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
金夫人把臉上的淚痕擦乾淨,強笑一下:“今兒正好是我兒的祭日,想起我那枉死的孩兒,心裡總是不好受的。”
“原來是這樣。”李鳳兒手緊了緊,更大力的握住金夫人的手:“夫人,您也別傷心了,你如今還有我們呢,您想想,我們無父無母的,您沒有孩子,正好湊成一家。”
說出這句話來,李鳳兒重重點頭,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嗯,好孩子,我不傷心了。”
金夫人又笑了起來,摸摸李鳳兒的臉:“夜深了,趕緊回去睡覺吧。”
“那您也早點回去睡覺啊。”李鳳兒臨回屋前又回頭囑咐了一聲,金夫人笑着應了,等她一走,金夫人又是滿面的哀傷和恨意。
“君莫爲,我兒去世二十多年,你卻嬌妻美妾在懷,孝順兒女成羣,讓我如何甘心,我當年發過誓,定要叫你爲我兒償命,誓言言猶在耳,一刻不敢或忘,總有一日,我要把你付諸在我身上的屈辱和痛苦全部還回去,變本加歷的還回去。”
金夫人咬着牙,那聲音如同來自地獄,裡面滿含的恨幾乎要溢出來,森森冷冷的,叫人聽了恐要嚇的作惡夢。
嚴府
“什麼?”
嚴承悅手中端的茶杯沒有拿穩,掉到地上,茶水濺到他身穿的淡青袍子上,溼了好大一塊:“爺爺你的意思是,是要去李家提親,叫我討李大娘子做新婦?”
“怎的。”嚴老將軍笑着挑眉:“歡喜傻了,爺爺給你挑的這新婦不錯吧。”
“不是。”嚴承悅擺手:“要說旁的事,爺爺提出來孫兒自然奉命,可這件事情,恕孫兒不能從命了。”
“什,什麼?”嚴老將軍不敢置信的看着嚴承悅:“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那李家娘子長相、品性、能爲,哪一點配不上你。你……大孫子,你跟爺爺說,你是不是存了門戶之見,還是說。嫌棄她是個棄婦?”
嚴承悅苦笑一聲:“我哪裡有資格嫌棄別人,爺爺說的很是,李大娘子很好,只是太好了,孫兒要不起。”
說這話的時候,他神情間的落寞怎麼都遮不住:“我已是殘廢之軀,又何必拖累別人呢,李大娘子雖然說曾被休棄,可她的才貌雙全,這世上自然有那等不看中門戶的人願意娶她。我又何必往前湊呢。”
嚴老將軍瞧着孫子的樣子有些心疼,卻在聽到他那番自眨的話後,氣炸了毛,鬍子一吹眼一瞪:“你這叫什麼話,我嚴蒼的孫子怎麼就不如人了。不如你以前什麼樣子,現如今就是斷了腿,那也是人中龍鳳,不是誰都能比得上的,這京城裡還不知道有多少小娘子想着要嫁你當新婦,只我想給你尋個情投意合的,也都藉口推了。誰料到你自己倒是自甘墮落了。”
“爺爺。”嚴承悅擡頭看着嚴老將軍:“是孫兒不是,惹您老生氣了,不過,孫兒還是那句話,不想禍害李家娘子。”
怎麼就是禍害了?
嚴老將軍氣的團團轉,真想拿刀劈開嚴承悅的腦子。看看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他一低頭,看到嚴承悅右手緊捏着衣襟,手上青筋暴起,知道孫子在極力剋制着什麼,無名之火頓時消散。最後化爲一聲嘆息:“罷了,罷了,你的婚事,你自己拿主意吧,我老了,管不了你了。”
嚴老將軍垂頭出了屋子,嚴承悅緊隨其後,看到老將軍有些佝僂的身形,不知道怎的,眼中一酸,差點掉下淚來。
他心裡明白,自從他斷了腿之後,家裡的那些個親人就對他冷嘲熱諷的,叔叔嬸子們如何他不在意,可他的親生父母對他也是一副冰冷之極的態度,似乎是一下子把他從雲端打落塵埃中,再也不管不顧,一門心思的只顧扶持他的二弟。
家裡也只有爺爺和小弟承憬對他一片真心,原來,母親還打算給他娶她孃家的旁系侄女進門,那女子嚴承悅是知道的,爲人刻薄小氣,又最愛拿尖好強,又不識詩書禮儀,更是膽大妄爲,什麼都敢做,只是,人常說父母之命媒灼之言,這是母親的意思,嚴承悅也不能反對。
他原想無奈的答應了,和他那個遠房表妹一輩子相敬如冰,這一世,也就這麼過去了,卻沒想到,爺爺聽到這件事情大發雷霆,硬是把他的父母叫去大罵一通,強令他的父母以後不許再打他的主意,後來又見他在京城呆着總是心結難舒,便做主把他送到鳳凰縣的老宅裡來,好叫他散散心,暢暢胸懷。
爺爺對他的照顧他不是不知道,也知道爺爺叫他娶李大娘子是爲了他好,說實話,他也是喜歡李大娘子的,只是,正因爲喜歡,所以,纔不忍那麼一個明媚的女子嫁給他一個殘廢,更不忍心她被帶進嚴家那一團糟事當中。
“大哥。”
嚴承悅才目送老爺子離去,耳邊就傳來一個聲音,再一看,嚴承憬滿頭大漢的跑了進來。
隨手扔過一個手帕,嚴承悅板了臉:“你這又是去哪淘了,弄的這一身汗,趕緊擦擦。”
“唉。”嚴承憬笑着接過手帕擦乾淨臉上的汗:“這不是前些時候買下李大娘子打的那隻白虎麼,正好白虎皮硝好了,我想着給爺爺弄個虎皮大氅,這不,剛從皮子鋪那頭回來。”
“難得你有心了。”嚴承悅笑了笑:“說起來爺爺的生辰也該到了,你這倒是一件極好的禮物,爺爺見了,必是高興的。”
“那是。”嚴承憬一挺胸脯:“就爲了這個,我可是搭了好幾年的零用錢呢,把我的私房都花個乾乾淨淨。”
“錢夠用嗎?”嚴承悅問:“不夠的話哥這裡還有一些。”
“夠了,夠了。”嚴承憬趕緊道:“我平常沒什麼花銷,這些就很夠了,大哥那些錢還是攢着吧,什麼時候娶了新婦,就交給大嫂管着。”
嚴承悅搖頭:“我就是孤寡的命,哪裡還會娶什麼新婦。”
說着話,他推動輪椅挪到一旁的書架前,伸手拿下一本書繼續研讀,看的嚴承憬滿心的不是滋味,想說什麼,可話到嘴邊又開不了口,只好嘆了口氣自己出去。
早餐時,李鸞兒被李鳳兒放出的消息驚着了:“鳳兒,你確定?”
李鳳兒使勁的點頭:“我很確定,姐,我是考慮清楚的,我想要認金夫人做義母。”
看李鳳兒下定了決心,一副不容悔改的樣子,李鸞兒想了一下答應了:“即是你決心已定,我也不說什麼,你與夫人商量一下,這事該怎麼辦,夫人心裡總會有章程的。”
“唉。”李鳳兒一聽李鸞兒同意了,立馬歡喜起來。
她窩進李鸞兒懷裡:“姐,你不知道昨天晚上我看夫人一個人孤伶伶的祭奠她兒子,我這心裡就不是個滋味,我就想着吧,咱們沒有父母,她又沒有子女,這不是上天有意把我們湊一塊嗎,認了夫人做義母,咱們也有了長輩,夫人也有了子女孝敬,這可是四角俱全的好事呢。”
“是,是好事。”李鸞兒笑着點點李鳳兒的額頭:“你還知道什麼叫四角俱全啊。”
說着話,她又細思量道:“原我不同意你認夫人做義母,是不知道她心性如何,這段日子我細心的瞧了,也看出來夫人對咱們一片真心,你和她也投緣,你即是想認,我自然不會阻攔。”
“大妹,你們在說什麼?”
姐妹倆正說悄悄話呢,不妨李春進來,他看這姐妹倆說的歡實,便問了一句。
李鳳兒見哥哥進來,趕緊下牀拉哥哥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哥哥來的正好,我正和姐姐商量要認金夫人做義母呢,哥哥來了,少不得要和哥哥說一聲,問問哥哥是什麼意思。”
李春一聽這事,立刻歡喜的拍手:“好啊,好啊,我也認夫人做義母。”
說到這裡,李春又歪頭,一臉的不解:“義母是什麼?”
撲哧一聲,李鳳兒笑了出來:“哥,義母就是乾孃,認了夫人,從此,她就是咱們的娘了。”
“這個好。”李春高興的跳了起來:“我又有娘了,我又有娘了。”
他這一高興不要緊,根本就坐不住了,一邊拍手一邊往外跑,跑出去就去找金夫人,直接拉着金夫人就要嗑頭:“夫人,我認你當乾孃,你就是我的娘……”
金夫人原正坐在椅子上思念親子,不妨李春來了這麼一下子,一時間,倒是把她嚇了好大一跳。
等到李春跪到地上,咚咚的嗑了好幾個頭的時候,金夫人才回過神來,趕緊起身去扶李春:“好孩子,你這是幹什麼。”
李春擡頭,一臉的憨笑,笑的兩個酒窩也深深的,看起來極惹人憐。
他又因着嗑頭嗑的狠了,倒是弄的額頭通紅一片,更加的招人疼:“小妹說要認您當乾孃,說認了你,我們就有娘了,我娘死了,我想再要一個娘,我喜歡夫人,歡喜夫人當我娘。”
李春這話說的倒也順溜,金夫人也聽懂了,一時間心裡五味雜陳,竟不知作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