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澄明見關樂和額上青筋直跳,下一刻就要暴起了,趕緊問道:“爲何你要做我弟子,而不願意做山長的弟子?要知道山長是這書院權利最大、學問也是最好的,有多少人想拜他爲師都不能呢。”
“我四叔,還有章大哥,都是黃先生的學生,我想跟他們在一起。”杜錦寧道。
事實當然不是這樣。她是女兒身,即便入了書院讀了書,往後也是不會去參加科舉的。關樂和是山長,又有兄長在京中做官,她拜了他爲師,這牽扯就大了,想在書院裡混日子做個小透明都不行。
而黃澄明就不一樣了,他雖資格老,但終歸是書院裡普通的教書先生,膝下弟子又多,她混上一年半載,最後泯滅於衆人,也就不那麼引人注目。
聽到杜錦寧這句話,關樂和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來。
杜錦寧不聲不響不悲不喜的,他一直以爲這孩子深不可測,萬沒想到忽然就冒出了這麼一句充滿孩子氣的話來。
這還是一個十歲不到的孩子啊!她能有什麼心機?剛纔那些話,想來便是她自己覺得確實如此的想法吧?
他真是想太多了。
這麼一想,他越看這孩子就越覺得喜歡長得好,心性佳,還過目不忘真正是過目不忘啊!真是撿到寶了。
他可不願意把這樣的孩子讓給黃澄明。
他斂了笑容,淡淡道:“如果你不肯拜我爲師,黃先生那裡也是不會收你的。山長的學生,誰敢搶?”
黃澄明頓時苦笑。
剛纔聽到杜錦寧的話,他可是心中大喜,十分期望山長能以大局爲重,不要勉強這孩子,讓他順利拜入他的門下。
有這樣的孩子做弟子,往後帶出去,那都是十分有面子的事。這樣的資質,隨便培養個兩三年,考個秀才是完全沒問題的。到時候神童之名一經傳出,他這做先生的也能跟着出名。更不用說往後杜錦寧考舉人、中進士時他的風光了。
想想就美滴很。
可惜這美夢還沒做就被關樂和擊碎了。
他只希望杜錦寧能堅持,不要放棄。
杜錦寧看看黃澄明,再看看關樂和,低頭嘟噥道:“可我還是想拜黃先生爲師。”
關樂和差點沒被這孩子氣死。
“你可想清楚了,不拜我爲師,就不能入書院,更不能拜黃先生爲師。我可是山長,說話算數的。”
杜錦寧在心裡權衡了一下利弊,想着以她的資質,不管拜到誰的門下也不可能放任自流,任她隨便亂混日子的,那倒不如拜山長爲師。至少這樣,在杜家的分家之事上更爲有利一些。
她終於屈服在強權之下,點頭無奈道:“那好吧。”
這三個字,又把關樂和氣得夠嗆。
什麼人吶,拜他爲師還這麼勉強,他很差麼?
但這個學生他是真喜歡,只要她答應,他也顧不得計較她的態度了。
他拼命抑制住往上翹的嘴角,表情嚴肅地道:“那還不趕緊磕頭拜師?”
自打穿越到古代,被杜辰生罰跪在院子裡,杜錦寧就認命了在這時興跪來跪去的年代,她的膝蓋想要保住貞節,何其難也。爲此她也不糾結了,當下跪下給關樂和磕了三個響頭,叫了一聲:“老師。”
關樂和終於忍不住心中的歡喜,撫着鬍子“哈哈”大笑起來,上前親自扶起杜錦寧:“行了,往後你就是我門下的三弟子了。二師兄是關嘉澤,大師兄如今已中了舉人,遊學去了。過幾日他回來過年,你再見一見吧。”
章鴻文既爲杜錦寧歡喜,又有些失望。
要是杜錦寧能拜在黃先生門下,跟他同一個先生,那該多好啊。雖說大課都是一起上的,但同一個先生門下的弟子,彼此的關係要比一般同窗親密得多。
收了徒,關樂和自然要關心一下弟子的情況:“你今天幾歲了,家中有幾口人,可有田地?”
“回先生,弟子今年十歲,家中十五口人,有二十來畝田地。”
章鴻文聽得杜錦寧只是簡單地回答山長的問題,家裡的問題一點也不顯露出來,心裡頓時着急,望着關樂和欲言又止。
關樂和注意到章鴻文的神情,和言悅色地對杜錦寧道:“你到外邊去把你師兄叫起來,然後讓他帶你去領你在書院裡走走,熟悉熟悉地方,一盞茶功夫後再回來。”
“是。”杜錦寧施了一禮,退了出去。
聽得杜錦寧在外面跟關嘉澤說話,旋即兩人的說話聲和腳步聲都漸漸遠去,關樂和這才轉向章鴻文,問他道:“剛纔我看你神情,似乎有話說?”
章鴻文能陪着杜錦寧到山長這裡來,本身就不是一個膽小怯懦的人,此時又有自己的先生在座,便也大大方方地把杜錦寧家的情況跟關樂和說了。
“你是說,他家有田地,日子過得不錯,卻不肯送杜錦寧上學?”關樂和皺着眉頭問道。
章鴻文點點頭:“正是。原先村中私塾,對本村孩子只收三百文的束脩,他祖父就不捨得讓他去,即便杜錦寧的伯祖父發現杜錦寧的資質不凡,多次相勸,她祖父仍然不肯。”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三百文的束脩,杜辰生都不捨得讓她去,更不用說書院這二十兩銀子了。況且二十兩銀子只是束脩,在這個書院裡唸書,其他花費還不小。
就比如衣服,杜錦寧到了這裡,總不能再穿她那身破爛衣衫吧?這可關係到書院的體面。各縣的書院之間時不時會抽先生和學生互相訪問,舉辦幾場文會,以達到切磋交流的目的。要是杜錦寧仍穿着她那身破爛,面黃肌瘦地在書院間行走,必要被別的書院笑話,說博閱書院是乞丐窩。所以,來這裡唸書,幾身體面的行頭是要置辦的。
更不用說諸如文房四寶、吃食等等開銷了。
關樂和也皺起了眉頭。
他雖不缺錢,杜錦寧的束脩他可以幫代交,衣服和文房四寶他也可以給買,但作爲山長,他卻不能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