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的嫁妝, 在曬的時候,嚇了衆人一跳,滿滿的二十臺之多。
第一擡, 盛二塊瓦(莊院二間房), 第二擡, 五塊彩紙包着的土坯(田地五十畝), 第三擡至第十擡, 木器傢俱、擺設等,具是各色紅木傢俱,第十一擡, 是化妝品及日用品,第十二擡至第十五擡, 是四季衣服各十套、絲綢、毛皮、棉被、衣鞋, 第十六擡, 是金銀首飾,第十七擡, 是古玩字畫,第十八擡,藥材香料,第十九擡,書籍, 第二十擡陪嫁丫鬟、小廝、媽子的賣身契。
嫁妝單子一念, 再看看滿屋的嫁妝, 這讓趕來的李家村地主們開了眼界, 湊到近前的里正娘子不停的嘮叨:“我的天, 這可真是嚇死人了,我們幾輩子的積累, 嘖嘖,跟這兒比,就是個零頭!”
面前的這些東西價值豈止千兩!
對着里正娘子交好的地主娘子滿臉豔羨道:“如果我家兒子也能娶個這樣的媳婦兒,那可真是祖墳冒青煙了!”
嘴裡嘖嘖,里正娘子點頭,一臉的認同,心裡道:可不是!得燒多少高香,纔能有的福分,這可是和通判家結親。
其實嫁妝這麼多,並不是說通判家多麼的富有,他們家的大女兒出嫁,也遠遠沒有這麼多,那還是嫡長女,嫁妝也不過是這幅的一半多點。
陸家也只是稍微富有,在這江州府也算不上富,這麼些嫁妝掏了,可以說將陸家搬了個半空。
至於爲什麼會這麼捨得,一來是這兒的習俗,就是借錢也要出豐富的嫁妝,二來,也是一種補償的心裡。嫡親的女兒嫁給了一個以前根本就不會來往的人家,完全的低嫁,做父母的總是心裡不好過,那就只能多多的給嫁妝,免得女兒嫁過去後還要爲資財費神。所以就造就了里正娘子她們眼裡幾輩子也積累不得的嫁妝。
陸夫人坐在一邊,慈祥的看着女兒,良久,語帶嘆息的道:“微兒,爲娘真不希望這麼早把你給嫁了!”自己女兒這麼完美,爲什麼就要嫁了那個人?根本就不匹配!
她想着,早知道這樣,就該給女兒先定下一門親事的,不至於這麼低嫁了。
很顯然,陸夫人對於二女婿,不滿意,在她看來,這是矬子裡面拔高個!
放下牛角梳,陸微緩緩轉身,脣角帶笑嗎,勸道:“娘,這是沒法的事,都是天註定的。”如果不是上天註定,也不會在今年選秀。
看着女兒沒有怨憤的樣子,更加的心疼,她女兒可才十五,連及笄禮都匆忙的沒有辦!
握帕子的手緊了緊,陸夫人眼角泛淚,話音裡哽咽:“薇兒啊,以後可就苦了你了!”得多少人嘲笑,嘲笑她丈夫沒有一個書香的門第,連個士紳都不是!
恐怕就連日後官宦人家舉辦茶會,都不會邀請女兒了。
她小女兒太可憐了。
陸夫人哀嘆,但她女兒陸微卻不這麼想,陸微覺得,她是幸運的,面對這突如其來的選秀,她父母並沒有狠心的送她入宮,去搏一搏那一場潑天的富貴。而是給她千挑萬選的找丈夫。
人選,在她看來,已經是不能再完美,雖無累世門第,但才氣卻豪丈。剛十六,就是秀才,好好督促,想來也不是沒有可能起來,書香門第也不是沒有可能建立。
所以,她勸道:“阿孃,您快別傷心,說不定這還是幸運,讓我找着了一個還沒放彩的星星。”
聽了女兒的話,頓了下。
拭去眼角的淚,把帕子收了,陸夫人勉強笑着道:“好好,我女兒一定如願!”
從袖子裡掏出一個荷包,解了,掏出幾張銀票。
“薇兒,這裡有百兩的兩張、五十兩的一張、十兩的五張,合計三百兩銀票。你拿着,由着以後日子裡使。”這是她給的私房銀子,想讓女兒以後的日子不那麼的難過。
看着這幾張銀票,很是感動,母親一直都是這麼的爲她着想,生怕她委屈了。
這三百兩銀子,大概是母親壓箱底子的錢了,給了她,恐怕母親身邊就沒那麼多的富裕了。
陸微笑着把銀子推回去,搖頭拒絕道:“娘,這銀子你收回去,公中給的銀子就有二百兩,加上嫂子、姐姐給的,我以前攢着的,夠嚼用很多時日了。”
“不行,你給我好好收着!”陸夫人堅決的反對,女兒無論如何,都得把銀子給收了。怕女兒是因爲要面子,她道:“薇兒,這銀子你可得拿着!你想想看,你未來夫君還在進學,雖說每年有稟米,但那完全不夠維持家用,用錢的地方多着呢!”怕女兒不信,伸手比劃:“將來還要鄉試、會試,處處都得費銀子。總不能結婚了,還管做哥哥的拿銀子使吧?”
這就是她硬塞銀子的地方,女婿的爹死的早,全是哥哥掏銀子養家,供了這麼多年,現在結婚了,不管怎麼說,也不能繼續要他供養,所以她這個做孃的,纔拿出這麼多私房銀子給女兒,就是爲了她不要日子難過,受人欺負。
抿着脣,陸微想了想,同意了:“好,那我就接了。”
哎,確實是母親說的這樣,即使現在他們能夠將日子過下去,但銀子總有用完的一天,她想着,就把這銀子接了,婚後好好思考一下,如何開源,尋個穩定的收入,免得將來丈夫中了進士,需要銀子打點吏部,卻掏不出。
不得不說,陸微想的確實夠遠,連打點官場都考慮到了。
陸微她們母女在這兒溫慈,但陸家可不是全都這麼的關心這婚事,像通判的黃姨娘,現在在屋子裡氣的直拍桌子,滿臉漲紅的對着兒子道:“你說說,老爺可真捨得,不過是嫁女兒,陪上那麼多,把家都搬空了!家裡還有幾個姑娘,一一嫁出去,你將來可還分得了什麼?”
心裡恨的要命,本來她兒子就因爲庶出,上面有個嫡親的兄長,資財不可能分太多,現在一個丫頭出嫁,居然陪了這麼多,想想就是過分!
陸鎮一拳錘在椅子扶手,眼裡怒火直竄,憤恨道:“爹可真偏心,當年姐姐嫁人,纔給了幾多陪嫁?就算是嫡庶有別,但也不能這麼懸殊纔是!”他說的姐姐,不是嫡長女陸光,而是黃姨娘所處的二女陸紫。
黃姨娘聽了心絞痛,哭道:“我兒,這就是命!誰讓你們託生錯了,投到我的肚子,哎!”就算老爺對自己有幾分心意,但是和嫡妻比,那就差遠了。
陸鎮冷笑,切齒道:“命!對對,可不就是嘛,再受寵又如何,嫁給那樣的人家,這輩子也別想起來了。以後見着了,恐怕連相認都嫌丟臉。”這選秀可真及時,也讓那位,好好的享受女兒低嫁的痛楚。
“呵呵。”黃姨娘聽了,很是開懷,慢悠悠倒了杯茶,舒舒服服的喝了,擡頭看着兒子,努嘴對着正房那邊,嘲笑道:“那位千挑萬選,把女兒當作明珠似的捧着,這也不行,那也不滿意,如今把女兒嫁給那位窮秀才。哼哼,可真是上天開眼啊!”
啪嗒,門打開。一位婦人進來,妖妖曳曳的。
“瞧瞧,我們可親的黃姨娘都在議論什麼?”
她這麼突然的推門進來,可嚇了屋子裡人一跳。
章姨娘不管黃姨娘多麼驚恐,湊過來,挑眉道:“如果老爺知道黃姨娘背後這麼幸災樂禍,嘲笑四小姐,不知道會不會怪罪。”
手裡的帕子捏着,黃姨娘假笑道:“不知道妹妹到來,未去迎接,可真是罪過。”瞪着看門的丫鬟,很是不滿,這丫頭是死人不成,居然人來了都沒通報!事後絕對要懲戒一番。
陸鎮眼睛也不掃章姨娘,好像什麼也沒聽見,一甩袖子,臉色難看的走了。
章姨娘就像沒看出黃姨娘的臉色難看,看着她道:“怎麼,是不是心裡不好受?覺得老爺做事太沒章法,嫁個女兒也這麼鋪張?”也不在意她不回答,她進一步開口道:“我也一樣,同是女兒,憑什麼差距這麼大!還有,家裡的兒子也不少,現在花費這麼多,將來分家的時候,還能有多少東西能夠分?我看,得想個法子阻止才行!”
黃姨娘也往她那兒走了一步,語氣上揚,很是好奇的問道:“哦,妹妹你這麼說,是不是有了主意?”
點頭,章姨娘滿臉的得意:“當然!不然我怎麼會來找你。”
黃姨娘這時候也不管和她的一些小矛盾,在這立場倒是一致,她忙道:“願洗耳恭聽!”她也不怕這樣做會惹火夫人,她得爲兒子日後着想。
一臉神秘的湊到黃姨娘耳邊,輕輕的說了幾句。
眼睛睜的老大,狠狠嚥了口水,心裡砰砰直跳,黃姨娘顯然被驚到了,說話也結巴了:“呼,這樣可以嗎?”
她這時候也拿不定主意了,萬一事發,她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章姨娘哼了聲,瞧不起的一甩帕子道:“你不做就拉倒,不過別後悔就成。想想,你我可沒多少私房錢,將來兒子分出去單過,不能貼補一二,會不會被埋怨?”
一咬牙,黃姨娘拍腿堅定的道:“好,我做。”但她可不放心章姨娘,這賤婦精着呢,可不想做了替罪鬼。
“不過,我們可得說好,既然事情是兩人做的,別到時候暴露了往一個人身上賴!”
“放心,主意是我出的,我是不可能賴的掉的。”只要答應就行,章姨娘現在就計劃着,如何做的不被發現。
註定這一夜,陸家是混亂的。
突然,賬房拿着賬單去給大人通報,因爲家裡的賬面出了問題,多了很多支出,公中憑白的少了幾百兩銀子。
陸通判聽了彙報,很生氣,知道是誰幹的,叫了人就要發落,被陸夫人攔住了:“老爺暫時算了吧,咱們薇兒明兒個出嫁,別弄的不喜慶。”心裡也直咬牙,她知道是誰,也只能是那兩個,但爲了女兒,她現在就忍了,事後再算賬。
想想女兒明天的親事,陸通判點頭,道:“好,暫時把人壓下,等薇兒喜事過後,再清算!”
看着和自己一樣被看押的章姨娘,黃姨娘這時候擔心道:“妹妹,我們會不會”被髮賣?“安心着吧,我們倆都是有子女的人,就算做的事有差,也不會怎麼樣。”
陸夫人身邊的媽媽過來,看着倆姨娘,道:“夫人說了,就請您們在這兒度過幾日。”轉身出去,喚人把屋子鎖了。
陸通判嫁女兒,可謂是滿府城最大的喜事,府尊大人也親自登門喝了喜酒。清晨,李典騎着大馬,浩浩蕩蕩的帶着人員前去迎親。滿目的紅綢,嗩吶、鑼鼓喧天,在厚重的大門,見着了他的新娘,被同窗——新娘的哥哥揹着進了轎子。
爲了不誤吉時,接了新娘子便往家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