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母親離家出走的消息,李清的叔叔急急趕了來,面對嫂子一家愧疚,他長長的嘆了口氣,他自己母親的性格還是知道的,那叫一個倔強!打定主意,誰也改變不了。
想了會兒,李叔叔道:“這樣吧,我們鋪子有個人要往京城去走親戚,我讓他注意一下。”也只有這樣了,他們全都往京城去找,不太現實,費用也沒這麼多。
想到一點,李叔叔看着自己嫂子還有侄子們叮囑道:“你們在家看着,別冒心思的去京城趕。娘是個有主意的,大風大浪的見過不少,她在京城沒大事。”娘還獨自一人去過西海沿岸,對外面的套路知道,根本就不用擔心被人家給賣了。他就擔心侄子不知深淺的外面亂找,損了己。
李晨的臉色難看,因爲憂慮着急,上了火,嘴裡都起了水泡,說話也有些沙啞,他實在放心不下:“叔叔,那我也讓東家幫着看看。他過幾天可能會回京,多個人找,機率大些,這樣看能不能找到奶奶。”如果不是條件不允許,他都準備請假去京城找了,現在只能拜託東家了,看看能不能幫幫忙。
點了點頭,李叔叔道:“也好,你東家人脈到底廣些,說不定能碰上。”
李清的叔叔覺得這樣不錯,多個人到底機率大些,一旁的他妻子卻拉了他袖子,輕瞪了一眼,很顯然有意見。
李嬸子轉頭對着李晨道:“晨兒,別聽你叔的,這事還是別和你東家提吧,免得別人見怪。”侄子在綢緞鋪子幹了這麼些年,虧的能幹,入了東家的眼,現在已經慢慢的委以重任,看樣子是準備當掌櫃的培養。這時候最要小心,不得犯錯,不然的話,可有的是人打小報告。
所以李嬸子特別叮囑道:“晨兒,你是我侄兒,我告訴你,東家越看中你,你呀,就得越小心穩妥,別讓人抓住小辮子。”舉例子道:“像你奶奶這事兒,你完全可以麻煩別的去京裡的工人幫忙留意着,但千萬別和東家說,不要讓人當成恃寵而驕!”
腦子裡稍一琢磨,李晨就知道二者孰優孰劣,不得不佩服這位嬸子看的明白,他拜謝道:“謝嬸子提點,侄兒明白了。”
心裡盤算着,如果是麻煩一起做事的工人,大不了回來後請頓酒,花不了幾個錢。
但如果真的讓東家腦子裡留了壞映像,那就不好了。
說明了這事怎麼辦,李叔叔、李嬸子留下來吃了頓午飯,就走了。他們得趕快回去,趁着鋪子裡那個去京城的人沒出發前,把事情和他說一下,幫忙找找。實在不行,他們還得去京裡一趟,當然,這就不能和李母他們說了。
接下來的三個多月,李家家裡人都十分煎熬,就連倆小的,李清侄子、侄女也好似感受到這氣氛,變得小心翼翼。
大概是入夏,荷花開的正盛,夜晚。
一家子正在院子裡乘涼,李奶奶回來了。
滿身都是髒兮兮,身上也有些異味,她本是梳妝整齊的一個人,現在卻邋遢的不行!
見了李奶奶這樣,滿肚子的話也沒問,一家子忙碌起來。打水的打水,收拾衣物的收拾衣物。
大家忙,李奶奶塞了封信給唯一清閒的李清,說是她姐姐寫的。
信封還沾着,李清是第一個拆開的人,也是第一個讀的人。
讀着讀着,哭了,並不是二姐在信裡寫了在別人府裡做丫鬟多苦,因爲信裡只三言兩語的提起姐姐,還說的都是好的,比如她現在是得主子的臉,很是受用,不必大家擔心。
其餘通篇裡,都是姐姐哭着感動描述奶奶的這一次入京的艱辛。
‘我聽府裡嬤嬤說,奶奶一連來了十八次,每次都說找孫女,具體名字卻不知道。一次比一次落魄,後來知道,原來是爲了節省銀錢,能夠在京城多呆些時日,也爲了能上下打點,並沒住客棧,困了就蓋棉衣蹲在角落休息。一日只吃一個饅頭······’
‘哎,府裡下人,我是明白的,最是看高踩低,雖然奶奶有打點,但那些錢一定不被看在眼裡,少不得被罵。我是難以想象,奶奶是如何堅持下來的······’
‘還是有次,大公子外出,我湊巧也要買東西,請了半日假,才遇到。’
‘那一下,我就知道,那是奶奶。
面龐還是記憶裡的樣子,我真的哭了,因爲奶奶那時滿面憔悴,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乞丐婆子。但那眼神不像,充滿了堅定。
那時我不盡的感嘆,我奶奶啊,記憶裡多麼乾淨嚴肅·····
現在,一絲印記也無。’
信的最後,寫的是姐姐對家人都還記得,對家鄉也有映像,曾讓人找過,卻沒想到家裡並沒回祖地去定居。還說了以爲這輩子再也不能相認,卻沒想到陰差陽錯,她們到底還是有緣分的,能幸運的再一次的相認。
李清看完這信哭了,對奶奶所有的不滿,都隨着淚水流出。
這一刻,李清實實在在的知道,奶奶是多麼的愛護家人,多麼願意犧牲自己。雖然她年紀小,但是依然知道,這千里之行,並不容易,其中的艱辛,不爲人道也。
奶奶,是多麼的···愛家
信,家裡所有人都傳看過,當問起李奶奶,她只笑着道:“不算什麼,知道怡兒的情況,我就安心了。”說着將信折了,收了起來,不再許人問。
收了信,李奶奶轉過身看着自己孫媳婦,問道:“蓮兒,你把我那包袱放哪兒了?”王蓮應道:“在這兒。”說着從桌子角拿了包袱,包袱破舊、灰塵撲撲,因爲是李奶奶的,也不敢隨意的打開,當時王蓮接過的時候,就用手輕輕的撣了下。
“給您。”
李奶奶接過,打開,從一堆破舊衣服裡摸出一個匣子,又從身上掏出一個,難得笑了,感嘆道:“這一路還算安寧,這些東西都帶了回來。”東西分兩處放,就是爲了防止被別人全部摸走,畢竟雞蛋還是不放在一個籃子裡安全。
將兩個匣子打開,露出了裡面的東西。
赤金的手鐲一隻,鑲紅寶石的金釵一隻,藍、紅寶石戒指各一隻,玉佩玉環
金子三兩,銀子五十兩。
李奶奶嘆息道:“二丫可太讓人疼了,沒說這些年做奴婢的苦,知道我要回去,收拾了這麼多讓我帶回來。”
將赤金的手鐲給了李母,鑲紅寶石的金釵給了王蓮,藍寶石戒指給了李婉,紅寶石戒指給了李清,另外還有兩副金耳環也給了她倆,玉佩玉環是李晨兄弟倆的,就連一雙侄子侄女,也沒忘了,一人一枚金鎖。
王蓮望着手裡的鑲紅寶石金釵,那璀璨的寶石,一看就不是便宜貨,首飾這麼的精緻,價格一定不菲,拒絕道:“還是讓母親收着吧,這些都是二姑辛苦錢,等二姑回來的時候,做嫁妝陪給她吧。”
李奶奶道:“這是怡兒的心意,你這做嫂子的就收下吧。”一捋袖子,露出一隻綠玉鐲子,道:“看,我不戴上了吧。”
又道:“你二姑現在算是熬出頭了,三年前,抱着必死的心替府裡大爺擋下一擊致命傷,雖說躺了個把月,可也從三等丫鬟升到了一等。府裡的老太太、太太也贊着,最要緊的,就連宮裡的娘娘,那位大爺的嫡親姐姐,也有賞賜。現在在府裡,也是最爲體面的。”
王蓮聽了唏噓:“哎,二姑可真是難,居然受了那麼重的傷。”再體面又如何,那一下,恐怕得留下疤痕,這對女子來說,是致命的。
眼裡噙滿了淚,李母低聲道:“我的兒!”
躺了個把月,那得多重的傷?
伸手拍了拍李母,李奶奶淡然的安慰道:“那都過去了,現在怡兒過得很好,再過幾年,得了主家的肯,離了那,就能找個人家好好過日子了。
聽說,出來的時候,不僅不需要交贖身銀子,還能得一筆銀子,以怡兒那樣的體面,定然還會多些嫁資。”
李晨見母親傷感,便岔開話題道:“這些銀子,還是母親收着,等妹妹回來,交給她。”
點了點頭,李母看着李奶奶詢問道:“那我就收着了。”
李奶奶道:“好了,時間也不早了,大家歇息吧。”
這一夜,也就李奶奶安然睡了。
李母是不停的摩挲着銀子,垂淚,不時的想着女兒受的苦。
而李清姐妹,又一次談論。
王蓮回了房,就對着丈夫道:“這釵子,我瞧着貴得很,奶奶讓收着,不好拒絕。現在想想,又覺得受之有愧。”
李晨道:“二妹給的,你就收下好了,等二妹出嫁的時候,咱們多添些也就是了。”
王蓮好奇的問道:“這釵子值幾何?”李晨道:“這樣的成色,應該得值個百多兩銀子。”
“呼,這麼多!”王蓮驚呼。這可就是二三十多畝良田了。
第二天,李奶奶就忙碌起來,他們這兒有座不高的山,李奶奶天不亮就進山,傍晚回來,背一簍子藥材,一連幾天,收拾了半個院子的藥材曬或陰乾。
李奶奶的父親,也就是李清他們曾外祖,是獸醫,因爲沒兒子,就傳給了李奶奶。後來,李清的父親也做了這行,而李清的叔叔,卻學了醫。
李清幾乎是跟着自己奶奶身後,她對這很新奇,因爲她出生後不久,就發生了那場洪災,之後父親因爲姐姐被拐抑鬱成病,不到三個月就去了。之後,小叔一家跟着他師傅搬到了隔壁縣做遊醫,奶奶也過去了,就沒怎麼見過如何炮製藥材,現在有的瞧,就盯上了。
翻藥材的李奶奶看着蹲在一邊的孫女,提到:“怎麼,想學嗎?奶奶教你。”以爲李清對這感興趣,一直想收個徒弟把這家傳的醫術繼續傳下去的李奶奶起了心思。如果孫女想學,就更好了,也不用再去挑人,因爲如果挑人,還不知道挑中的人品天資如何。
被奶奶看着,李清下意識的搖頭,拒絕了:“不不不,我不想學。”她只是看着好玩,一點興趣也沒有,再說了,讓她去給那些畜生看病,得薰死她不可!
相對來說,她還是比較喜歡刺繡,那個既輕鬆,又不會弄髒了自己。
點了頭,沒有繼續勸說,李奶奶翻着藥材。
藥材翻完,看着還在旁邊的李清,笑着道:“走,奶奶給你件東西。”
進了屋,從櫃子裡拿出一本書,道:“把這書拿回去看看。”心裡想着,如果看了書有了興趣就不錯了,當然,依舊沒興趣也沒問題,反正不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