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已知的四個失蹤孩子的父母生計狀況來看,四個孩子的家庭條件都不是很好,居住在貧民居所,穿着破舊的衣服,手上長着凍瘡,相應的,平時吃的東西,也不會多麼豐盛。
而我和杜亦寒又在受害者的身體上發現了不少的陳舊性傷痕,也許不是孩子的父母故意虐待,但也很有可能,就是他們的責打留下的痕跡。
不知道兇手是在怎樣的情況下與這幾個失蹤的孩子產生了聯繫,但很明顯,在兇手眼中,被他拐帶走並殺死的孩子,曾經的生活都十分的糟糕和痛苦,他想給他們更好的生活。
這一點,在兇手給孩子們清潔身子、換上新做的衣裳、準備豐盛的飯食,都可以很明顯的看出來。
而最後他在孩子們的飯食中下毒,我想,他是覺得,讓這些孩子離開這個世界,纔是對他們最大的解脫。
他是在幫助他們遠離痛苦的生活而過上幸福的日子。”
淡漠的嗓音沒有太多的情緒,看着望向自己不甚明白的邢煥之和幾個捕快,顧白羽詳詳細細的解釋道。
在前世的偵查人員之中,這樣類型的連環殺手,被冠上了一個既美麗又令人心驚的名字,叫做“天使殺手”。
將自己的殺人行爲認定爲給被害人的解脫,兇手往往不是有仇要報,也不是爲泄私憤,兇手殺人,只是因爲他覺得,那些被殺害的人,不應該活在他們原本痛苦的生活之中,而是應該獲得更大的平靜。
顯然,此刻擺在他們面前的兇手,就是這樣一個想法不爲常人所接受的“天使殺手”。
“稟報邢捕頭,先前四個孩子失蹤的家庭近況,我們已經調查清楚了。”
衆人的沉默之中,捕快所大步流星地走進來兩個年輕的捕快,雙手抱拳,對着邢煥之和蘇墨軒等人,行禮說道。
“除了林家和範家之外,另外兩戶丟了孩子的張家和吳家,近來生活也異常的拮据,張家的男主人最近迷上了賭博,將本就稀薄的家底兒輸了個精光,曾經動過將孩子賣掉來抵債的念頭,被孩子母親所攔阻,卻是將孩子和母親一起,狠狠地揍了一頓。
另外一戶吳家,因爲走丟的孩子是個女兒,所以常年被她的父親所不喜歡,醉酒之後經常會無緣無故的打孩子,住在周圍的鄰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將調查的結果清楚明瞭的稟報給蘇墨軒和邢煥之等人,那兩個年輕的捕快終於忍不住地跳了跳腳,天寒地凍,他們連夜趕去城北一帶的居民區調查,身子,着實有些發冷。
隨着兩個年輕捕快說出口的話,邢煥之剛毅的臉龐上愁眉緊皺,張家和吳家丟失孩子的遺體已經在今日被全部找到,而孩子身體上的陳舊性傷痕,恰是證明了年輕捕快的調查結果,以及顧白羽剛剛分析得出的結論。
只是,兇手將孩子拐帶走所要達到的目的和完成的幻想,雖然被他們所知,受害者身上所具備的共同特徵也昭然若揭,然而,符合這些特徵的受害者在城北一帶的居民區多之又多。
依據那樣寬泛的限定範圍去搜尋下一個可能的潛在受害者,實在是無異於大海撈針。
“兇手有可能會在城北貧民聚居的地方有自己的住所,但他自身卻不屬於貧民中的一分子。否則,兇手不可能給這麼多孩子買得起衣料還算不錯的新衣裳,而且,城北那一帶的貧民居,全都是窄小的房屋,沒有足夠的空間,能讓兇手充分完成自己的幻想。”
似是知道邢煥之在想什麼,蘇墨軒淡淡的開了口,一向沉默着話少的他,也就只有在分析案情和兇手的時候,纔會出現如此侃侃而談的情況。
“所以,即便是兇手爲了混跡在貧民居所之中,而穿着較爲樸素破舊,但他的行爲舉止之中,還是能透露出不同於周圍人的習慣和氣度,只要留心觀察,應該不難分辨。”
“蘇侍郎的意思,就是要我們在城北的平民聚居的地方,尋找一個裝作自己很窮的有錢人?”
聽了蘇墨軒的陳述,年輕捕快小孟下意識地出聲問道,話語雖然粗淺,卻是通俗易懂,令周圍人齊齊的點了點頭。
“兇手有錢,但並不是大富大貴之人,否則,他給那些被殺害的孩子換上的衣裳,就會是更爲華貴的衣料。”
絲毫不以小孟的問話爲淺俗,蘇墨軒更加仔細的出聲解釋道。
“不用更爲華貴的衣料,會不會是兇手逃避追蹤的一種方法?畢竟追蹤華貴衣料的去向,比起追蹤普通的衣料,更爲容易一點。”
思忖着出聲問道,邢煥之的臉上帶着幾分若有所思的表情。
“這種情況基本可以排除,”
沒等蘇墨軒開口,顧白羽率先出聲解釋道。
“從兇手對待被殺害的孩子來看,無論是孩子生前的照顧,還是死後的安葬,每一樣,兇手都做到了極致,如果他有足夠的銀兩,是不會因爲害怕被追蹤到,所以才換作普通衣料的。”
“因爲這樣做,不符合兇手那種,‘給孩子以生前最後、最好的生活享受’的心理支配。”
顧白羽話音甫落,蘇墨軒便接口說道,神色語氣銜接之自然,沒有很深的默契,是無法在沒有事先演練過的情況下達到的。
“還有就是注意尋找衣袖整齊挽起一寸的人。”
無意識地看了蘇墨軒一眼,顧白羽繼續出聲說道,“八個孩子的全部衣袖,都向上挽起了一寸的長度,整整齊齊,分毫不差,我想,兇手或許是有這方面的強迫症。”
“強迫症?那是什麼意思?”
顯然,對於捕快所中的人來說,“強迫症”對於他們而言,是一個極爲陌生的名詞。
“強迫症,簡單的來說,就是兇手因爲某些原因,總是重複的做某一件事情,如果不去做,或者是做不好、達不到標準,他就會不斷地去做、去重複,直到做好爲止,他自己沒有辦法剋制,也停不下來,嚴重的,已經可以算是一種病症。”
喝了口茶水,顧白羽簡單的解釋道,“對於我們眼前的這個兇手來說,他的強迫症就是將衣袖向上挽起一寸,不長不短,不多不少,否則,他就會狂躁不安。”
“原來是這樣。”
點點頭,邢煥之和周圍捕快的臉上,都浮現出幾分瞭然的狀況。
“鑑於我們這次發現的八個受害者中,有五個是我們不曾收到過父母報官消息的,所以,不能排除這五個孩子是兇手從其他地方拐帶來的,所以,調查過程中,可以先把新近外來的人,列入首先排查的重點。”
清冷的嗓音再度響起,蘇墨軒出聲說道。
有五個孩子的身份尚未得到確認,捕快們的工作量,想來是不小,恐怕,在抓到兇手之前,他們又會迎來不少的無休無眠的日子。
“那我這就安排人手去城北搜尋,至於兇手是怎麼挑選受害人的,我想,他肯定會是先跟孩子們混熟了,然後再下手,否則,長安城中的四個孩子,也不會沒有出現任何的反抗情況。”
點點頭,邢煥之出聲應道,一臉幹練爽利的模樣,轉身看着自己手下的一衆弟兄,便思忖着安排人手的分工。
“回去歇歇吧,折騰了這一整夜。”
擡眸看着顧白羽那略帶疲倦的容顏,蘇墨軒走到她的身邊,低聲說道,而站在一旁的杜亦寒,卻是頗有顏色的,連個招呼都沒有打的,便腳底抹油的開了溜。
“昨日就那麼出了顧家大宅,也不知道堂哥究竟是怎樣跟二叔父交代的。”
揉揉略有些發脹的額角,顧白羽一面向着府衙門外走去,一面對跟在身旁的蘇墨軒說道。
昨日得到顧清韻送來的消息,她便片刻沒有耽誤的收拾了衣裳,看着蘇墨軒翻牆而出,然後跟着顧清韻一起從後門離開了顧家大宅,並沒有同顧延庚等人報備,眼下還沒有來得及同顧清韻取得聯繫,若是回去之後所說的話與他昨日的說辭對不上號,那可就不太好辦了。
“等下我會派人去找他,你先好好歇歇,再考慮其他的事情。”
走出長安城府衙的大門,蘇墨軒帶着顧白羽坐到了一輛早已等候在門口的馬車之中。
顧白羽和杜亦寒準備驗屍的時候,他便已然差了個年輕捕快去蘇宅報信,帶了自家的車伕,駕着馬車候在門外。
“你莫不是還不打算送我回顧家大宅?”
蘇墨軒那說得不甚明白的話語,卻是令顧白羽瞬間瞭然。
先歇一歇再解決應對顧延庚的事情,若是送她回顧家大宅去,想來應該是先解決了顧延庚等人,然後才能得着機會好好歇一歇吧。
“你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跑出來一整夜,你覺得,你現在回去,羅氏母女肯讓你安心睡一會兒覺?”
脣角含笑,蘇墨軒長臂一攬,便將顧白羽帶進了自己的臂彎之中。
“先去我郊外的宅子裡睡一會兒,其他的事情,睡醒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