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葫蘆谷底部的喊殺聲,何素雪坐立不安,“二師兄,咱們真的不過去?”
關有樹堅定地搖頭,“不過去,等通知打掃戰場的時候再去。”
見何素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彆扭,關有樹又強調一句:“咱們不是聽命於那個營的,不能亂走,這是行走軍醫的規矩。”
好吧,這是個規矩大過天的大明朝,咱穿越衆就乖乖聽話吧。可是,怎麼看都像二師兄在忽悠咱哩。
何素雪嘴裡叼了根野草,亂沒形象地歪倒在樹幹上,眼睛合上就睜不開了。
手術不能做,戰場不能上,家也不能回,一無聊就想睡覺了啊。
奉命保護女軍醫的六個軍士面面相覷,在戰場上還能睡得着,這小何大夫真是神人。
吧嗒吧嗒的馬蹄聲,從葫蘆谷頭部方向傳來,那是通往甘州城的所在,谷裡的人都翹首看去,將士們又握緊了刀槍。
是敵?是友?何將軍帶着兩路人馬翻山越嶺前去佈防,難道沒能攔住韃子進攻的腳步?
不可能全軍覆沒了吧,旗手都沒傳訊的說。
在衆人的惶惶不安中,少年稚嫩的嗓音響起:“小何姐!你在哪裡?”
方靈的手還沒伸到何素雪身上,她就木偶一樣直直蹦起來了,茫然四顧,直到再次聽到冬生的叫喊。
她高興地揮手,“冬生,姐在這。”
二十八人。二十八騎,全都來了。劉建問明這些人的來歷,便叫哨兵放行。
關有樹告訴劉建,這些就是昨晚和他們一起挑了韃子前鋒營的人,黑衣的是軍戶子弟,另外一些是小虎幫衆。
劉建不禁又多看了兩眼,心說這些人要都是我的兵就好了。
誒?撬趙本真的牆腳?難度好像有點大。
冬生跳下馬。看見何素雪憔悴邋遢的樣子,大皺眉頭,難怪趙哥不放心的,果然是不懂愛惜身子的糊塗娃。
繼而眼神不善地看關有樹和方靈,這倆人是怎麼照顧人的,好端端的人,都瘦成什麼樣了。回頭常大叔和趙哥看見,得有多心疼。
關有樹被盯得有些羞惱。咱是有錯,但也輪不到你這毛都沒長齊的小娃質疑,瞪起大眼喝道:“來了也不知道帶輛車!叫人插翅膀飛呀?”
冬生四周看了看,攤手,“一直在七裡屯呆着,哪來的車,城北大營沒有車跟來?”
這小子一副老兵油的吊樣,好像經歷過很多次戰爭似的。劉建心裡有點堵,悶悶不樂地說車會有的,輜重營應該差不多到了。
正說着,旗手跑來報告。中軍帳通知韃子退了,那邊開始打掃戰場了,要求劉建派出遊騎向後方警戒,防止小股敵軍流竄作惡。
從邊界通往甘州城的大路只有一條,可小路山路有不少,主將的謹慎很得軍心,累點苦點也願意,劉建馬上點兵,親自帶隊撒開警戒線。
何素雪則拉着二師兄要去查看另一個戰場,關有樹再次拒絕,“車子馬上就要到了,你帶傷員回去準備手術事宜,師兄我去那邊檢傷,咱們分頭進行。”
何素雪一想,這樣確實效率更高,也就不再堅持,叫冬生等人幫忙把傷員擡出樹林,輜重營一到,馬上擡人上車。
輜重營的主官居然是秦仁和,聽說女軍醫要回城給傷員們治傷,特地派給一輛馬車,何素雪和方靈坐上去,冬生和鄧小禮帶着人馬跟着車隊一起走。
等何素雪坐上了馬車,冬生和方靈都暗暗高興,總算回了,再讓她玩下去,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危險的事。
由於何素雪處理及時,十九名重傷員全都堅持到了江南藥鋪,而小何大夫和方靈護士在車上都睡着了。
到了藥鋪門口不見人下車,冬生掀了簾子,只見倆小姑娘並頭躺在車板上,睡得不知年月。
“都累成這樣了,還要堅持,當自己是鐵打的哩。”冬生嘀咕着,舉手去敲車廂板,人麼,他是不敢碰的。
“啊?這麼快就到了?”何素雪迷迷瞪瞪下了車,看見藥鋪的門臉兒,驚叫起來。
方靈嚴肅地告訴主子:“你這個精神狀態,不適合馬上手術,建議你先睡一覺養養神。”
何素雪一邊打呵欠一邊往鋪子裡走,“沒事,洗個澡就清醒了,有兩個斷腿的需要馬上清理,否則容易引發敗血症。你放心,手術時間不會很長。”
林有文一拐一拐的小跑出來,看見小何的樣子,擔心得不行,上下打量她,“怎麼樣呀,有沒有傷到哪裡?怎麼身上這麼多血。”
“都是別人的血,我需要洗漱更衣,拜託大師兄把傷員安排一下,按照傷票上寫的處理就可以了,要注意防止出血性和疼痛性休克,喂點糖鹽水,再酌情給點止痛藥吧。”
“永盛哥,兩名斷腿的紅票需要馬上手術,手術室速度按照骨科常規準備起來,糖鹽水和麻藥也需要大量,這批一共有十九名重傷員,後面還會有,大家都打起精神來!”
何素雪一一叮囑着,整個江南藥鋪都動了起來。
方靈拎着小藥箱緊跟着何素雪,路過廚房時看見她孃親站在門口抹眼淚,眼睛突然就溼了,衝過去把頭紮在孃親懷裡,哪怕是當年被長樂幫擄去,都比不過此刻這樣想念親人。
毛永青和王小九還在睡覺,被喊起來了,帶着他們的徒弟一桶一桶往正房擡熱水,同時大竈都燒起來,小藥煲也點起來,緊張而有序地進行着術前準備。
焦嬸進屋侍候倆小姑娘洗澡,恨不得把她倆搓下一層皮來,換了三輪水才宣佈可以了。
何素雪因爲長時間揹着沉重的藥箱,兩邊肩膀被揹帶勒出兩道又紅又腫的印子,焦嬸瞧見,又是一通眼淚。
坐在炭盆邊烤頭髮時,花嬸送來熱乎乎的小米粥,倆小姑娘就着一碟酸菜炒肉一碟辣白菜吃了一大碗,原地滿血復活了。
問了問傷員進食喂水的情況,何素雪便進了手術室,兩名男護士和傷員已經在等着了。
方靈護士被拒絕上臺,她蹲在手術室門口,固執地不肯先睡,上午的刺殺把她刺激到了,誰能保證傷員裡有沒有混進奸細呀,爲了主子的安全,再小心也不爲過。
何素雪言出必行,兩例手術果真都不長,把創面清理好就出來了,看見方靈蹲在手術室門口“釣魚”,心裡熱乎乎的,把她推醒,倆人手挽手回屋睡覺,天塌下來也要等睡醒了再說。
雖然交待了人形鬧鐘毛永青,但何素雪仍給自己下了個心理暗示,告訴自己兩個時辰後就自動醒來,隨後運行起《洗練錄》,幾乎是立刻就進入了深度睡眠。
兩個時辰等於四個小時,有神奇的內功心法,足夠何素雪睡飽了。
起來之後,發現關有樹還沒回來,冬生和鄧小禮兩撥人走了,卻又指了另兩撥人來幫忙,一邊兩組各十人,正由林有文指揮着護理傷員,比上一次的混亂顯得格外井然有序。
徐小哥又蹲在大竈旁劈小柴,看見何素雪從房裡出來,眼睛發亮地站起來,“小何大夫,下回你再去殺韃子,能不能帶上俺?”
“你?殺韃子?”
“是滴,俺也有一把子力氣滴說。”
徐小哥捏拳曲起右胳膊,表示自己很強壯,何素雪呵呵笑,“我是沒意見啊,就怕張老闆捨不得你離開身邊啊。”
徐小哥連連擺手,“不會不會,俺老闆是老嘞,跑不動嘞,不然也想一塊去殺韃子報仇哩。”
甘州城裡,又有多少人想報仇?何素雪哀嘆這個時代的殘酷,五十六個民族組成和諧大家庭還是個遙遠的夢想。
時間已近黃昏,天邊的晚霞是紅色的,焦嬸說打仗的時候彩霞都是這個色,是被鮮血染紅的。
江南藥鋪提前開飯。
今晚將是一個不眠之夜,何素雪開玩笑說醫護工作既是技術活,也是體力活,餓肚子會影響工作,於是大夥都努力吃飽。
兩位嬸子託冬生帶了口信,今晚都不回家了,留在鋪子裡幫忙,林有文便不客氣地要求廚房不能熄火,熬一鍋粥蒸三籠饅頭放着,誰餓了就隨時去吃,等下關有樹帶回來的輕傷員也是要吃喝的。
冬生派來的兩組人已經有照顧傷員的經驗了,很快就進入到工作狀態,手腳麻利地給傷員喂水餵飯喂藥,然後擦洗乾淨換上病號服,讓何素雪林有文大喊省心。
小虎幫的十個人被林有文分派守鋪子和院子,沒有藥鋪的醫護人員確認,絕對不能隨便放人進來。
大師兄坐陣,一切都妥妥的,何素雪毫無牽掛走進手術室,一站就是一夜,中間吃了點東西,站累了就坐一坐,盡她最大的努力挽救每一個寶貴的生命。
最開心的,莫過於看着三名護士進步神速,三人是輪流給何素雪當助手,就像到了實習後期的實習醫生一樣,能頂點大用了,手術越做越順利。
如果還有穿回去的機會,何素雪一定要向衛生部建議,給醫科大增加一門必修課,叫每位醫生都學會一門內功,有功夫在身的人,體力和手速都是槓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