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歐雅和顧曉音的請求,賈逸珍沉默了許久。
“賈老師……”,顧曉音小心翼翼的開口了。
“好了,我明白你們的心思。”賈逸珍嘆了口氣,神色中有些無奈。“如果不是因爲瀟瀟的關係,我絕對不想讓你們知道那些事情。畢竟,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況且也不是什麼好事。”
“謝謝賈老師。”歐雅聽出有些希望,趕忙道謝。
“你們上次問過我周少鴻的事情,對吧?”賈逸珍看了她們一眼,兩個人趕忙點頭承認。“上次我說的,都是事實,但我沒有告訴你們的,是他還有一個女兒,不久也死於非命。那個女孩正是我的同班同學,去世時才18歲,非常的可惜。”
“那個女孩子叫什麼呢?”顧曉音忽然冒出這麼一個問題,歐雅趕緊偷偷的掐了她一下,暗示她不要打斷。賈逸珍倒不介意學生的插話,繼續講到:“哦,叫做周雅琳,很洋氣的一個名字。”
啪!顧曉音手裡的紙杯掉在了地上,水灑了一地。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顧曉音趕忙站起身來去尋找拖布,動作有些倉皇。
“怎麼,你知道這個人?”賈逸珍一臉疑惑的看着顧曉音。
“不,沒有。”顧曉音解釋說。“只是覺得這個名字很象我一個高中同學的呀。”
“哦,這樣啊。”賈逸珍擺擺手繼續說了下去。“周雅琳很聰明,也很好學。唯一常惹些是非的,是她很注意儀表,喜歡音樂。你們可能理解不了,那個時候女孩子是不敢打扮自己的,穿個漂亮衣服就有人說你嬌生慣養。爲這個,周雅林沒少挨老師同學批評。加上又喜歡音樂,古琴、口琴、梵阿林都學過,更是讓人家揪住小辮子,說她喜歡靡靡之音。不過這些還算小事,真正讓她倒黴的,是從鬥爭周少鴻開始。”
“周少鴻當時是教授吧?”歐雅想起來了。
“是呀,先是有人說他從海外歸來,肯定是特務;又有人揭發說,他祖輩都是神漢巫婆,他自己以前還搞過封建迷信的活動,毒化校園文明。就這樣,周教授吃了不少苦頭,牽累着周雅琳也跟着一塊捱整,那種慘狀沒經過的人是很難想象的。”說道這裡,賈逸珍閉上了眼睛,似乎在回憶那塵封的血色往事。
“賈老師……”顧曉音看着她痛苦的樣子,試探性的問道。
“哦,不好意思。”賈逸珍慌忙擦了一下眼角。“那場風暴中間,很難說周教授和周雅琳父女之中誰更悽慘一些,畢竟雅琳還是個孩子啊。沒多久,她的精神方面真的是承受不住了,出了些問題,時好時發作,完全是兩個人。她正常的時候,少不了監督勞動和鬥爭會,以及沒完沒了的責令檢查;不正常的時候,唱着歌四處亂走,見誰都叫’師父’,又被說成是裝瘋賣傻、抗拒改造。”
“唉,確實好可憐……”,顧曉音努力忍住眼眶中的淚水。
賈逸珍沒有理她,自顧自的繼續說道:“沒多久,周教授就在植物園後面那個小池塘溺水而亡,周雅琳呢,還是繼續在半瘋癲的狀態常常被人提出來折騰。很難說是她精神失常是不是好事,因爲那種被自己昔日的同學毫不留情的辱罵、羞辱的感覺,對她那樣一個倔強又很有自尊的女孩來說是最殘酷的傷害。翌年,她終於也離開了這個世界,算是一種解脫吧。”
“真是不幸……”,歐雅唏噓的說。
“那時我雖然也同情她,卻不敢走上去安慰她,更不用說去阻止那些瘋狂的行爲了。哎,想來真的好像就是在昨天發生的一樣……”賈逸珍也很有些感慨。
“賈老師,那個……周雅琳是怎麼死的呢?”顧曉音忽然冒出這麼個問題來,讓歐雅和賈逸珍都有些意外。
“唉,她的死倒完全是自殺……”,賈逸珍搖搖頭說,“那是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她跑到一個空教室裡頭,割破了自己的左手手腕,傷口之深,甚至連骨頭上都看得到了。等到天亮的時候,地上的鮮血已經凝固成了一大片,早就沒得救了。當然,也沒有人會想到去搶救。遺體沒有親屬收斂,就送給解剖學教研室了……我看過現場,她斜坐在椅子上,頭靠在後排的桌子上,眼睛瞪的老大,那眼神真的是絕望啊……”
“是不是02教室?”顧曉音又問出一個突兀的問題,而且效果比上一個還要好,這次摔杯子的是賈逸珍。
“怎麼……你怎麼知道……”賈逸珍有些語無倫次了。她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這兩個小丫頭會知道二十年前的事情。
“沒什麼,我也是聽說02教室以前出過些事情,纔想到……”顧曉音連忙解釋,彷彿自己是真的不知道。
“呼~”,賈逸珍重新坐在了沙發上。“也許,真的是到時候了,該把那段日子翻出來曬一曬了。沒錯,你猜對了,周雅琳就是死在02教室裡。”
初冬的陽光從窗口灑了進來,屋子裡很有些明亮的感覺。三個人都沉默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賈逸珍道出了壓在心底二十多年的秘密,一臉的安詳與滄桑;歐雅則顯然對那段往事無比的詫異與震撼。而顧曉音呢,卻很難說是什麼反應,眼神分外閃亮,眉頭卻依然緊鎖,似乎剛拿到了[優秀]的考試成績,又像是碰到了刁鑽的考題——當然,對於專業第一名而言,這種情況是非常罕見的。
許久,賈逸珍先開口了:“小顧,你們剛纔說,這些事情可能幫助到瀟瀟,有把握嗎?我現在都不敢去醫院看她了,實在是讓人看了心疼呀。”
“這個……”,歐雅有些遲疑。
“應該可以的!”顧曉音倒顯得很樂觀,“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瀟姊姊的病肯定和02教室的問題有瓜葛。”
“哦,這麼說……02教室等於是折騰了華堯大學二十年,你們這樣猜測也不算奇怪。”賈逸珍的眼神分明是有些懷疑。
“二十年?賈老師您是說,02教室後來出過事?”顧曉音迅速的捕捉到了話頭。
“哎呀……”,賈逸珍微微一笑,“你還真聰明呢,可惜不是藥學院的,不然讀我的研究生多好呀。沒錯,02教室後來確實出過不少事情,當然,也可能是以訛傳訛。”
“您是說,那個『幫幫我』的故事?”歐雅試探的問道。
“喲,你們這個都打聽到了啊,肯定是瀟瀟說的吧。先是一個女生,沒過幾年又是一個男生,確實把學校都嚇壞了,後來教室改編號就是因爲這個。不過,之前還出過好多事情呢……”
“改編號?”顧曉音忽然冒出一句話來,眼睛瞪的老大。
“改編號,你們不知道?”賈逸珍似乎也很驚訝於她倆的孤陋寡聞,“就是前幾年的事情啊,不知道學校哪個高人想出來的,把四個教室的編號對換了,現在的02教室其實就是原來的03教室。”
“啊……”,顧曉音似乎很受震動,嘴脣閉的很緊,目光有些散亂。
“自從雅琳出事後沒多久,據說這02教室就老出問題。”賈逸珍沒有注意到顧曉音的神情,繼續講述起02教室的故事。“最開始是有人說看到半夜有人在教室看書,卻沒有開燈;還有人說聽到教室裡吵吵鬧鬧的象開會,走過去卻沒有一個人影。這些都還算是捕風捉影,最嚴重的一次事件,是大概八十年代初的時候,一個女生在教室裡投寰,居然是把自己吊在了吊扇上。結果第二天早上一個女生來上課,當場就嚇暈過去了。調查的結果呢,大概是說成績不好想不開,其實大家都心裡數,只不過是個說辭而已。沒過多久,前幾年有個男生又莫名其妙的死在教室裡,桌面塗寫的亂七八糟。從那個時候起,02教室很久都沒有人敢去,一下課都沒有人敢在教室裡停留。安靜了好些年之後,加上後來的學生不知道這些事情,才慢慢有人用來上晚自修。你們可要給我注意啊,別亂傳,否則學校可饒不了我。”
“嗯,一定的。”顧曉音和歐雅鄭重的點頭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