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錦寧知道袁修竹那事沒那麼快。陸九淵幾人初來乍到,家都沒有安頓好;他們和袁修竹的課都沒排上。至少得等過段時間,袁修竹跟陸九淵他們都相熟了,纔好找機會說這事。如果能等到陸九淵他們主動找上他,那就更好了。
誰曾想第二日袁修竹就派人叫她去了,道:“今天早上,你們府學的唐教授來找我了。”
杜錦寧詫異:“找您做什麼?”她當然不會以爲唐昭找袁修竹是爲了在府學裡排課的事。如果那樣,袁修竹就沒必要把她找來了。
果然,袁修竹道:“他跟我做了個交易。”
杜錦寧更詫異了。不過她沒問,只瞪着大眼睛望着袁修竹。
袁修竹笑了笑:“唐教授能在府學做教授,可不是個酒囊飯袋。陸九淵三人莫名其妙跑到府學來,只求做一個普通先生,還舉家南遷,他自然要去打聽一下到底爲什麼。要知道,陸九淵比唐教授還有名望呢,唐昭有危機感不足爲奇。”
杜錦寧點點頭。
袁修竹繼續道:“院試時是陸九淵取你做的案首,你的文章唐昭也能看到。看看你的文章,再看看陸九淵的書,聯想到拜見座師時你被單獨留下來考校一番,就不難知道陸九淵在打什麼主意。唐昭今天來跟我說,他昨日去跟祁元道談過了,讓他管一管祁思煜;杜哲彥是童生,也沒什麼才名,原就不該進府學的,唐昭準備讓他退出府學,舉薦他到南麓書院唸書。”
杜錦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唐教授替咱們解決這些問題,他想求什麼?”
袁修竹得意地撫着鬍子:“只求你這兩年不要跟陸九淵有太多學術上的交流。”
杜錦寧眉毛挑了挑,若有所思。
這唐昭倒是個聰明人。如果她不跟陸九淵交流學術,陸九淵沒準就衝不破自己的桎梏,在學術上沒有大的進展。如此一來他的名聲不升反降——沉寂兩年,淡出北邊儒學圈子,誰還記得他?這樣唐昭的地位就不會受到威脅了。
響鼓不用重捶。袁修竹知道杜錦寧不用自己去分析這些利弊,開口問道:“你是怎麼想的?”
杜錦寧搖搖頭:“不好。”
袁修竹道:“我也說不行。”
不說這涉及到杜錦寧做人的底線問題,光拿交易來說,唐昭都沒有誠意。他不想得罪祁元道,光拿杜哲彥開刀有什麼用?杜哲彥家,他們又不是對付不了?
“那你打算怎麼做這件事?”他問道。
“我打聽過了,祁元道每隔半年都會舉辦一次辨論會,以推廣自己的學說。爲了推廣,他會發許多帖子邀請外地的學者來參與。到時候我上臺就是。倒是有一點唐教授說對了,這段時間我會盡量避免跟陸九淵等人談學問。他們要是問起我,我直接說沒有什麼心得,或者用一些是似而非的話搪塞過去就是。”
袁修竹眼睛一亮:“這倒是個好主意。”
“不過,咱們不答應唐昭,估計在府學裡我的日子就難過了。”杜錦寧嘆氣道,“唐昭都能猜出陸九淵的來意,祁元道又如何不知?由祁思煜的爲人得知,這位祁先生恐怕也不是那種心胸開闊的,他肯定不會放任我成長起來。所以我以後在府學,不僅僅是要對付祁思煜刁難了,還要對付祁遠道的爲難。而唐教授那裡,你沒答應他的請求,他雖不敢爲難於我,但肯定會袖手旁觀的,因爲他現在跟祁元道的利益是一致的。”
袁修竹一愣,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埋怨道:“這陸九淵,搗什麼亂嘛。他們來的倒是輕巧,卻把你給架到火上去烤了。”
他想了想:“要不,咱們換到去南麓書院去?你這一去,陸九淵他們肯定會跟着去,南麓書院的山長怕不得高興壞了,直接把你奉爲座上賓。那裡就沒有唐昭和祁元道了,沒人會爲難你。到時候你跟祁元道對辯的時候也不會被人詬病,因爲他不再是你的先生。”
杜錦寧的人生字典裡沒有“懦弱”和“逃跑”這兩個詞,但袁修竹最後一句話卻打動了她。
祁元道是府學的先生,就算她不去上祁元道的課,只要她是府學的學子,兩人之間依然是師生關係。以後她駁斥祁元道理論的時候,就會有人拿“欺師滅祖”來說事。德行有虧,不管她在學問上地位再高,那也要是被人詬病的。
她當初進府學的時候,因爲還沒生出要針對祁元道的心思,根本就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現在看來,這個府學還真不能呆下去了。
這麼一瞬間,她就下了決心。
“這件事您先別插手,我來想辦法。走我是要走的,但不能就這樣灰溜溜的離開。被祁先生和陸先生、唐教授逼得連府學都不能呆,我可虧大發了,總得找點本回來。”她道。
袁修竹一聽,頓時好奇起來,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杜錦寧豎起手指,在面前擺了擺:“佛曰:不可說。”
“這你調皮孩子。”袁修竹笑了起來,“行,我不問,我也不說,跟誰我都不說,你放心大膽的去做就是。不管怎麼樣,你都不是沒人護着的孩子。”
從袁修竹那裡出來,杜錦寧想了想,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府學,找到曹禮:“你幫我放一番話給祁思煜,就說……”她把唐昭去跟袁修竹談交易、被袁修竹拒絕的事說了一遍。
曹禮嚇了一跳:“這、這……這些話是我能說的麼?”
一個唐昭,一個祁元道,還涉及到陸九淵和袁修竹這幾個新來的先生,而且這事也太重大了些。他一個小小的齋夫,就算是親耳聽到都要憋在肚子裡,不敢跟人說,更不用說還是杜錦寧叫他傳的,他不知道這番話的真假。
“你就說是我跟齊慕遠說話的時候,你聽到的。祁思煜一定會去認證這些話的真假的,你放心。”杜錦寧說着,將一錠五兩的銀子放到了桌上。
盯着那錠銀子,曹禮嚥了嚥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