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早得了知州大人的吩咐,再加上看到杜錦寧年輕,便想給她個下馬威。如果杜錦寧的態度軟和些,那麼接下來等待她的就是變本加厲的爲難。
而現在,看到她似乎不是軟杮子,身上竟然還有一種官威,衙役便不敢再放肆,開口道:“知州大人和兩位同知大人今天去城外看稻田去了,並不在衙門裡。不知大人您……”
他盯着杜錦寧,等待着她的反應。
杜錦寧的臉上卻沒什麼表情,只微一頷首:“哦。”說着擡腳就往裡走。
衙役有些懵:這反應不對啊。
按他的想法,知州大人明知道她要來,就算昨日不去城門口迎接,今天也應該在衙門裡等着纔是。現在卻跑到城外去了,顯然是要給她個下馬威。
這位杜大人年紀輕輕就考上進士做了官,肯定高傲氣盛,聽了這消息後不是氣得要死,拂袖而去,就是氣過之後忍氣央他們出去把知州大人找回來。
可現在輕描淡寫地“哦”了一聲,就直接往裡走,這是要幹什麼?
回過神來,他直接追了上去。
古代等級森嚴,衙門的佈局也十分講究。杜錦寧在桂省的時候去過知府衙門,這知州比知府小些,卻也大同小異。
她先看了一眼知州和同知辦公的地方,看到果然鎖着門,她便沒往那邊去,而是一個個衙門逛了過去,每到一個部門,她都會在門口站一會兒,等裡面的人看清楚她身上的官服,不敢不向她行禮時,她便輕輕點頭,往下一個衙門走去。
把各個衙門逛了一圈,讓所有人看到她了,她這才一言不發地朝外面走去。
一直跟在她身後的那個衙役看到這情景,越發一頭霧水,不知道杜錦寧這個舉動意味着什麼。
說實話,這些地方小吏因爲不需要執行官員原籍迴避制度,基本都是本地人,關係盤根錯雜。不說杜錦寧,便是當初知州曹大人初來乍到,也在他們手裡吃過不少暗虧,差點被架空。後來還是靠着各種手段才站穩了腳跟。
知州的面子都不給,更不用說杜錦寧這樣年紀輕輕的同知了。
她現在這樣,一個個衙門去站一站,又不跟大家套近乎,連個招呼都不打,架子端得足足的,是個什麼意思?
杜錦寧出了衙門,就直接上了馬車,吩咐汪福來道:“去城外莊子上。”
姚書棋連忙給汪福來指路。
杜錦寧本就打算去莊子的,所以一早就帶着姚書棋出來。剛纔杜錦寧進衙門時,姚書棋還充當長隨,跟着杜錦寧進衙門裡逛了一圈。
姚書棋買的田地離潤州城足有十多裡,馬車出了城又走了一頓飯功夫,這纔到了莊子上。
這個莊子配着二百畝田地,原是一個地主的。莊子上還有一處宅子。姚書棋把它都買了下來。
莊子上的佃農雖沒簽賣身契,不過一直佃着原先那個地主的田地來種。這會子忽然換了個東家,而且這個東家還拿了一種他們沒見過的稻種,叫他們現在就育苗,不聽話的就不再佃田地給他們,他們都惶惶不安。
這會子聽到東家來了,莊頭領着每一戶的戶主都迎出了莊口。
杜錦寧在馬車上就脫了官朝,換上了常服。此時一身月白色錦鍛長袍,十足的翩翩佳公子模樣。看到新東家是這樣一個後生,佃農們的心都涼了。
一看就不靠譜啊。
杜錦寧看到一張張愁緒不展的臉,轉頭問姚書棋:“雙季稻和占城稻種的事,你都跟他們解釋了吧?”
“解釋了的。但他們沒聽說過,更沒種過,心裡不安,生怕到時候沒有收成,明年鬧饑荒。”姚書棋道。
杜錦寧點點頭,走到一個土坡上站定,環視了在場的人一圈。原先因杜錦寧的年輕俊美還有些“嗡嗡”的議論聲,隨着她目光的掃視而停了下來。
“我知道你們擔心什麼。”杜錦寧沒有廢話,直接進入正題,“那麼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另外佃別人的田地來種;如果不願意走的,那麼可以跟我籤一個契約。咱們約法三章,如果今年的糧食收成少於二石一畝的,我不光不收你的租子,還補貼大家每戶十五兩銀子。如果每畝糧食收成在二石至三石之間,我不收租子,不過也不會補貼;如果每畝多於三石糧食收成,我收大家兩成租子。”
見大家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她道:“這些咱們可以直接籤契約按手印,到官府去立紅契。”
“不過……”她提高了聲音,“如果佃我的田地耕種,就必須聽我指揮,一切按我的要求來做。這個,也要寫到契約裡去。如果不按我的要求做,不光沒有收成與補貼,當即趕出莊子去。”
大家聽到原先的條件而亢奮的情緒,一下子冷靜下來。
他們你看我,我看你,誰也拿不定主意。最後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莊頭身上。
莊頭相當於村長,雖也有東家指定,但大部分的莊頭都是大家自發選出來的。
這位莊頭姓宋,五十多歲年紀,身板硬朗,精神矍鑠。
他清了清嗓子,對杜錦寧道:“杜東家的爲人,我們自然相信,更不用說還立了契約。如果糧食欠收,大家吃不上飯,我相信杜東家一定會按着契約上的約定補償我們的。”
“不過,老頭兒我想代表大夥問問,如果今年糧食欠收,到明年杜東家仍要按自己的想法種田嗎?杜東家現在就育苗,要種什麼雙季稻,這種說法是從哪裡聽來的?”
杜錦寧就看了姚書棋一眼。
姚書棋立刻站了出來,笑道:“大家還不知道我們東家是什麼人吧?東家是今年的新科狀元,現被皇上派到潤州來做同知,官階六品。東家年紀雖輕,卻一直鑽研農事,去年提出再生稻,使得京城的稻田增產了五成還多……”他將杜錦寧在農業上的成就好好吹了一波。
待姚書棋說完,杜錦寧就道:“如果大家覺得我不靠譜,可以不佃我的田地。這件事不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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