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鸞兒聽完小吳氏的話,一雙眼睛定定的看着小吳氏,滿眼的複雜之色,過了許久才道:“這事我記下了,這情我也承了,大娘與嫂子且先回去,等我將此事料理完了再去家中拜訪。”
吳氏一聽立即歡天喜地的拉了小吳氏就朝家中走去。
李鸞兒心下亂的很,一時是或者小吳氏在說謊,一時是那家人聯同家中下人哄了她。
這事她自然不能只聽信一片之言,必是要好好查查的。
一路走着,李鸞兒一邊想,說不得確實是那家人供奉的不到,不然,鳳兒如何會夢到李連河夫妻一身破爛的與她討錢?
等到了山上,李鸞兒瞧了墳地,蹲下來瞧了瞧那些土質,確實都是新土,應該是才修整不久的,不過這倒也理解的,應該是知道她要來匆匆忙忙整了整吧。
李鸞兒命人將她帶來的紙錢還有李鳳兒託她帶來的搖錢樹並金銀元寶等物全部都堆到墳頭上,又叫人將紙紮的幾個男女下人都拿了過來,等所有東西堆好之後,李鸞兒點了火,一時間,墳頭風起火起,濃煙密佈。
她一行拿着棍子挑起那些燒的東西叫火更旺盛些,一行注意四周。
等到這些東西全部燒完的時候幾乎已經快到中午了,李鸞兒又將帶來的酒菜果品擺上,將酒灑在地上口中唸唸有詞:“這回有了銀錢,你們在下邊也莫苦着了,想吃什麼便買什麼,穿的好一些,說不得下邊和陽間一樣都是先敬羅裳再敬人,你們穿的破了難免叫人瞧不起來,另給你們送去的下人都是做活的好手,有事情吩咐他們,也莫慣着他們,要是奴大欺主便不好了,你們還有什麼想要的便與我託夢,我暫且會留在鳳凰縣一陣子,也能給你們置辦齊全了。”
說完話,李鸞兒跪下結結實實的嗑了幾個頭。
到底她是佔了人家女兒的身子,對人家恭敬些沒大錯的。
之後,李鸞兒又叫過辰遠兄弟三個,叫他們見過外祖父母,這兄弟三個雖小,可也知孝道的,便也跟着李鸞兒嗑了頭,起身之後又都拿出隨身帶着的堆食貢獻給了李連河夫妻。
李鸞兒供奉完了纔要走,不想瞧到不遠處一個穿着破爛的老人一個墳頭一個墳頭的撿東西,恰好有一家才祭拜不久,墳頭上還有一些饅頭和酒菜,那老人便坐在墳頭吃了起來。
李鸞兒瞧着想了想舉步過去。
那老人正嚼着饅頭,李鸞兒等了等纔開口:“老人家,你一直在這邊撿東西吃麼?”
老頭擡頭看了看李鸞兒,見她一身布衣,便也沒怎麼理會,又咬一口饅頭才道:“家中兒孫不孝啊,沒辦法的,總得活下去吧。”
“那您在這裡撿了多久吃食?”李鸞兒蹲下身子問。
老頭雙眼有些混濁,不過看面相卻也不是什麼尖刻之人,他咧嘴笑了笑:“好幾年羅,我都記不清了。”
李鸞兒一聽皺了皺眉,回身指指李連河夫妻的墳頭:“那這家墳頭你可記得?每年在這裡撿的吃食多不?”
老頭吃完一塊饅頭瞧了瞧李鸞兒所指的墳頭,沉思片刻搖頭:“記得是記得,哪裡就能撿到東西吃了,老頭子我還曾想過這家兒孫大約也是不孝的吧,不然一年到頭怎連個供奉都沒有。”
就這麼一句話,李鸞兒瞬間曉得是怎麼回事了,那小吳氏沒騙她,那家人確實是貪了她的銀子,且貪了全部,竟是一點東西都不與李連河夫妻供奉的。
這麼想着,李鸞兒怒火中燒,咬牙將怒火壓下:“您老再想想,是不是您記錯了?”
老頭一瞪眼:“我雖老了,可記性還是不錯的,我就奇怪了,旁人家甭管怎樣好賴能尋到口吃的,就那家墳頭乾淨的緊,連塊窩頭都沒有,虧了墳造的那麼好,只會做面子功夫。”
李鸞兒雙拳緊握,骨頭都捏的咯嘣直響。
嚴辰遠聽了李鸞兒和老頭的對話,心下也明白怎麼回事,臉上也有幾分怒色:“孃親,且等回去兒子把董家人送進大牢,叫他們貪孃親的錢,還刻薄祖父母。”
“關進大牢。”嚴辰運和嚴辰迅也不是傻子,又豈能不明白,一個個臉上都有怒色。
李鸞兒強笑一聲:“回去不許私自做主,這事孃親心裡有數。”
敬告完了辰遠兄弟,李鸞兒回頭對那老人笑了笑:“今兒多謝你告之我這事了。”
她又叫下人給了那老人一塊銀子:“這是謝禮。”再指指李連河墳頭上那些上講究的比整席面還要好的酒菜果品:“那些東西再供奉一會兒您便帶回去吃吧,左右才供上的也不髒,您老能多吃幾日。”
老頭一聽樂呵了:“好,好,只這位娘子,你也多來與你爹孃上上墳,不然你爹孃沒人供奉,到了地下難免叫人欺負。”
李鸞兒點頭又道了謝,這才帶人下山。
下了山,李鸞兒並沒有回嚴家,而是按照記憶中的方向去了李連山家。
這時候,吳氏和小吳氏正在家中做飯,聽到門口吵吵嚷嚷趕緊迎了出去,緊接着,便傻了眼,她們實在沒有想到李鸞兒貴腳踏賤地,竟是到他們家來了。
吳氏擦着手,有些不知所措,小吳氏卻是強笑一聲:“您來了,趕緊裡邊請。”
李鸞兒帶着三個孩子進了院,打量了幾眼李連山家,見他家比早些年顯的破敗了一些,不過,院子打掃的倒是乾淨的緊,便知這小吳氏應是個勤快人。
吳氏和小吳氏搬了凳子請李鸞兒坐,小吳氏又尋了家中最好的茶泡了一壺端來,李鸞兒對她笑道:“你莫忙了,和伯母坐一邊歇會兒吧。”
小吳氏哪裡敢坐,等着吳氏坐了,她站在一旁陪笑。
李鸞兒這時候也渴了,端起茶來喝了一口,笑道:“今兒我是來道謝的,虧了嫂子提醒,不然我險些誤了事,我爹孃的墳竟然多年無人祭拜,也不知道他們在下邊過的是什麼日子,我……”
說到這裡,李鸞兒有些說不下去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接着道:“我聽大伯說起你家的拴子是個好的,如今可在家?”
小吳氏一聽她問起拴子,立時道:“在,在呢,我這便去叫。”
一行說,她一行進了屋,不一時拉了一個打扮的很是乾淨的小孩子出來。
這孩子倒也繼承了李家人的優點,便是長的很好,四五歲的樣子,白白淨淨,長的眉清目秀透着那麼一股子機靈勁。
就算是李鸞兒看不上李連山夫妻的爲人,可看到拴子倒也有幾分喜愛之情。
她對拴子一笑:“拴子,來姑姑這裡,姑姑給你糖吃。”
拴子有些膽小,直往她孃親身後鑽,李鸞兒叫嚴辰遠拿了糖給他,他也接了,過了一會兒,拴子大約是不怕生了,才往李鸞兒身邊湊。
李鸞兒拉他過來問:“幾歲了。”
拴子低低淺淺的答了,李鸞兒又問:“可識字?”
“些許識幾個。”拴子小聲答着,低垂着頭有些不好意思。
李鸞兒沾了些水在桌上寫了個字:“這念什麼?”
拴子笑笑:“李。”
李鸞兒又寫一個:“這個念什麼?”
拴子答了一聲:“門……”
接着,李鸞兒又寫了幾個字,拴子也有識得的,也有不識得的,雖然識得的字確實不多,可以他的年齡還有出身來說也是難得的。
小吳氏在一旁看着,笑的合不攏嘴,很有幾分驕傲的樣子。
李鸞兒又和拴子說了幾句話,使叫拴子帶辰遠出去玩,等院中人少的時候,李鸞兒才道:“伯孃,我查了一下,確如嫂子所言,那家人有負我所託,這事不能這般算了,我必然要尋他們算帳的。”
“這是該的。”吳氏點頭,臉上也有幾分怒意:“不管怎麼說,便是他們貪些銀子,可也該給三弟弟妹供奉的,扣死人的銀子算怎麼回事。”
吳氏倒是真生氣的,吳氏雖然不着調,爲人也刻薄,可對於身後事是極看中的,是李家衆妯娌中最懂喪葬禮節的一位。
在她心中,與活人計較怎麼都不爲過,可卻絕不能損了陰德,董家人的作法在她看來就是損陰德的。
“我也是明人不說暗話,董家的人是不能再託付了。”李鸞兒笑了笑,臉色有些不好:“我瞧着嫂子是個信人,也是個聰明人,又想着此事到底是嫂子提點我的,一事不煩二主,我父母供奉年節祭祀的事,便想託與秋大哥與嫂子,不知嫂子可願意。”
李鸞兒這話卻不是詢問的,她駐定了小吳氏必是肯的。
果然,吳氏和小吳氏都連連點頭:“你便放心好了,我們必然供奉好,年節不差分毫的。”
小吳氏笑道:“到底是我的叔嬸,怎麼說都是一家子,我若是貪財不供奉,那纔是喪良心呢。”
“旁的我也不說。”李鸞兒笑道:“我瞧着拴子是個好的,這孩子聰明着呢,只要嫂子該做的都做了,我必將拴子安排的妥妥當當,現在他還小離不得家,就叫他先去縣學附學,我與董縣令說一說,必是成的,等他再大些,要去京城也成,想要去哪個書院也成,我必虧不得他。”
吳氏和小吳氏原想着李鸞兒能多給些錢財便是好的,卻沒有想到她竟然將拴子的前程包攬上了,頓時婆媳兩個一片激動之色。
李鸞兒心中含笑,卻暗道不管怎麼說這小吳氏應該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就該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能做,她若只提攜拴子一把,就能叫李連河夫妻的墳頭安安穩穩的,豈不比什麼都好。
至於說和李連山家以前的恩怨,該報的她也都報了,倒不必糾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