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五章 留下

安適挨着椅子邊沿坐了下來,將自己的經歷說了一遍。

他的經歷也不復雜,就是小時候被拐賣,賣進了青樓楚館,當作小倌兒來培養。不過跟其他人不同的是,他不甘心成爲小倌兒,在學習的過程中十分刻苦,琴藝出類拔萃;又因他容貌屬於越看越有味道的那種,氣質不凡,談吐不俗,性格也有魅力,漸漸的成爲了楚館裡特殊的存在,有些人花高價,就是爲了聽他彈一曲,喝杯茶坐一坐。

在安適的有意引導下,楚館的老闆也看到了商機,覺得讓安適做一個清倌,更能提升逼格,便也遂了他的心思,讓他只賣藝不賣身。

這次陶媽媽把他買來,算是花了大價錢。而安適平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脫離楚館,以後只憑琴藝謀生。儘管他知道陶媽媽許諾給他的“事成後放你自由”的話沒有百分百的保證,他還是願意鋌而走險,試上一試。

杜錦寧倒沒懷疑他這番話。

陶媽媽雖然沒有姚書棋那麼能幹,但也是在大戶人家做過管事的。她既敢把安適買回來接近齊慕遠,就不會沒查過安適的背景與經歷。安適也沒必要在她這個杜家少爺面前撒謊。

對於這種苦命人,杜錦寧自然不會爲難他。

她注視着安適:“你無親無故,又是從楚館那種地方出來的。就算你已成了自由身,就這樣出去,你不怕有人打你的主意嗎?”

安適的表情有些悵然,他知道杜錦寧說的是實情,但他無可奈何。

他站起來,朝杜錦寧深深一躹:“不知杜大人有何教我?”他心裡也清楚,杜錦寧說這番話,不光是爲他好,更是有杜錦寧自己的原因。

不過,能從楚館這個深淵泥淖中爬起來,對安適來說已是幸運,他實在不敢奢求太多。如果杜錦寧的要求不是太過份,不會讓安適從一個泥淖中爬起來,再掉到另一個深坑裡去,他在心態上都能坦然接受。

安適的這種想法,杜錦寧從他的表情裡都能看得出來。

她暗歎一聲,道:“如果你想去京城,我可以幫你出城。在那裡誰也不知道你的出身,只要你能養活自己並保護好自己,就能過安穩的日子,不用擔心潤州的人跑去找你麻煩。”

安適聽了這話,十分地心動。

他一直以來的願望,就是想獲得自由身,遠離這裡,重新開始新的生活。那種生活或許會很辛苦,或許會很清貧,但對於他這種吃盡了苦頭、想要得到靈魂上的救贖的人來說,卻是天堂一般的日子。

只是……

他看向杜錦寧,小心地問道:“除了這個,不知杜大人可還有另外一條路可以指教小人?”

杜錦寧暗自點頭。

吃過苦的人就是不一樣。這個安適,比當初的江北更加有眼色,也更加聰明。

她道:“我在這附近新建了一個園林,接下來估計會陸續有京城的文人墨客到此拜訪,我會時不時舉辦茶會,缺一個琴師。如果你願意,我出每個月五兩銀子的月例銀子,聘你在茶會上彈琴。不過……”

她看向安適:“我得確認你的琴技確實值得我花這個錢聘請你。”

看看安適有些疑慮的表情,她又補充了一句:“如果你的能力不錯,受我僱傭,那麼你就是我園林茶會裡的專用琴師,單純的琴師,除了彈琴,你是自由的,誰也強迫不了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

安適思忖片刻,終於深吸了一口氣,將前襟一提,雙膝跪了下去:“安適願爲杜大人效力。”

杜錦寧擡了擡手,道了一聲:“請起。”並沒有過多客氣,算是接受了安適的投誠。

這個安適,確實是個聰明人。

他應該也相信,如果他想去京城,杜錦寧絕對不會阻攔他,而會履行承諾,幫助他出城,讓他去京城。

但去了京城之後呢?一個沒錢沒地位、來歷不明的容貌出衆的年輕男子,很容易被地痞流氓盯上,多番試探之後發現他沒有任何依靠,那些人必然會對他下手。

落在了那些人手裡,沒準日子比在潤州的楚館裡還要不堪。

留在杜錦寧這裡就不同了,至少他獲得了杜錦寧的庇護。只要杜錦寧不對他起什麼歪心思,他的日子就不難過。

而杜錦寧會對他起歪心思嗎?且看杜錦寧自己長得比安適都還要出色,昨晚見過的那位陽剛氣十足的英俊青年又是另一個類型的極品美男,這兩人無論容貌、氣質都比安適強百倍。以年紀輕輕就閱人無數的安適看來,這兩人又怎麼會看得上他這種人?

退一萬步說,如果他這一輩子註定要以身伺人,那麼伺候像杜錦寧或齊慕遠這樣的人,對安適這種出身的人來說,也算是一種很好的歸宿了。

像安適這樣的人,從小就培養來伺候人的,自然極有眼水,十分會看人臉色。不用杜錦寧吩咐,他就將他的行李打開,拿出一架古琴,擺在屋子中間,調了調音,朝杜錦寧微一行禮,就彈了起來。

杜錦寧以前在書院裡專門學過琴,這幾年琴課她也沒拉下的。安適只彈了幾下,她就知道這個安適果然不簡單,琴藝比她不知高明瞭凡幾。

彈琴,不光是拔弄琴絃的手法要高超,更要將整個人融入琴中,以琴傳情,以琴明志,引人進入用音律營造的某種意境,以獲得心靈上的共鳴。

短短几息功夫,安適就讓屋裡屋外的衆人進入了這種意境,讓他們隨着自己的琴聲或喜或悲,情難自禁。其琴技之高超,由此可見一斑。

安適的琴聲不長,不過一盞茶功夫,他就停了下來。

他知道,杜錦寧不會有太多時間來聽他彈琴。這樣一段不長不短的琴聲,足以讓人知道他的琴技如何了。

杜錦寧睜開眼睛,看向安適,神情裡滿是欣賞之意:“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我知道你的志向了。你的琴,彈得真是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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