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攔着我,與其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還不如讓我先走一步。”阿財娘根本不聽勸,使出渾身解數,就差一哭二鬧三上吊了。
她不想讓兒子去戰場,所以,不管怎樣,只要能達到目的,阿財娘都願意去做。
“娘,你這是做什麼。”胡阿財蹙眉,無法理解孃親的做法。去戰場也算是光耀門楣,而且太子承諾,如果立功,回來會給他加官封賞。這是多好的事情,怎麼孃親就死活不肯同意呢?
阿財爹在正廳前的臺階上坐着,拿着煙槍悠閒地抽着煙,他知道自己的老婆子也是嚇唬嚇唬人的,根本不可能真的去跳井。
“阿財,你要是敢去,娘就死給你看。”阿財娘嘶吼了一聲,一隻腳跨到井裡。
這可把家裡的人嚇了一跳。
麻姑忙上前緊緊的拽住婆婆,大聲勸道:“婆婆,你先下來,咱們有話好好說。”
“說,說個屁啊說。你男人要去戰場上送死去了,你也不攔着點。”阿財娘將矛頭指向了麻姑,開始罵罵咧咧,“你不心疼你男人,我可心疼我兒子。這戰場是什麼地方,炮火連天,多危險。阿財去了萬一出了點什麼事,咱們這些老小日後怎麼辦?日後靠誰?”
“婆婆,是我不對,我考慮不周,我應該阻攔的。您先下來,咱們一起來勸阿財別去,可好?”這種時候,麻姑只能好言好語的相勸。她甚至連聲音都不敢大。
“哎呀,婆婆,您真是想多了。阿財是去打仗的,怎麼說的跟去送死似的。這要是萬一有個好歹,您不是還有我家阿旺嘛!”大嫂也在一旁相勸。
可薛氏的話顯然在這樣的時候並不中聽,阿財孃的臉色更沉了,斥責道:“你個挨千刀的,這麼詛咒你弟弟,你是不是也巴不得我去死啊。那好。你別攔着,你們統統鬆手,我跳下去就一了百了了。就遂了你們的心願了。”
薛氏都懵了,自己也是在勸婆婆,怎麼反而把婆婆給激怒了。這萬一真因爲她的話跳了下去,她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忙打着自己的嘴巴。道歉。“婆婆,我……我嘴笨,您就別跟兒媳一般見識了。您快些下來吧,這,這看着真是讓人心慌。”
“就是,婆婆,您快些下來吧。”
“娘,您別瞎鬧了。這,這多危險。”胡彩玉一直都死死的抱着孃親。雖然她知道孃親不一定是真的要跳,但她也不敢鬆手。
“別管我,讓我去死……哎呀我這命苦呀,生個兒子,壓根就不把我這親孃放在眼裡。我這親孃說的話,他是半句都聽不進去呀。沒法活了,讓我去死了吧……嗚嗚……”阿財娘又哭唱起來,這回更加兇猛了。
胡阿財遠遠的站着,面色糾結,終於開口道:“好了,娘,您別鬧了,我不去了!”這個決定胡阿財是下了很大的功夫才下定的。
不去了……
阿財娘正哭喊着,聽到“不去了”三個字,立馬止住了哭聲,從井上爬了下來,衝到胡阿財面前,“阿財,你當真不去了?”她還有些不敢確定,怕兒子是在騙她。
“是。”胡阿財咬着牙回道,然後衝出了後院,回了房間。
見達到目的的婆婆完全跟個沒事人一樣,麻姑趕忙去了房間安慰胡阿財,“你娘也是擔心你,你別放在心上。”
見胡阿財垂着頭緘口不語,麻姑又道:“既然你娘不想讓你去,那你就別去了。”
胡阿財猛地擡頭,質問的口氣道:“你心裡也不想我去?你也認爲我去了只有送死的份?”
這是哪跟哪兒呀!怎麼又怪到她的頭上來了。方纔阿財娘就將責任都怪到她身上,眼下胡阿財又這樣。怎麼好像都成了她的錯。
“你娘是擔心你,我……我其實也擔心你。這戰場上的事情誰說的準,生死各半,就算是柳大將軍這種久經沙場的人,一旦上了戰場也都是生死各半。”麻姑在一旁坐下,好言相勸道:“眼下你家裡都指着你過日子,若是你出個什麼意外,你爹孃該怎麼活。”
方纔在太子行宮內聽到太子說要讓胡阿財去戰場時,麻姑就有些情緒低落,她此刻算是知道爲何了。她也在擔心胡阿財,也不希望他去。
“或許你想着萬一立功就可以加官封賞。可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家人只要你平安,眼下靠着你已經有吃有喝有面子,她們只希望你接下來平平安安的。”胡家的人並不貪心,不指望兒子做個多大的官。對於他們來說,能在京城立足已經很有出息,更何況胡阿財還在太子跟前當差,這對於胡家來說,已經光宗耀祖了。
“你也擔心我?”胡阿財的面色好看了些。
麻姑思忖着點了點頭。
胡阿財面露喜色,“好,我這就去跟太子說……”胡阿財都不知道該怎麼跟太子開口,太子看得起他,他卻要讓太子失望了。想到這裡,胡阿財就愁眉不展。
胡阿財稍作休息就去了太子行宮。
麻姑則去了一戶人家幫着接生。
此次順產的孕婦,麻姑讓胡彩玉和林婉茵去做。雖然是第一次接觸有些生疏,但她們做的很好,孩子順利出生。
離開產婦家中時,有一輛馬車飛馳到她們跟前。
“我家主子請麻姑娘子去一趟。”那趕車的馬伕恭敬的道。
“你家主子是何人?”胡彩玉反問。
對方沒有回答,但麻姑瞧出了馬車的身份,囑咐了胡彩玉她們先行離開,便上了馬車。
天黑時麻姑纔回來,胡阿財有些着急的在門口等着。見着麻姑,趕忙上前詢問,“怎這麼晚纔回來?”眼睛緊盯着馬車。疑惑的道:“那馬車……不是太子行宮的?”
“哦,太子喚我去問了問你去戰場的事情,讓我回來勸勸你。”
夜色下,胡阿財沒有留意到麻姑的表情,見到送麻姑回來的是太子的馬車,一顆懸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我既然已經去跟太子說明,太子也已經答應。你也不必勸我了。走吧,天色也不早了,你還沒吃東西吧。”胡阿財說着。便攜了麻姑往裡走。
“不必了,我不餓,只是有些累了,想早些休息。”麻姑語氣淡然。
胡阿財也沒覺得哪裡不對勁。麻姑今日去給人接生去了。之後又被太子接了去,累了也合情合理。
麻姑早早就睡下了。
大妹二妹和三妹已經另外安排了房間,三姐妹住在一塊,由丫鬟照顧。胡有福則由阿財孃親自照料。
胡阿財進屋時躡手躡腳的,生怕弄出響聲來吵醒麻姑。
麻姑面朝裡側臥着,眼睛卻閉着,可腦子裡卻翻滾着許多的事情,她睡不着。卻沒有力氣。
翌日一大早,麻姑她們先去保仁堂講完課。便回來了。
回來後的麻姑將自己獨自關在屋裡,待再次打開房門時,卻是換了另一番模樣。
“婆娘,你……”胡阿財張口結舌,被眼前的麻姑驚呆了。
此時的麻姑從頭到腳都是精細的打扮,翠玉撒花綢緞裙,頭梳朝雲近香髻,斜插牡丹型鏤空金釵。
“喲,弟妹今兒如此盛裝打扮,這是要去哪裡?”薛氏眼裡滿是嫉妒,這身行頭不便宜,卻也不是人人能穿出這味道來的。
麻姑扶了扶髮髻,笑着道:“我去水柳村瞧瞧,大嫂可有東西要帶給大哥的?”
“有有有。”大嫂忙道,隨後跑回屋裡去了。
“你去那裡做什麼?”只是去水柳村何必打扮成這樣,胡阿財心裡不知怎的好像堵了個東西。
麻姑向來愛素雅,再重要的場合也不見她如此穿金戴銀的,怎今日突然轉了性子了。
“來來,弟妹,你幫大嫂把這幾件衣裳帶給你大哥。眼見着天兒就熱起來了,他的那些衣裳都太厚了些。”薛氏將一個包袱遞給麻姑。
麻姑接過應了一聲,便吩咐小馬爹安排馬車。
“彩玉,你二嫂今兒是怎了?”
胡彩玉也是搖了搖頭,“今兒一上午就瞧着二嫂心事重重的,我問她也不回。”
她也發現今日二嫂一直都在強顏歡笑,只是也沒問出什麼來。
麻姑到了水柳村,將包袱交給大哥,參觀了一下勤王擴建的地方,便離開了。
“夫人,咱們可是回去?”小馬爹小心翼翼的問道。
穿這麼漂亮怎麼可能只是來水柳村轉一圈?麻姑心中苦笑。
“去勤王府。”麻姑冷着聲音道。
小馬爹愣了愣,便應了聲“是。”
勤王聽到太監稟報說麻姑來了,嘴角微翹,“傳。”
麻姑腳步輕盈的走進來大殿,行禮道:“參見勤王殿下。”
勤王起身,親自上前攙扶麻姑起來,柔聲道:“你怎來了?”
“民婦方纔去了水柳村,所以特地來跟王爺謝恩的。”麻姑笑語晏晏的道。
“呵呵,怎樣?可還算滿意?剛剛動工,恐怕還要再過些日子才能瞧出樣子來。”勤王拉着麻姑在身邊坐下。
麻姑一路順從,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道:“若不是王爺幫忙,恐怕民婦要過許多年才能蓋得這樣的工廠。”
“本王只是舉手之勞。”
“不,這不是舉手之勞。這對於民婦來說,是大恩。”麻姑說完嘆了口氣,“當初民婦意氣用事包攬了整個平湖村村民的生活,王爺可知這輪胎的事情若是沒有做成,多少個家庭要沒有飯吃。整個平湖村的村民都指望着民婦,都指望着民婦能帶着他們發家致富……”
麻姑說着,眼淚都要流下來了,看着讓人着實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