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長指拂過她臉頰,言旌安看着她。悵然的輕輕嘆氣。“別哭了,你放心。我還會來看你的,你婚禮那天我一定到場,好不好?”
清澈的眼底氤氳着水霧,睫毛顫了顫,聲線微微發抖。彷彿下一秒就要哭出來,“好…”她只會說這麼一句話了。言旌安也沒有強求她,只是揉了揉她發頂。“別哭,你的決定我都會接受,過去是我做的錯事太多,現在我會慢慢學着尊重你。”
言旌安的感官比平常人更加靈敏。他早已經鍛煉出來了,現在聽到靠近的腳步聲,極爲複雜深邃的看了她一眼。低啞着嗓音,“她來了。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照顧自己,明白嗎?”
“嗯…”陶清苒輕輕點頭。看着他重新將口罩戴上。看着他閃身躲進了一旁的茂密樹叢中離開,她才幹巴巴的扯了扯嘴角,低低喃語,“笨蛋…”
“太太,您剛剛在跟誰說話?”
李嬸手裡還拿着衣服,格外警惕的看着周遭,陶清苒狀似不經意的抹了一把臉,“李嬸,這裡風太大吹得我眼睛不舒服,我們回家吧!”
“…”風大?李嬸狐疑的看向陶清苒,卻還是點了點頭,繞到了她身後推着她回去。
奇了怪了,根本就沒起風,哪兒來的風?
“見到她了?”
剛上車的言旌安摘掉了帽子和口罩就聽見前座人的問話,他解開衣服釦子的手一頓,低嗯了一聲。
“爲什麼不帶她一起走?”
“爲什麼要帶她一起走?”
言旌安的反問讓對方沉默,許久,駕駛座的人輕笑了一聲,極淺極淡,“我以爲你會不甘心,我以爲你會因爲她要嫁給別人而憤怒,沒想到你這麼容易就放棄了。”
“她現在跟我在一切太危險了,至少陸景涔能夠護着她,現在她在陸景涔身邊纔是最合適的,我沒有立場將她帶走。”
傅墨若深深皺起眉,透過反光鏡仔仔細細的打量着言旌安,“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不認同。”
“難道相愛不是同甘共苦嗎?”
言旌安點頭認可了他的話,也出聲否定了他的說法,“你說的沒錯,同甘共苦是感情的特質,可是感情本身就是千姿百態,我用自己的方法去愛她,有錯嗎?我們站着的立場不同,選擇和想法當然不同。”
說着,薄涼的脣角微微揚起,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諷刺,“你是含着金湯匙長大的世家少爺,你和你的未婚妻是青梅竹馬,你們一起長大一起經歷了酸甜苦辣,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那麼幸運,我經歷過得到後又失去的痛苦,所以我絕對不允許她也淪落到跟丁家人一樣的下場,我…”害怕,他在害怕上一秒還溫熱鮮活的人,下一秒就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眼中掠過一抹意味深長的暗色,他呼出了口濁氣,將文件袋遞給了他,“隨你,你感情上的事我管不了,看看這個,我相信你會感興趣的。”
言旌安抽出了文件袋裡的資料,不時翻看着,旋即,瞳仁驀地緊縮,“他還活着?”
“嗯,你讓我查的時候,我就查到這個人身上了,之前一直沒有跟你說是因爲我覺得這個人有點意思,而且他身上有很多疑點,所以我就順藤摸瓜的查下來了,現在基本上可以確定他的身份。”
“這個人…”長眉緊縮着,眸底暗沉如墨。
“怎麼?”
言旌安仔細的看着照片上的人,“我總覺得他很熟悉,好像在哪兒看過他。”
誰知他的話纔出口就得到了傅墨若的嘲笑聲,他笑道,“你當然見過他,這個人可不止一次出現在你身邊了,而且我還查到了點有趣的東西,你往後翻就知道了。”
聞言,言旌安翻了幾頁,果然看到了傅墨若說的那點有趣的東西。
一目十行的將文字看完,言旌安不免唏噓,“他也隱藏的夠深,這麼多年一直按兵不動,是爲了什麼?”
“言旌安,你有沒有懷疑過你有可能根本就不是言家的孩子?”傅墨若饒有深意的看向反光鏡中的人,狹長的鳳眸流轉着濃沉的暗色。
眼眸一凜,他蹙眉,“你什麼意思?”
目光不期而遇的對上,傅墨若淡淡撇開,輕笑,“字面上的意思,你這麼聰明肯定知道我在說什麼。”
“你的意思是我不是言家的孩子,那麼言淮安也不是?”
傅墨若只是微微勾了勾脣角,並不多言,他知道以言旌安的聰明才智,根本不需要他多嘴,頂多一夜,他自己就能夠想清楚所有的事。
驅車離開時,他問,“你確定要這麼看着陶小姐嫁給其他男人嗎?”
“我現在沒辦法給她安穩的生活,她暫時性的離開我也好。”
“那隨你”多說無益,傅墨若索性閉了嘴,別人感情上的事他也懶得去評論。
至於他身世的事…
傅墨若提了個醒,在他下車之前,幽幽說道,“兩年前,你和你太太去祭拜了你太太的亡母,在那裡遇見了我,我可以告訴你我去祭拜的那個人,他姓霍,是我父母的恩人也是好友。”
“…”
霍?
霍沛霖和傅墨若所說的霍姓人有什麼關係?
難不成…
黑沉的眸掠過一抹亮色,將所有的事情串聯起來,他就想通了一切。
看着莫森傳過來的資料,言旌安眼底墨色愈發濃稠。
原來如此…
他不是言家的人,言淮安是因爲發現了這一點所以才鋌而走險詐死的嗎?當年那場溺水看起來不是意外,到底言淮安跟言家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要詐死?又爲什麼要以另一種身份回來?潛藏這麼多年,關注着言家的一舉一動,霍沛霖到底想做什麼…
言旌安解開了一個謎團,隨之而來的是更多難以解開的謎題。
煩躁的按了按額角,眉間隱隱含着不耐。
或許…他應該親自去會一會這位名義上的哥哥了…
……
“她怎麼樣?”陸景涔即使再忙,每天還是會準時回來用晚飯,應酬之類的事幾乎被他推得一乾二淨,因着言淮安的那番話,他最近的脾氣也不怎麼好,對人也懶得僞裝那副溫和無害的模樣,語氣不善的問了李嬸一句。
見李嬸支支吾吾的,他愈發煩躁,“有話就直說!”
“太太今天讓我推着她出去走走,我就帶着她在這附近逛了一下。”
“嗯?”尾音微揚,似乎是在等着她的下文。
李嬸欲言又止,遲疑道,“不過半道我被太太支開回來拿外套,等我拿了外套過去太太又說要回來,一回來就關在了房間裡誰都不見,連午飯都沒用,剛剛我去問問太太要不要用晚餐,她也說不用…”
陸景涔一愣,旋即像是想到了什麼,眼底一閃而過的陰鬱迅速開始充盈膨脹。
“知道了,我去看看,你差人準備晚餐。”
“好的,少爺。”
應都沒有應一聲,陸景涔就上了樓。
敲了兩下門後,就扭開了門鎖,一進屋,就看到她一個人坐在輪椅上,屋內只亮着一盞落地燈,昏黃的燈光讓屋子內顯得格外冷清寂靜。
她隱匿在陰影裡,陸景涔只能看個大概,“李嬸說你一天沒吃東西,是身體不舒服嗎?”
“我只是不想吃。”
“不想吃也得吃點,過不久就是婚禮了,我可不想看到一個病怏怏的新娘。”
“景涔”
“嗯?”他就站在離陶清苒幾步之遙的地方,卻覺得他們之間像是隔了一條銀河,縹緲的女人嗓音徐徐傳進他耳裡,“你還記得我們認識多少年了嗎?”
“十二年”
“哦,那也很久了…”垂下濃密的羽睫,遮住了眼睛,她轉移了話題,“我跟你去樓下吃飯,走吧”
“…”陸景涔深深凝視着她,似乎是想從她身上看出點其他東西來,良久,他才冷冷出聲,“你沒有什麼要跟我解釋?”
“解釋?”
陶清苒疑惑的望向他眼眸深處,極淺的一聲輕笑蔓延開,她笑,“你不是知道了嗎?你猜到了所以纔來問我,不是嗎?”
“他來找你了。”
陸景涔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陶清苒也沒有否認,而是認真的點了點頭,“嗯,他來找我了。”
“跟你說了什麼?要帶你走?”眼底浮現出幾分譏誚,“你怎麼沒有跟他走?不是一直心心念唸的想要和他在一起嗎?”
“你不用這麼夾槍帶棒的嘲笑我,我現在什麼都不想去思考。”眉目溫靜如水不爲所動,自己推動着輪椅往外走,在經過陸景涔的時候,她停頓了一下,幽幽道,“景涔,我很感謝你對我付出過的一切,但是我這種女人不值得你繼續癡迷下去。”
說完,她就推動着輪椅離開,留下陸景涔一個人,她不知道陸景涔心底在想什麼,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聽進去,但是現在她唯一可以做的就只有這些了。
等到婚禮那一天,她相信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做一個了結,只要沒有她,一切都會回到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