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一封信, 寥寥幾百字, 看的譚憲哭笑不得。
但是笑過之後仔細思考, 譚憲不得不承認,她的觀點十分正確。
與其她這個半吊子孤身闖入大牢打草驚蛇後,再以渺茫的機率,千辛萬苦把他救出去。
真的不如, 他自己出去。
之前身陷囹圄,是因爲他手無寸鐵, 消息閉塞, 關在這一方牢獄之中, 就是插翅都難飛得出去。
但是現在不一樣, 現在外面有一個聰明謹慎的餘初在, 也有了用無人機投送物資的管道。
譚憲握緊了手中的麻丨醉槍。
只是, 一把麻丨醉槍還遠遠不夠。
餘初的“自知之明”的一封信,將譚憲的思路從被動換爲主動, 角色也從“等著救助”變成“指揮餘初進行自救”。
他本就是京都駐點的負責人, 對京都可所謂瞭若指掌。
所以缺什麼,去哪找, 找什麼人……都一一列了出來。
譚憲列的越多, 思路越發清晰,在一個沒有監聽設備電子安保設備的古代區, 逃出一個所謂的“死牢”,只要準備的充分,可行性居然在七成以上。
如果餘初在外接應及時, 成功率還能往上提個一兩成。
夜色中,譚憲半躺在稻草之上,用手蓋住自己的眼睛。
他沒有想過,有一天——
餘初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這頭,餘初剛回到客棧,拿起譚憲從牢裡發來的信拜讀。
與其說是信,不如說是詳細的作戰計劃了。
專業作戰人員的計劃,由點連成線,從準備到部署到執行,面面俱到。
一封信看了餘初一個小時時間,從頭到尾,她都保持著“哇”“哦”“太厲害了”的表情,幾次想拍案叫絕,考慮到時深夜都生生忍住。
讓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情,這一直是餘初堅信且踐行的。
她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讓她去救人,最後肯定也是把自己載進去,現在譚大爺自己把指揮權拿了過去,別的先不說,就單單這份作戰計劃,都足夠給她安全感了。
餘初看完一遍作戰計劃,走到桌子前,將信紙放在燭火上引燃。
一夜好眠。
次日,餘初起了個大早,先去鐵匠鋪買了把鋤頭,然後去街上買了個竹筐背在身後。
裝備齊全後,她根據譚大爺給的藏寶圖,開始了挖寶後,千里送裝備的日子。
第一天:
得到:防彈背心兩件。
送出:防彈背心一件,雞腿一個,葡萄糖一包。
譚大爺回覆“下次加辣”四字。
第二天:
得到:催淚手丨雷五顆。
送出:催淚手丨雷兩顆,麻辣兔肉半斤,包子四個,奶片一板,維生素幾顆。
分兩次運輸。
譚大爺批語“營養均衡”四字。
第三天:
得到:擴音喇叭一個。
送出:牛肉一斤,饅頭兩個,維生素幾顆。
這一天,譚大爺沉默了半晌,握著的筆足有千斤重,他醞釀了許久,才一臉生無可戀的在紙上寫下一行字。
“給我帶包手紙。”
只是第四天,譚憲並沒有等到無人機的到來。
這一夜,通風口只有打更的聲音定時在午夜響起。
***
餘初近日晝伏夜出。
好不容易白天出來走動一次,還是頂著個熊貓眼,隔壁小嫂子可能蹲守了她多日,等她下樓吃完飯準備上樓補眠時候,“恰好”在樓梯上遇到了她。
“妹子。”小嫂子半垂著眼,雙手相互絞著,欲言又止。
餘初等了半天沒有等到小嫂子下一句,打了個哈欠:“嫂子,你要是沒有什麼事,我先進屋了……”
小嫂子咬了咬牙:“前個你不在,有人來打聽人,我聽著,像是在打聽你。”
餘初:“誒?”
小嫂子說完,自己先鬆了口氣,“你自己小心些。”
餘初第一反應是自己可能漏了什麼破綻,讓別人查上門來。
在這個關鍵時期,只要稍不小心,都可能功虧一簣,要是出了岔子——
大不了重來一次唄。
餘初心態好的出奇,卻也感謝小嫂子的提醒,四不像的衝小嫂子作了作揖:“謝謝嫂子。”
“使不得。”小嫂子往旁邊躲了躲,避開了餘初的行禮:“我相公說,那書很是貴重,是我們欠姑娘的……”
餘初笑了笑,歪著頭看著小嫂子,順著杆子往上爬:“那嫂子給我改兩件衣服唄?”
他們的作戰服太過顯眼,可外面的成衣,又不方便行動。
她雖然女紅的底子還在,這幾日連睡得時間都沒有,的確沒有什麼時間去改什麼衣服。
“這有什麼難的。”小嫂子說到自己擅長的東西,臉上露出自信的笑來,“你把衣服拿與我,然後跟我說說怎麼改。”
“我去拿。”
這個小插曲,並沒有引起餘初的在意。
她拿完衣服後回到自己屋子補眠,再醒來時,夕陽西陲。
譚大爺正是恢復身體的時候,吃的喝的一天都不能馬虎,她去街上買只半隻燒鴨,兩個肉夾饃和——
一刀草紙。
也是她的鍋,居然忘記了古代區牢獄最嚴重的問題,可能不是溫飽,而是衛生。
餘初看見譚大爺的回覆的批語時,很不厚道的笑了,同情歸同情,但是不影響她生出一種“大仇得報”的痛快感。
她甚至能想像到,昨夜他寫那行字時右手顫抖的樣子。
哎呀呀~
她應該把那張字條留著,以後帶給肅美人一同欣賞。
餘初小心眼正飄著,就看見兩個丫鬟從對面直直迎了過來,一前一後的堵住了她的去路和回頭路。
她們半垂著頭,姿態恭敬:“宋小姐,我們夫人請你去茶樓一敘。”
這倆丫鬟倒是沒有什麼威脅性,繡花鞋,百來斤不到,她一個人徒手都能收拾一屋子。
不過,宋小姐?
聽起來像故人。
***
堂前的夫人。
一身華服,滿頭珠翠,端坐在椅子上,通身的貴氣。
只是古代化妝品,鉛色太重又不服帖,遠遠看著還好,這三米不到的距離下,餘初甚至能看見她皺紋的浮粉。
和印象中,病榻之上那個沉默且自責的女人,基本對不上一塊去。
“家僕說見過你,我還以爲他在胡言亂語。”翟夫人端起茶盞,淺淺的喝了一口,“宋家小姐,不是早就病故了麼?”
餘初對從諜戰劇突然跳到宅鬥劇,還沒徹底反應過來,張口便是:“當年翟侯爺不是也掛了喪了麼,可見吉人自有天相。”
“好一張牙尖利嘴。”
餘初權當讚美“過獎。”
“你也不用對我這麼有敵意。”翟夫人輕笑一聲,“我只不過是人老了,總愛回憶之前的事情,還喜歡到處和別人嘮叨。”
她擡起手擺了擺,示意屋內站著的丫鬟出去。
等最後一個丫鬟踏出門並轉身掩回門,翟夫人一股子憶往昔當年的語氣,便在只有兩人的包廂裡,悠悠響起。
“當年的事情,羽兒並不知情,退婚是我和老爺決定的,你是知道羽兒那個性子的,如果退婚肯定鬧得不安生。所以老爺就把羽兒扔進了東大營……”
翟夫人彷彿真的是來談心的,一上來就是當年的真相,娓娓道來,卻不會讓人覺得枯燥。
接下來翟夫人所說的,基本上和餘初後來瞭解到的一樣。
這一對父母爲了不讓自己的兒子失去控制,直接將翟翎羽扔進了軍營裡,然後跟教頭打了招呼,很很的招待了他一番。
趁著翟翎羽還在軍營且沒有資訊來源管道,他們先是先斬後奏,然後釜底抽薪。
直截了當的把宋家的婚事給退了。
等翟翎羽從軍營裡訓練回來,餘花菜已經涼透了。
“我要是知道羽兒在此後的日子裡,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我一定會阻止老爺去宋家退婚。幸好還來得及。你現在嫁……”
正在此時,餘初只覺得地板都震動了起來,“咚咚咚——”有人從樓梯底一直往上,最後停在了他們的包廂前。
門被重重的推開,正主翟大同志看見她既沒有哭鼻子,也沒有受傷,心裡鬆了一口氣。
他站在門外,衝裡面的人作揖行禮:“母親,我是來——”
“託你的福,兩三年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我的兒子。”翟夫人打斷了翟翎羽的話,她視線從餘初的臉上,轉到門前的大兒子身上,“羽兒,你說是不是?”
翟翎羽半垂著眼簾,悖逆著光的他,表情晦暗:“是兒子的不是。”
翟夫人:“我一會兒怎麼對你的心尖肉,你是站在外面聽,還是進來聽?”
“兒子站在這就好。”
“那你就聽著。”
翟夫人看向餘初:“我們侯府的少夫人,需要主持中饋,所以必須在我身邊學夠三年,每日晨昏定省。”
翟翎羽臉色一變,正打算出聲,卻看見餘初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點了點頭:“好。”
這下,臉上的驚化成了不可置信,她這是接受了?
“聘禮我們會重新辦一份,只是孃家的問題,還需要自己解決。”
“好。”
“羽兒年紀也不小了,我希望成親時間越早越好,最遲中秋,婚事一定要定下了。”
“好。”
……
翟夫人的表情越來越舒緩,但是翟翎羽的表情,卻越來越嚴肅。
他打斷了翟夫人的婚後安排,看著餘初:“阿初,你怎麼想?”
餘初笑的一臉溫和:“你們侯府的事情,我也不好越俎代庖。”
反正對象又不是她。
當然說什麼都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