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客廳裡不時發出歡快的笑聲,多數時候都是慶王妃在說話,何素雪知道她完全掌握了談判節奏,也會迅速解決掉這件事,因爲她不會留下來吃飯。
哪怕西府一系列的整頓動作都沒有避着外人,傳遞着“我們已經改好了”這樣一個信息,但是,以慶王妃的謹慎,她寧肯得罪人,也不願意吃老何家一頓飯,喝老何家一滴水。
安全第一呀,吃壞肚子怎麼辦。
趙雅緊挨着何素雪,小聲地說着她與朱玉賢一塊玩耍的趣事,這倆小姑娘還真成了好朋友,互相做客好幾回了,何素雪也接到過邀請,因着工作繁忙,只陪她倆玩過一回。
時間不久,崔氏身邊的丫鬟過來傳話,王妃娘娘和夫人們已經說完事了,請姑娘們過去。
姑娘們剛出廂房,就碰上何其政帶着男兒們大步進來,原本有些熱鬧的院子突然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那一對並肩而行的男子身上。
何益學很英俊,這是世所公認的,哪怕他現在很瘦,也不能忽略他那濃濃的書卷氣,以及溫潤如玉的風度。
可他旁邊的那個人,竟是人們談之色變,能止嬰兒夜啼的趙本真趙大都督麼?
哪來的醜陋,哪來的猙獰,分明面如冠玉,天人之姿啊!
何素雪暗暗瞪未來相公一眼,銀袍玉帶,金冠紅纓,這麼精心打扮爲哪般?本大夫知道你長得不賴就得了唄。
她這一嗔,卻讓趙本真猛然眼睛一亮,幾日沒見,小丫頭又長了一點,越發成熟嫵媚了,媚態頓生啊,心癢癢。好想摟過來好好疼愛。
趙雅捂着小嘴嘻嘻笑,“何姐姐,今天哥哥好俊吧?雅兒幫忙挑的衣裳。”
姑娘們似都瞬間回神。各種左顧右盼,偷偷從眼角觀察趙本真的舉動。但凡他有一點注意到自己這邊,內裡都要心跳加速,各種花癡。
何素雪暗暗冷笑,還真是無所顧忌啊,當着本姑娘的面就敢這樣眼神勾搭,當本姑娘是死人麼。
崔氏妯娌幾個見到毫無瑕疵的趙本真,也是嚇一大跳。同樣表現出各種驚訝和不甘心。
是的,不甘心,不甘心這麼一門好親落到野丫頭身上,如果是自家那個嫁去趙家。那才完美麼。
崔氏簡直就像丈母孃在看女婿,越看越喜歡了,慶王妃眼見她越說越不像,果斷起身告辭,何其政和崔氏再三挽留。王妃娘娘一句家中有事,帶着人馬撤出西府。
趙家人走了,何家人還聚在一起不肯離開,何其政再三詢問,崔氏才極不情願地告訴他。吉日定在三月初六,取六六大順之意。
“趙家拿出來的三個日子,跟咱們看的一樣,趙都督選了這個。”崔氏說着,還很不滿地看了何素雪一眼。
何素雪心裡直犯嘀咕,與本姑娘何干?這是躺槍的節奏?總不能告訴你們說本姑娘都跟他那樣了,他不選最近的日子纔怪。
趙家人不吃飯,何家人總是要吃的,崔氏告訴妯娌們,廚娘是新買的,手藝還不錯,讓大夥幫着品鑑品鑑,她那得意的樣子,很讓人懷疑這廚娘跟她有什麼瓜葛。
分了家,似乎幾家人之間沒什麼利益衝突了,吃頓飯也沒什麼可怕的,一番準備,一家人轉移到暖閣入席。
何素雪牽着何行學,跟着大哥走在一起,冷眼旁觀大伯母和兩個嬸嬸圍着渣爹竊竊私語,威脅帶蠱惑的,最終渣爹點了頭。
也許是得了母親們的叮囑,席上,何素香何素蕊格外殷勤,頻頻給何素雪佈菜,就連今年才滿十三歲的何素心也來湊熱鬧。
何素雪心裡膈應得很,什麼人啊這是,還百年書香門第,分明一屋子牛鬼蛇神,滿肚子壞水,就見不得別人好,連騰妾的主意都想得出來,當本大夫是死人麼!
何素雪心中怒火,找個藉口說頭痛,要回去休息,大哥關切地詢問要不要緊,牽了何行學送她回院子。
秀才公也覺得暖閣裡的氣氛很不對勁,妹妹一走,他哪裡還坐得下去,反正他有小廚房,肚子餓了隨時讓紫珠做點好吃的。
“哥,咱們下午就搬家吧,這府裡太烏煙瘴氣,妹妹我一刻也不想呆了。”
“行,那哥回去叫紫珠收拾東西。”
“半個時辰後過去接你。”
“好的。”
兄妹兩個定了計,便要分道而走各自準備,何行學卻嗚嗚哭起來,“不要丟下行哥兒,要跟哥哥姐姐走。”
這沒孃的娃,不受渣爹待見了,這幾日也見識了人情冷暖,自然把親近自己的大哥大姐視作救命的稻草,死抓着不放。
何素雪摸摸小正太的腦門,“哥哥姐姐也沒說不帶行哥兒呀,快點回去叫柳芽姐姐幫你收拾東西,只帶換洗衣裳和你的細軟哈,別的都不要。”
何行學破涕爲笑,臉上掛着淚珠,跟着大哥走了。
清雪院的動作也沒瞞着人,何其政和崔氏馬上氣喘吁吁跑過來了。
“哎喲我的小祖宗,你這是又要鬧哪般?不好好的在家待嫁,要搬哪裡去呀?”
崔氏一臉急色,上來拉何素雪的小手,她閃身避過,淡淡回答:“我哥需要清淨地方讀書養病,爹爹早先也是同意了的。”
崔氏見何其政點頭表示有這麼一回事,氣得暗罵豬腦子,“雪姐兒,這剛說了親就搬出去,讓人怎麼看咱們老何家,不行,不能搬。”
何其政又點頭表示贊同,何素雪氣極冷笑,提高音調叫道:“爹!您是一家之長,又是堂堂四品官員,不能說話不算話!再說了,大伯母,咱們老何家還有臉面這個東西麼?不是早就被你們丟光用光了麼?”
何其政和崔氏被憋得老臉通紅,只是現在有求於何素雪,崔氏才忍着怒氣,沒有立刻拂袖離去。
收到崔氏的眼風,何其政躊躇着告訴何素雪:“搬出去不是不可以,不過爹爹現在有幾句話要和你說。”
“您長話短說吧。”何素雪說道,“地方亂,就不請您二位就座喝茶了。”
崔氏連道沒事,又用眼神催促何其政快點。
何素雪臉頰微紅,神情有些扭捏,小心翼翼地瞄着女兒的臉色,“是這樣,你在鄉下長大,這京城的規矩可能不大懂,但你要知道,你大伯母和嬸嬸們此舉都是爲了你好。”
何素雪望着房樑,有點不耐煩地說:“究竟是何事,您痛快點說,別拐彎抹角了。”
“就是,就是……”何其政瞧着女兒散發着冷意的眼眸,突然說不下去了,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眼看着沉得的箱籠開始往外擡,崔氏可等不及了,把小叔子扒到一邊,顧不得羞恥,親自跟何素雪解釋。
“就是騰妾,大伯母和你幾個嬸嬸商量了,讓你按照大家規矩,帶香兒蕊兒一起嫁入趙家。男人麼,總是三妻四妾的,與其便宜別家,不如自己帶人過去,姐妹三個同心協力服侍趙都督,將來也好提攜家裡的兄弟姐妹。”
砰!薄荷和麥冬失手摔了箱子,氣呼呼地瞪着崔氏,這什麼大伯母啊,仇人也不過如此啊,剛剛纔說定了親事,這就趕着送騰妾了,真是欺負咱們姑娘沒人了?
崔氏見何素雪沒吭聲,以爲她被自己嚇唬住了,轉身叫起來:“該死的小蹄子,手上有沒有一點輕重?摔壞了姑娘的東西,賣你們一百回都不夠賠的!”
“大伯母!我的人,我會管教,就不勞大伯母費心了。”何素雪冷冷地說道,“騰妾一事,休要再提,我是不會同意的,也別想着給我塞什麼通房丫頭,本姑娘一概不要!”
聽到女兒拒絕,何其政倒沒什麼意外,他早知女兒強勢,可架不住嫂子和弟妹們幾張嘴勸說,只好答應試一試,如今女兒不同意,他也不敢勉強。
崔氏就不同了,何素香被西府帶累了名聲,一直都相不到好人家,如今有這樣好的機會巴結上趙家,她怎麼肯放過,豎着眼睛就教訓上了:“雪姐兒,長者賜,不敢辭,豈是你想說不要就不要的?”
“既然大伯母如此熱心,那就送吧。”何素雪眯起眼,她笑着,卻讓人感覺了殘忍和血腥,“妾通買賣,騰妾也是妾,你敢送來,我就敢賣!我也不佔何家的便宜,賣得錢再買兩個妾送給大伯父和三叔,讓您和三嬸無事調教小妾玩!”
“你敢!!!”崔氏尖叫着,氣得發抖。
何素雪步步逼近,“我有什麼不敢的,死在我手上的韃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殺那麼多人我都敢,這世上還有什麼是我不敢做的。”
“我告訴你大伯母,不作死就不會死,你們不想讓我好過,那你們也別想舒坦!鎮撫司的大獄現在空着呢,我想錦衣衛們會很樂意多找幾個人進去逗樂子練手藝的。”
崔氏臉色煞白,她怎麼就忘了,這野丫頭手上可是沾了人血的,不能以常理論之,瞧她這副冷酷的模樣,也許真的說到做到,那趙本真又被她迷得分不清東西南北,萬一真的聽信她的饞言來抓人……
想到賀氏死時的慘狀,崔氏打了個寒戰,奪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