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裡揣着中級廚師和營養師證書的顧北,晚上卻只給自己煮了一碗“噴香四溢”的方便麪,爲了追求心理上的營養均衡還特意在面里加了一個雞蛋。端着碗窩在電腦旁,開始在網頁上搜索城西適合自己的工作。
城西是政府這幾年剛剛投資興建起來的新區,規模大年頭久的企業自然是沒幾家,大多數都是新興的私人企業或者新引進的外資企業。以顧北之前的工作經驗和公司背景,找一份合適的工作對於她來說並不難,不到一個小時她就選好了三家公司投遞了簡歷。
簡歷發出以後,她瞟了一下碗裡的面,好像有不少反多的逆天增長趨勢。顧北端起碗勉強吃掉了那顆閃着“金光”好像在標榜自己營養充足的雞蛋,剩下的面紋絲未動。
“找工作都比吃飯簡單。”
她把面倒進了垃圾桶,一個人吃飯最簡單了,吃的時候不用五花八門的菜色,洗的時候還沒等手全溼一個碗一雙筷子就搞定了,甚至連花費上都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顧北在想也許這一生她一人生活足以。
爲了等面試的電話通知,顧北不得不打開手機。手機的信息提醒並沒有像顧北以爲的那樣瘋狂,只有兩條未讀信息。
一條是莊懿軒:“顧北,如果我先他一步遇見你,你會不會愛上我?如果我多他一分陪伴你,你會不會看看我?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爲情……願你得償所願,安好天晴。”
顧北無法給莊懿軒一個答案,因爲她覺得再早也不會早過那年的七歲。
那是一個夏天,十歲的向南把手裡的糖偷偷的分給她,她用小手一層一層剝開糖紙,把糖含在了嘴裡。
向南和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問她:“甜嗎?”
顧北早就在入口的那一刻被糖甜到了心裡,她想告訴向南特別甜,可是她怕向南看見自己缺了一個門牙,只好捂着嘴點着頭眼睛笑的像一彎月牙。夏日的陽光把他們追逐的影子照的老長,一切就這樣開始了。
始於夏天,終於夏天。源於甜蜜,遂於悲傷。
顧北此刻覺得也許能猜中開頭的愛情,註定都料不到結局。
第二條信息簡短的顧北都不用點開,就已經連着號碼一起闖入了她的視線:剛剛開始。無厘頭的四個字配着刺眼的“1010”的尾號,彷彿是一個黑洞,將顧北吸入一個她無法自拔的深淵。
顧北不得不承認,十年的光景改變的不止是她和向南的容貌,他們之間彷彿是隻用了一夕便滄海桑田,她還來不及適應這種改變就已經看不懂向南。
什麼叫剛剛開始?爲什麼纔剛剛開始?……顧北看着這四個字,想象着再見向南時的種種,在她的心裡其實已經明瞭,不等開始自己就已經一敗塗地了。
她把手機扔到了沙發的另一頭,好像這樣自己就安全了。可她心裡還是忍不住琢磨着向南的那句“剛剛開始”到底說的是什麼。
對顧北來說世界上最短的詛咒就是向南的名字,她僅僅爲了向南輕描淡寫的四個字就可以整夜失眠。顧北經歷了一夜的思量依舊沒有弄懂向南想通過這四個字究竟要表達什麼意思,但是隻要想起他看自己的時候眼睛上的那層陰霾,惴惴不安的惶恐就圍繞着她。
不到中午顧北就接到了第一個面試通知的電話,她趕在下午面試之前把自己梳洗打扮一番。鏡子前的自己少了脖子上的吻痕看起來和平常沒什麼不同,顧北對着鏡子裡的自己笑了笑,原來這個世界上好多的事情還真的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顧北天生就是一個美人,有多美?美到李木子讀到小龍女是她,讀到王語嫣是她,讀到林黛玉亦是她。鏡子前的她束起頭髮,蛾眉不化而黑,鳳眼去妝而情深,點絳朱脣也不過她這番模樣。只可惜再見向南也沒能解開她眉宇間的點點愁。
經過一個下午緊張的三輪面試,顧北以通曉英、日、韓三國語言的優勢毫無懸念的成爲了新公司的經理秘書。薪資上雖然和之前有差距,好在公司人不多,而且大多數是年輕人,她覺得工作起來的氛圍應該不會像之前那麼緊張,壓力那麼大。和公司的人力資源主管見過面以後,顧北決定下個星期一開始正式入職。工作上的事情安排妥當以後,她想起自己拜託木子的事情,也不知道她辦的怎麼樣了。
顧北路過花店買了一支向日葵,帶上木子最愛的花去到了她的店裡。
“北北,你這是借花獻佛嗎?”
“是呀,借這朵朝氣蓬勃的花獻你這個霸氣外漏的老佛爺。我上次來見你店裡有個細口的透明花瓶來着,放進去吧。”
木子給Alan使了個眼色,Alan心領神會的接過顧北手裡的花,拿到後面剪了剪枝插在了花瓶裡。
“木子,戒指……”
“顧小姐,別和我提戒指了。人家都說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我這可倒好,先是在民政局前面給莊懿軒下了一個病危通知,緊接着第二天給人家送去了一張死亡通知單。我看我這死了以後上天堂是沒什麼希望了。”
“好啦,我陪你下地獄還不行嗎!”
木子站在店裡當着閒庭信步的顧客和服務員這樣說,讓顧北有些不好意思。她推着木子進了她倆的據點——VIP休息室。
“木子,謝謝你。”顧北端着一杯水送到木子面前。
“你還先別急着謝我,我看莊懿軒也挺不容易的。你知不知道他喜歡了你多久?”
顧北聽着木子這樣問,想必時間不會短,但再長也應該是從他們倆共事開始算起,顧北脫口而出:“四年?”
“木魚腦袋。”木子敲了敲顧北的頭,用手比劃了一個七。
“是七年,他說從第一次坐在你後面上選修課開始。我說這個莊懿軒也真夠能憋的了,七年臥薪嚐膽,眼看就臨門一腳了,可惜球被程咬金攔下了。”
“你說的都哪兒跟哪兒啊。”顧北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不止她一個傻子。
“我可是把東西都給你還回去了,最後這人只說了一句:‘該還的都還了,可七年的感情我該還給誰?’唉,往事莫要再提,都是紅塵中的癡男怨女罷了。”
木子長吁短嘆的學起了京戲腔,可顧北卻笑不起來。她以爲莊懿軒和自己不過是露水情緣,卻不曾想過莊懿軒對自己說過的每一字一句都是經過七年發酵。
愛情裡最惱人的不過就是:他愛她而她愛他。
“行了,你應該慶幸在領證之前結束了這一切,沒造成更大的傷害。”
木子推了推發呆的顧北,顧北笑了笑,那種勉強的不帶情感的笑是木子最討厭的,因爲她總覺得顧北這樣的時候就是誰都走不進她心裡的時候。
“別笑了,典型的強顏歡笑。你工作找的怎麼樣了?不行到我店裡來,我讓你做店長。”
“我做店長Alan怎麼辦,我不奪人之美。已經在城西找好了,下個星期一上班。”
“應該慶祝一下的,可是我今天還有一個相親。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八個了,我媽說再找不到合適的就送我去當尼姑。”
……
顧北和木子一起離開了店裡,一個去和第八個相親對象相親,一個坐八路公交回家。
她在離家不遠的超市下了車,決定今天晚上做一頓好的給自己吃。不是犒勞自己,而是吃多了血液就會流到胃裡幫助它消化,這樣腦子裡缺血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路過賣場裡的家居用品區,服務員熱情的向顧北推銷打折的牀上用品:“美女,來看看啊。百分之百純棉面料,顏色清新干淨特別適合您的氣質。現在在做活動,可划算了。你摸一摸。”
服務員沒等顧北迴答就拉着她的胳膊給她看,好像她一定會喜歡似的。顧北一眼就看到了通體發白的底色上一片通紅似花非花的東西,她推着購物車的手不覺得顫抖起來,心裡一緊一緊的抽搐,顧北掙脫了服務員的手,推着車子快步的離開了這個區域。
她寧願在賣海鮮的地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腥臭味兒,也不要再回到剛剛那個看似溫馨實則對她來說倒抽寒氣的地方。
就在今天早上,顧北還天真的以爲一切都能隨着脖子上吻痕的消失而忘卻了,可當她看見那個原本毫不相干只是有些相似的牀單時才知道,想忘的根本忘不了。假裝不去記得不代表真的忘記,只要一根導火線的拉扯,所有埋葬的東西都會在瞬間引爆,然後燒得自己體無完膚。
既然是這樣自己還費勁的做什麼大餐呢,顧北扔下購物車走到酸奶專櫃拿了兩包酸牛奶,交了錢就出了超市。
她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十年了,就在向伯伯剛搬走那會兒顧北都很少上街,她不習慣左邊沒有那個高大的身影。可是現在,一個人獨來獨往已經成了顧北主要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