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瑤見不得元家人這模樣,忍不住了,一下子站到蘇麗言身邊來,一邊拿了兩個倒扣在那盤裡的小杯子,提了水壺替這母女二人倒水,嘴裡恭敬的譏諷道:“大少夫人究竟是過來做什麼的?如果只是討口水喝,三少夫人這兒自然是應有盡有,管您與大娘子喝到飽的。”她說完,倒了滿滿兩杯,分別遞到郭氏母女手上。
郭氏臉色一沉,有心想喝斥,卻是被連瑤提醒了起來,自己來這兒是爲了夫君元鳳舉的事情,剛剛險些衝動壞事。母女二人懨懨的接過連瑤手裡的杯子,郭氏喝了一口,眉頭就皺了起來,不滿道:“弟妹這是拿清水糊弄我呢!什麼水,連些茶葉沫子也不放,肯定不是與你剛剛那杯是同樣的!”
蘇麗言也不客氣了起來,將喝光的空杯子往郭氏面前一遞,皺了眉頭道:“大嫂怎麼如今竟然變得好生奇怪,妾身不愛茶葉的苦味兒,院裡又一向沒被分來過茶葉,大嫂若不愛喝,只管回自己院裡喝個夠就是,又何必到妾身這兒來?”郭氏聽她說完,果真往她杯子裡頭瞧了瞧,裡面乾乾淨淨的,只剩了一些水跡,並無茶葉的痕跡,當下倒是信了蘇麗言的話,但想到剛剛那陣香味兒,又覺得奇怪,目光轉了轉,死死盯着那茶杯,笑道:“我瞧着麗言你這杯子倒是挺漂亮的,平日我也愛喝茶,不若我給你送些茶葉過來,你將這杯子送與我罷。”
與她說了這一陣,蘇麗言也沒了耐性。不理睬她這話句,氣定神閒笑了笑:“大嫂若是沒事,不如還是請回罷,妾身身子有些不爽利。也不敢留客了。”
郭氏聽她這麼一說,不由大怒,只是身子剛剛動了動。那頭元淇敏就在她腰上狠狠掐了掐,她原本暴怒的心情一下子又冷靜了下來,勉強笑了笑,雖然聽蘇麗言趕客,但那屁股坐着卻是沒挪動一下:“弟妹不用如此見外的,今日我與敏姐兒過來,還當真是有求於麗言的。”她說完。一下子又嗚嗚的哭了起來,還邊掏了袖口裡的帕子出爲捂着眼睛:“你大伯如今這情況你也清楚,我們孃兒倆就指望着夫君呢,要是他出了什麼事兒,我與敏姐兒真是沒個依靠。命苦得很,還求弟妹施以援手。”
“妾身也幫不上什麼忙的,妾身的銀子早就花用得差不多了,大嫂還是另請旁人爲妙。”蘇麗言想也不想的就拒絕了,她要出錢,也是隻會與餘氏等人籤份協議,怎麼可能私底下交給郭氏?更何況她還準備藉着這事兒有所謀求,元淇敏過得如何與她有何關,這姑娘以前也不是個善茬。還說看在她份兒上,她有什麼臉面可存的?蘇麗言心裡吐槽,臉上卻仍舊是溫婉無奈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溫柔婉約模樣,郭氏看得牙癢癢的,見她白嫩如玉的面頰。心裡一股火氣就不停的往外衝,見她想也不想的就拒絕,有心要發火,元淇敏卻又狠狠掐了她一下,郭氏這才深吸了口氣,自個兒要湊過身來,誰知連瑤藉着倒水的功夫,下意識的站在她與蘇麗言中間,令郭氏心裡的火氣再也忍不住:
“弟妹,我有話要說,你不如將這些丫頭揮下去吧!”
“她們都是妾身貼身侍候的,事無不可對人言,大嫂有何話就直說,若是無事,妾身要歇着了。”蘇麗言眉頭皺了起來,一下子坐起身來。
郭氏嚇了一跳,臉上露出焉軟之色,這才自個兒將椅子搬得離蘇麗言近了些,討好道:“我也不是那等不通情達禮之人,你身邊銀子不多,我也是知曉的,還不是一切都爲太夫人辦事而已,但弟妹你身邊不是還有幾萬兩嗎?我夫君乃元房長房嫡子,他欠的銀子不過是五六萬兩,想來你湊一湊,應該還是能湊得出來的吧?”
蘇麗言沒料到郭氏這樣膽大,竟然敢說這樣的話,眉頭就忍不住抽了抽,心裡冷笑不止,強忍住那股想要抽搐的衝動,略微有些咬牙道:“大嫂將妾身可是當成搖錢樹了?更何況你這樣將大老爺與二房的人拋開,恐怕大夫人與二夫人不會輕易答應的,這事兒看在咱們妯娌一場的份兒上,我就當沒聽見過一般,大嫂還是請回去吧,我想這事兒大夫人心中自有定論的,更何況妾身的嫁妝現銀可是擡了五十萬兩過來的,太夫人手裡肯定還有些許的,你就不用擔心了,大伯肯定會沒事兒的。”
郭氏一聽她這麼一說,當下有些着急了,下意識的伸手將她手腕握住,觸及就是滿手凝脂,滑膩得如同上好的美玉,溫潤而又細膩柔嫩,與她自己平日也算保養良好的手相比,簡直如同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般,就算她是個女人,也忍不住着迷,摩挲了兩下,才驚覺過來自己做了什麼,臉孔一下子漲得通紅,手如同觸電般,將手掌拿了開來,光憑一隻手腕,郭氏心裡不由生出自卑之感來,接着想到元鳳舉的目光,心裡一股邪火又忍不住燒,暗地裡不乾不淨的罵了蘇麗言幾句,才勉強忍住心裡的酸意,強笑道:“我又如何不知麗言一向心善,但夫君是元家嫡長子,又是大夫人肚子裡爬出來的,骨肉至親,大老爺一定會同意的。”她卻是沒說二房那邊會不會鬧,反正郭氏打定主意,只要從蘇麗言這兒騙到錢,往後一概不張揚就是,就算二房要鬧,到時將事兒推到蘇麗言頭上就是,與自己也是無關。
她心裡算盤打得精,可旁人也不是個傻的,蘇麗言對她這樣的想法啼笑皆非,認真打量了郭氏好幾眼,以前印象中郭氏雖然急功近利蠢了些,但怎麼也不至於到如今這樣的地步啊,簡直跟變了一個人似的,今日這事兒恐怕大老爺知道。不會放過她,大老爺這樣一個自私的人,連餘氏擋了他路也能將生母軟禁,更何況是兒子了。平日也沒見他們父子有多情深,元家人骨子裡都冷漠,不論是哪一個。就算大老爺以前表現得再好,也掩飾不住他骨子裡的冷血與怎私,他這樣的無情無義甚至比元鳳卿的冷與殘忍更甚,至少自己嫁元鳳卿幾年來,元鳳卿不時總記掛着自己,偶爾還會送些東西回來,這樣相比較之下。元鳳卿簡直是一個好丈夫,至少比大老爺要好得太多。
大老爺這樣的一個人,又怎麼可能讓自己去死而求兒子?說不定他巴不得元鳳舉擋在他前面,他好多活兩年呢!蘇麗言捏了帕子掩住嘴笑,看郭氏滿臉焦急之色。依舊是搖了搖頭:“不成,大嫂可當真是好算計,別說麗言手裡拿不出這麼多錢,就是拿得出,也沒有隻爲大伯還債的道理,萬一大老爺與二老爺二嬸等人追究起來,大嫂該不會是自己佔了好處,卻想將罪過全推到妾身身上吧?”她話一說完,就看郭氏臉僵了一下。猜出她心裡果然是這麼想的,當下也有些不耐了起來,直接就道:“妾身乏了,連瑤,將大少夫人與大娘子送出去。”
郭氏一見傻了眼兒,她嘴脣張了張。還沒嚎啕大哭,卻見蘇麗言眼裡的冷意,她已經毫不猶豫的起身朝內室走去,連瑤卻是擋在她們母子面前,讓她不能追逐,郭氏心裡暗恨,卻見蘇麗言身影消失在屏風後,元淇敏眼裡閃過一絲陰冷之意,突然哭了兩聲,接着兩眼一翻白,身子竟然軟軟的倒了下去。
這下子郭氏可嚇得不輕,看女兒沒了知覺,當下倒是真的慌了,忍耐不住哭了起來:“敏姐兒,敏姐兒你可不要嚇母親,你如何了?”她尖叫完,看連瑤愣住的樣子,又罵道:“小賤人,看大娘子昏倒了,還不趕緊將她扶了進內室裡躺着,要是出了什麼事兒,我要你的命!”
當下外室亂成一團,蘇麗言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不知道這母女二人鬧的又是什麼妖蛾子,起身又朝門口處走去,卻見幾個下人被郭氏指揮得團團轉,郭氏一邊哭嚎着,一邊還掐打着幾個小丫頭,小丫頭們眼裡都含了淚珠,剛剛還對郭氏報以同情的,這會兒早恨她得要死了,郭氏哭嚎半天讓人請大夫,竟然沒一個人去的。這會兒蘇麗言一出來,郭氏像是找到仇人般,一下子站起身來,滿眼通紅指着蘇麗言罵:“都是怪你!敏姐兒是大房唯一骨血,要是出了什麼差錯,要你命來賠!”
蘇麗言本來不想管這事兒,這會兒聽郭氏一說,更是冷笑不已。元淇敏這丫頭詭計多端,至少手段來說比郭氏這樣的蠢人要厲害幾分,她剛剛還好好的,這會兒無緣無故昏倒,肯定是故意的,再者她又想賴下來不走,估計是想用苦肉計打動自己,或者是想嫁禍自己什麼,蘇麗言這會兒早已經決心與元家撕破臉,因此見了這情況,又看郭氏嘴裡不乾不淨的罵罵咧咧,看那幾個小丫頭被她指揮着要將元淇敏擡起來,她當下輕喝道:“別動,讓她就這麼躺着,免得出了什麼事兒,到時好賴到我身上來。”蘇麗言說完,見郭氏臉上心虛之色一閃而過,就知道自己猜了個正着,冷笑了兩聲,臉上露出凌厲之色,朝連瑤道:“去將大夫人與大老爺等人喚來,就說敏姐兒無緣無故昏倒了,需要請大夫!”
這會兒徐氏等人有求於她,她要讓他們過來,這二人是絕不會不來的。果不其然,大老爺夫婦沒到兩刻鐘功夫,就往她院子趕了過來,同來的竟然還有二房王氏夫婦,估計這二房也怕是大房使了什麼陰招,到時將二房拋下,這會兒心裡正自不安時,因此一聽蘇麗言有請,深怕自己得不到好處,連忙就一塊兒趕了過來。
郭氏還在不住哭嚎着,看到這些人來,她終於開始感到心虛了起來,蘇麗言早就厭惡郭氏無狀,因此這會兒也不隱瞞,直接就將郭氏來意說了出來,沒等她說完,大老爺與二房元正斌夫婦就氣得臉色鐵青,身子都顫抖了起來,王氏尖聲道:“大嫂,沒料到你竟然打着這樣的主意。倒當真是讓人意外!你是不是存心不想給咱們二房留活路了?”
大老爺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兒去,他連喘的氣都帶着火藥味兒,聽王氏這麼一說,看徐氏的目光簡直跟殺父仇人似的。雙掌緊緊握成拳頭,一副隨時徐氏答得不對就要動手的模樣。這會兒徐氏自己也是有苦難言,她就算心裡覺得元鳳舉比大老爺與二房的人都重要。但也不會明着說出來,更不會做出這樣的蠢事來留人把柄,可郭氏這麼一做,頓時將她位置變得尷尬了起來。衆人都恨恨的盯着郭氏瞧,郭氏這會兒也是真怕了,看了蘇麗言一眼,竟然弱弱道:“你這騙子。說了不會講出去的……”
聽她這話,蘇麗言忍不住險些笑了出來,可是除她之外,衆人臉色更是鐵青,大老爺再也忍不住了。率先走了幾步,朝郭氏母子走過去,元正林一副要吃人的模樣,當下將郭氏嚇了一跳,身子下意識的縮了縮,又將女兒抱得更緊了些,面無人色,大老爺氣得面色蒼白,看到躺在郭氏懷裡的孫女兒。不止沒有絲毫憐惜之色,反倒是因之前郭氏的話心生厭惡,狠狠踢了她一腳,元淇敏畢竟是小孩兒,雖然能忍,但臉上難免露出一分痛楚之色來。可是她竟然能忍得住不叫喊出聲,倒是令蘇麗言對她也高看了一頭。
“一個丫頭片子,遲早是姓別人家的,何必這麼寶貝,還不趕緊滾回去,別在這兒丟人現眼了!”大老爺氣得頭腦發昏,他也不顧念祖孫之情,這會兒簡直是恨不能將郭氏母女掐死纔好,郭氏原本就是個擰不清的,剛剛害怕之下就說了話,這會兒恐懼一上來,竟然腦子又犯糊塗,看着徐氏眼裡的不忍之色,嘴上一硬,忍不住還道:“凝姐兒如今成婚,不也是元家的人了?”她原是想反駁大老爺這話,證明自己女兒也是金枝玉貴的嫡出,只是想讓大老爺更看重她一些,誰知這話說出來不止大老爺臉色更黑,就連剛剛還有些憐惜孫女兒的徐氏心裡也厭煩了起來,話也懶得與她多說,直接又用了早上時那一招:“大少夫人久病未愈,這會子犯了糊塗,你們還不趕緊將她扶回去?”
這次徐氏說話明顯比早晨時管用了許多,她身邊兩個婆子就答應了一聲,郭氏這會兒就是再渾,也知道不好了,連忙尖叫了一聲:“我不回去,母親,夫君可是您的親生骨肉啊……”徐氏臉色絲毫未變,一旁王氏等人稍覺心裡舒適了些,但卻又更恨郭氏,二老爺礙於這是大房的事兒,自己不好插手,但心裡了恨這個大侄兒媳婦得狠了,看她還在叫囂,不由惡狠狠道:“大少夫人有病,讓她這樣吵吵鬧鬧成何體統?還不趕緊捂了嘴帶下去!”
郭氏被人捂了嘴要帶走,這下子元淇敏可不敢再裝暈了,裝作剛醒來的樣子,捂着腦袋細聲細氣的哭,可是面前衆人沒哪個憐惜她的,大老爺心裡本來就看重兒子多一些,不過兒子與他自已相比,卻又算不得什麼,更別提元淇敏這樣一個丫頭,唯有徐氏稍微憐惜她幾分,但此時形勢之下,她也不敢有所偏頗,就怕大老爺與二房對她心生不滿,好不容易纔從餘氏手上將權利接掌過來,又將餘氏關押,她哪可能在這個時候就惹了大老爺不快,也只有郭氏母女倒黴。
等郭氏母女一被弄走,大老爺等人也不好留下了,二房王氏等人原本不想走的,奈何此時徐氏等人還對他們虎視耽耽,因此也只有不甘不願的跟着走了。蘇麗言屋裡頓時又安靜了下來,連瑤揉了揉被人吵得生疼的腦袋,看蘇麗言面色平靜的樣子,心裡不由佩服,看蘇麗言又往屋內走,她招呼着小丫頭收拾屋裡的凳子桌椅等,目光在桌上那擺着的幾個茶壺溜了一圈兒,眼裡露出吃驚之色來,連忙進了內屋時,纔有些不齒道:“三少夫人,您剛剛喝過的杯子不見了。”
被誰拿走了,自然是一清二楚。蘇麗言倒是沒料到郭氏竟然會這麼沒品,做出這樣不要臉的事情來,不由啼笑皆非,皺了下眉頭:“算了,她愛拿就拿走吧,也不過一個杯子而已。”
“那茶杯可是一套的,上好的細骨瓷,少了一隻,不能配成套了,價格可是相差了好多!”連瑤臉上露出肉疼之色,還十分不滿,蘇麗言搖了搖頭:“沒什麼,反正最後也是留不住的。”她話一說完,連瑤臉上露出黯然之色,果然也不出聲了,兩人都沉默了下來,蘇麗言還想着自己牀底下藏着的幾個連瑤以爲已經送走的箱了,急着想打發走了她自個兒將這些箱子搬空間裡去,因此露出疲倦之意道:“先不說這個了,我先躺一會兒,身子乏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