問道。

“小子,不要再裝了,”泰德說道,“我們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了,南方的間諜!”

“什麼啊,”迪亞斯說道,“我想你們是誤會了,”突然間迪亞斯好像想到了什麼,“是剛纔來的那些騎士對你們這麼說的嗎?請不要相信那些人的話。”

“不要再狡辯了,”泰德大聲說道,“大家上啊,把他抓起來!”

“且慢,”迪亞斯握住長劍說道,“你們以爲對付的了我嗎,不要上來送死!”

泰德哈哈大笑,“小子,你以爲你是在什麼地方,告訴你,這裡是王都名將伯爾特的家鄉!王都最強的騎兵軍團,就是由我們這裡的男人組成的!”

“伯爾特的黑甲騎兵團,”迪亞斯想道,“曾經和羅斯男爵帶領的第四步兵團在平原上血戰半日,雙方都傷亡慘重!當日伯爾特被羅斯誘入望月峽谷,遭到阿斯利侯爵十幾個軍團的伏擊,幾乎全軍覆沒,不知道這些人是否已經得到前線的消息。”看着眼前這些人,迪亞斯感覺有些傷感,“也只有臨近北方的千里平原上,才能出現這麼優秀的王都騎兵戰士,只是不知道眼前這些人是否有親人在騎兵軍團中。”

“小子,不要發呆了,”泰德大聲說道,“放下你的劍,束手就擒吧!”

“真是好笑,”迪亞斯大聲說道,“我不想和你們動手,你們也不要阻擋我!”

泰德不理會迪亞斯的話,帶着衆人衝了過來。迪亞斯不想對這些人揮劍,只好拿着帶鞘的長劍左右遮擋,向着樓梯衝去。沒有鬥氣的保護,迪亞斯被木棒打的狼狽不堪,在樓梯上一時站立不穩,翻滾着摔了下去。

“真是一羣蠻不講理的粗人!”迪亞斯捂着被撞痛的頭惱火的想道。

就在泰德衆人跟着要衝上去時,旅店的們突然被推開了,一名全副武裝的騎士走了進來。

“西斯軍團長!”泰德驚訝的說道,這可是西克斯裡侯爵手下的大將,附近年輕人最崇拜的戰士之一,他怎麼會冒雨來這裡?難道就是爲了眼前這個南方小子嗎?“這也太沒必要了,”泰德想道,“憑藉我們的力量就能將這個小子捉住,哪裡用的着西斯軍團長親自冒雨來一趟。”

西斯仔細的打量了迪亞斯一眼,對泰德衆人說道:“你們做的很好,現在這事就交給我們來處理吧。”

泰德連忙躬身施禮,“當然沒問題。”

西斯點了點頭,走進旅店大廳之中。在他身後,四名騎士緊跟着走了進來。

“洛爾軍團長!卡斯軍團長!朗伯軍團長!奧裡軍團長!”泰德嘴巴張大的能夠塞進一個拳頭,所有人都看傻了,今天到底是怎麼了,是否有什麼事情弄錯了?

“南方的戰士,”西斯對迪亞斯說道,“我們現在要拘捕你,你是要和我們在這裡決一死戰呢,還是乖乖的跟我們回去?”

看着迪亞斯,五名騎士都小心的戒備着。迪亞斯沒有拔劍,直接走到了五人跟前。

“打算放棄抵抗嗎?算你小子識相,”西斯想道,“我們五人聯手,這還是第一次。”

“在這裡動手會打壞旅店的東西,”迪亞斯說道,“咱們到外面去打。”

看着迪亞斯走出旅店的背影,五名騎士對視了一眼,西斯臉上露出苦笑的表情。

“切!”身材瘦小的洛爾說道。

大雨中,迪亞斯與五名騎士對峙着。

“如果你不肯跟我們走,我們將聯手對付你!”西斯說道。

“很抱歉,我有些事情急着要去做,不能和你們回去,”迪亞斯說道,“雖然不知道你們爲什麼會聯手對付我,但是如果你們堅持要這樣,那麼我願意奉陪到底。”迪亞斯說着,拔出了長劍寒魄。五名騎士也各自拔出長劍。

“他是在找死!”站在窗前的泰德大聲說道,“他是在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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