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錦程是長房長孫,經過杜辰生和杜雲翼這兩代賬房的教導,心裡也是十分有成算的。
他低聲道:“娘,我看還是叫爹進來,把事情跟他說一說才行,起碼讓他心裡有個成算。祖父即便要錢,也不會說二叔欠賭債的,他知道咱們不會拿錢去給二叔填窟窿,必會找其他藉口。爹要是一時不查,沒準就鬆了口呢,到時候再反悔可就不好了,沒的倒落得祖父埋怨。”
“嗯,我知道了。”
張氏家中是做生意的,自己也甚是精明。她低頭思索了一會兒,又傾耳聽了聽外面的談話,心裡便有了打算。
她站起身來,對兩個兒子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別跟出來,自己則提着裙子走了出去。
張氏在杜家地位不同,她坐到旁邊聽大家談話,幾個男人也沒在意,繼續談論着他們的話題。
張氏可不是來聽聊天的,她尋了個談話的空隙,插嘴笑道:“爹,過了年程哥兒也十七歲了,該成親了,他岳父家也有這麼個意思。我跟雲翼想問問您老的意見,看看什麼時候成親比較好。”
杜辰生一聽,很是開心,道:“這事你們不提,我也要跟你們說的。先成家後立業,雖說程哥兒還在念書,但歲數到了,就成親吧。至於時間,你們跟程哥兒岳家商議着辦吧,我都沒意見。”
“爹和娘總這麼明理兒。”張氏給杜辰生戴了一頂高帽子,看了杜雲翼一眼,又道,“一旦程哥兒成親,兄弟兩人勢必就不能住一屋了。城裡那宅子,爹您也知道的,也就小三間,我們住一間,程哥兒兄弟倆住一間,芸姐兒住一間,多一間都沒有。芸姐兒的親事還沒訂,這房子也騰不出來,程哥兒成親就沒法兒住,以後有了孩子,更是住不下。”
聽得這話裡的意思,杜辰生的臉色就變了變。
小大房現在所住的宅子,還是當年杜雲翼成親時,杜辰生給買的。
張家在城裡也算得殷實人家,家裡有兩個鋪子,做着糕點生意和綢緞生意。杜雲翼娶張氏,張家當年不是大樂意的,嫌棄杜家家底不厚。無奈張氏看中了杜雲翼的皮相,死活要嫁。
張家老太爺當年還活着,就提出張氏不到村裡來伺候公婆,而是居住在城裡,杜家需得在城裡買一處宅子。
當時杜雲誠還在念書,花費不小,家裡錢不夠。爲了這樁婚事,杜辰生咬咬牙,最後借了一些外債,花了一百三十兩銀子買了一處小宅子,就是現在杜雲翼一家所住的那一處。
爲了這事,家裡勒緊了褲腰帶好幾年,才把這筆外債給還清。
那處宅子,確實不大,只有三間房,院子也窄小。只是位置不錯,臨着正街,出入都方便。
“那你們待如何?”杜辰生問道。
張氏笑了笑:“縣裡現在開通了漕運,一下子熱鬧許多,地和房子都在漲價。爹您看我們是不是該趁着現在宅子漲價,及時地把宅子賣出去,再去偏僻點的地方換一處大點的宅子呢?”
杜辰生的臉色便不大好看。
他這幾年雖然不大往縣裡去了,但終是在城裡做了二十幾年的賬房,城裡也有幾個老朋友時常來往。對於城裡的情況,他還是瞭解的。
去年朝庭爲了把南方的糧食和茶葉運到北方去,特地開鑿了一條運河,而灕水縣很xìng yùn地正處在這運河的中南段。南來北往的船隻路過這裡,總有上來補充補給的,縣裡因此而繁榮起來。不僅靠碼頭的那片地漲了價,便是城裡臨街的宅子和鋪面都漲了不少。
當初杜辰生在城裡買的那處宅子,雖不是完全當街,卻也算是臨街。整個縣的宅子在漲價,那處宅子自然也不例外。
但杜辰生卻知道,灕水縣並不大,偏僻的地方與臨街的地方,距離也沒多遠,房價的差別其實並不是很大。最重要的是,房屋買賣還得交一筆稅,這麼一算起來,臨街的宅子並不能換偏僻地方的一處大宅子。
要換宅子,勢必還得補差價。
杜雲年這幾年每日到城裡也不是白混的,跟那些三教九流的人接觸,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城裡的情況。杜辰生想到的這一點,他也想到了。
他問杜雲翼:“大哥,這些年你存了很多錢?”
他這話,便有挑事的味道了。
杜雲翼爲了少給家裡錢,時常哭窮,回來就跟老爹老孃說自己月例銀子多麼多麼少,平日裡開銷又多麼多麼大;遇上事兒,還會問杜辰生要銀子。所以杜雲年這話一出,杜辰生望着大兒子的目光便極爲複雜。
杜雲翼雖不知道妻子說那話是什麼用意,但哭窮卻是熟門熟路的,當即苦笑一下:“我哪裡有錢?平時我有多少月錢,拿回家多少,爹又不是不知道。”
張氏在旁邊接口道:“是這樣的,爹想來也知道,我爹素來疼愛程哥兒,知道他要成親,又知道我們的爲難處,便說我們換宅子差的錢他幫出了,就當給程哥兒成親時隨的的份子錢。”
聽到這話,杜辰生的眉頭皺了皺。
張氏這說辭他是不信的。
這些年,張氏總說孃家幫了她多少多少,家裡孩子的穿戴似乎都是張家二老給張羅的,畢竟張家有個綢緞鋪子,給外孫和外孫女做衣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張家人杜雲翼也接觸過多次,他沒看出張家有多大方,對待張氏這個嫁出去的女兒也沒見得有多好。最重要的是,雖說張家是在城裡開着糕點鋪和綢緞,但生意也不見得多好,一年能賺多少錢,那也是有數的,怎麼可能拿出來填補嫁出去的女兒?
張氏也是有兄弟的,侄兒侄女七八個,全家上下也有十幾口。張家自己住的地方都不寬綽,怎麼可能掏出錢來給張氏換宅子?
姚氏端了個豬頭進來,見得張氏正兒八經地坐在那裡,跟幾個爺兒們說話,而且說的還是換宅子的事,她便也正大光明地留了下來。
此時聽得這話,她忍不住插嘴問道:“那不知換了宅子後,那宅子寫的誰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