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榮達身上有多處刀傷,衣服都被血水浸透,整個一血人,脈搏虛弱得快摸不到,何素雪趕緊給他灌糖鹽水,再用鍼灸麻醉,然後像縫破布娃娃一樣,把他身上亂七八糟的口子慢慢縫起來。
有方靈的例子在先,何素雪知道鍼灸麻醉時效比較短,什麼原因不清楚,估計跟體質有關,所以手術過程中隔半小時就叫高小平去捻鍼重刺激一下。
“有個表就是好啊,時間控制更精確了。”何素雪走出帳篷,告訴一直等在外面的田榮光,“你得謝謝趙本真,沒有他送的西洋懷錶,田將軍的手術沒那麼容易做下來。”
田榮光高興地搓着手,“都要謝,都要謝。”
何素雪讓開門口,“進去看看吧,幫忙擡出來。”
陽光很溫暖哪,可是也很刺眼,何素雪閉上眼睛做眼保健操,緩解眼部的酸脹,趙本真從中軍帳出來走到她身邊,心疼地說道:“韃子已經退了,你休息一下再做吧。”
何素雪繼續揉着眼眶,“這麼多傷員在這裡,我睡得着麼,重傷員我沒辦法,輕傷的還得趕緊處理,萬一韃子再來,最少能有百兒八十人可以跟你上戰場殺敵哩。”
趙本真只覺心裡熱乎乎的,好想把她擁在懷裡好好憐惜一番,他捏了捏拳頭,“那你先忙着,我再去打聽下補給到哪裡了。”
趙本真和秦世子一塊回來,帶來的是壞消息,秦仁和與劉建所帶的輜重營被韃子襲擊,即使中軍派出一萬人飛奔搭救,但也損失巨大,而損失的物資中。恰恰就有醫藥補給。
秦世子說劉建已經掉頭,重新拉一批醫藥來,這回用馬車拉,讓何素雪再等等。
不等能怎麼辦哩,喊老天爺也沒用。
何素雪看看重傷員。救不過來的已經擡走了,剩下幾十個躺在地上,一人喂幾口糖鹽水和兩片五倍子片。目前傷情還算穩定。
她決定立即開始給輕傷員進行清創縫合,把所有能用的止血鉗清理出來,各帶一根縫合針,分兩批來的話,能做上百人。
這上百人回到部隊,又是一支有生力量,對於現在的西北軍來說意義重大。秦世子眨着通紅的眼睛拍拍何素雪肩膀。“小何。回去叔要記你一個大功。”
頓了頓,秦世子又道:“軍醫們勞苦功高,都是大功。”
何素雪矜持地笑着道謝,心說本來嘛,軍醫是多麼崇高的職業呀,將士們休息了,咱們還得在手術檯上沒日沒夜地與閻王爺戰鬥。結果你來個沒品沒級踩到泥裡去,多打擊人呀。
秦世子派出傳令兵,把中軍的另三個軍醫召喚過來,讓他們配合何素雪進行救治工作,結果只來了兩個身上帶傷的,有一位姓黃的軍醫犧牲了。
何素雪聽到這個消息,默哀了一分鐘,才叫大夥行動起來。
有人生,就有人死,自打穿上軍裝,就得有最壞的思想準備,小何大夫表示自己做好了準備。
凌晨這一仗,西北軍與奧登部各有損失,此時奧登已經殺紅了眼,大明國的戰神觸手可及,他發誓要拿下來。
韃子退回去休息了半天,吃飽了喝足了便捲土重來,和昨晚一樣嗷嗷叫,可西北軍就有點死氣沉沉,因爲將士們又累又困又餓,士氣低迷。
定國公和秦世子心中着急,一邊派人催討軍糧,一邊重整旗鼓倉促迎戰。
效果可想而知,何素雪一整個下午就在慘叫中渡過,西北軍將士與韃子的拼殺就在眼前不斷上演,三個明軍對一個韃子,居然還落了下風,與凌晨的戰況完全不同。
好在中軍的將士都是絕對忠心的,壓力再大也拼死頂住韃子的衝擊,終於熬到天黑韃子鳴金收兵。
何素雪一直坐在帳篷外不動,如此險惡的環境下,她的心境出奇的平靜,眼睛裡只有止血鉗縫合針以及傷員的傷口,有一句話被她重複了無數遍:“下一個。”
傷員吐出嘴裡的布帕,頂着慘白的臉踉蹌移開,讓位給下一個同袍。
有的人痛覺敏感,縫一針都頂不住,痛得拼命嚎叫,手裡胡亂抓着什麼東西就下死力捏,以獲得心理支持,一個下午下來,何素雪兩隻胳膊上佈滿了指印和掐痕,她把袖子往下扯了扯,繼續淡定地開口:“下一個。”
對面的馬紮坐下來一個人,她轉身去取止血鉗,卻發現第二批消毒的已經用完,包布里空空如也,她遺憾地回頭,“很抱歉,器械又用完了,把你的急救包拿給我……”
她愣住,“怎麼是你?哪受傷了?快讓我看看!”
趙本真握住她顫抖的兩手,伸手撫摸她瘦削蒼白的臉頰,心裡痛得像刀割一樣,卻怕嚇壞了她,聲音溫和地說道:“爺沒有傷,器械沒了就休息吧,爺陪你……”
何素雪像中了咒語,應聲軟倒,趙本真把人接在懷裡,感覺到她輕飄飄的重量,默默在心裡打開了國罵,將老秦家上下十八代問候了一個遍。
王小九揉着紅腫的眼睛掀開帳篷門,“抱進去睡吧,裡面安靜。”
幾百人眼睜睜的,看着他們的趙將軍把小何大夫抱進帳篷,沒有人說怪話,也沒有人發出怪笑,那個仙女一般的人兒,爲了他們這些人已經不眠不休一晝夜,保住了他們的小命,值得他們爲她做任何事。
方靈掙扎着爬起來,趙本真搖頭示意她不要吵,方靈把蓋在身上的毯子扔到趙本真腳邊,他蹲下來單手理平,再把何素雪輕輕放上去。
離開溫暖的懷抱讓何素雪有點躁動,她不安地嚶嚀,兩手伸向虛空想抓住什麼,趙本真忙又握住,側身在她邊上躺下,她便露出滿足的笑容,往他懷裡拱了拱,墜入黑甜夢鄉。
趙本真一隻胳膊枕在頭下,一隻胳膊抱着何素雪,有微弱的光線從門簾底下灑進來,他癡癡地望着她的睡顏,不知何時也睡了過去。
方靈默默注視着這對相擁而眠的未婚夫妻,淚水悄然滑落,這溫馨四溢的一幕,直到方靈老死都沒忘記。
常得貴跟隨秦曉月的女兵營,往回救援秦仁和,其中艱險也是罄竹難書,一萬人馬跑過去,打跑了小股韃子騎兵,救回了秦仁和搶回一半輜重,可還沒等他們好好喘口氣吃口飯,上萬韃子從天而降,雙方好一場惡戰。
然後便是走走打打,打打走走,韃子把西北軍當成玩弄的對象,從西北軍身上咬一口下來就跑,過一會又來,不斷騷擾作戰,如果何素雪知道這一情況,一定會大呼這是古代運動戰的經典戰例。
在距離中軍帳五里的位置,韃子來了一場狠的,咬掉西北軍上千人,這才大搖大擺地走掉,拐彎去和奧登匯合。
定國公聽到這個消息,氣得連吐三口黑血,暈倒了。
何素雪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叫醒的。
趙本真在她臉頰上親了又親,輕聲地呼喚:“雪兒,醒來。雪兒?”
“嗯~你最好有個合理的理由,不然別怪我罵人。”何素雪翻身躺平,閉着眼睛暴發起牀氣。
趙本真勾脣輕笑,低下頭含住她的略有些乾燥的小嘴吸了一口,隨後戀戀不捨地放開,“老公爺吐血了,叫你去救命,這個理由充不充分?”
何素雪睜開眼睛,斜視着某人,“他吐血了,你在笑?”
趙本真哼哼着說:“他活該,誰叫他不聽我家雪兒的勸告,非要一意孤行的。你不知道,當時他罵爺罵得好狠,好難聽。哼,以爲爺真在乎那點軍功?他老了,老眼暈花了,腦子不靈活不懂想事了。”
何素雪用手臂支起頭,“所以說,你幸災樂禍是因爲我了?”
趙本真剛說了個是字,何素雪就撲上來摟着他啃,趙本真愣了一下,心裡那個高興喲,立刻組織反攻,直到王小九在門外重重地咳嗽,倆人才氣喘吁吁的分開。
直到這兩隻鴛鴦走出帳篷,角落裡的方靈纔敢睜開眼睛,喃喃低語:“我的個娘誒,小何膽子真大,難道剛纔我是隱形的?”
何素雪問了王小九,得知還是沒水沒飯,只好往嘴裡塞了一顆秋梨糖,又給了趙本真一顆,權當是宵夜了。
“小九要不要?”
“不要,我還有。”
何素雪重新揣好裝糖塊的荷包,這是最後的口糧,輕易不發出去了。
頭一回走進中軍帳,何素雪有點小激動,兩隻眼睛忙個不停。
這帳篷真大,面積在二百平以上,中間用帳幔分隔成好幾個空間,每個房間都有人在忙碌。
居然還有茶水間,有個小兵守着小爐子在燒茶呢,何素雪聞着茶香,嚥了咽口水,覺得定國公吐三口血太少了,喝那麼多水,不多放點血怎麼行。
趙本真一看未婚妻的表情,就知道她現在各種不服,低聲告訴她:“老公爺平生就愛茶,指揮打仗的時候更是少不了茶,據說茶水能帶來靈感,也能帶來幸運。”
什麼狗屁理論!何素雪白眼朝天,默默在心裡給那白鬍子老頭一個大大的紅叉。
美人遲暮,壯士悲秋,真真是一點都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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