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臨淵點點頭,他已經跟着藍喬看了幾日,今日是第一次動手,針法也在地面泥土樹木之上試過多次。不過今日還是第一次用真人試手。
照理說這樣做是不行的,畢竟沒有人體模型實驗的經驗,但是事急從權,現在這麼多的病人在,有時候多一個人懂就多一個幫手。
藍喬管理的五十人進行了一定的調換,除了那老人,大都是婦人和小兒。雖然病人眼中無男女,可扎針的事情還是需要稍微注意下。在許多大男人中走動,一呆就是一整天,藍喬自己也會不舒服。
何小姑和林曉芬也跟隨一旁觀看,同樣的,男子也不好給女人扎針,多幾個女大夫就會方便很多,林曉芬纔跟着不過一年,只能做副手,何小姑卻跟着藍喬多年,醫術其實也有了不少進益。真中城中還有三三兩兩女大夫,這樣勉強照顧着這些人。
隨着時日的推進,蚊蟲老鼠的減少,新的病人也越來越少,情勢眼見好轉,不過城防始終還是緊守,不僅如此,周邊兩三個也出現了瘟疫的縣中,也如這般封鎖起來,不過他們的情形比真中好控制多了。
而運糧的軍隊到來之後,就駐紮在城外等候,死活不進城,也不離開。只有當真中的形勢好轉了,糧草軍纔回轉京都。
藍喬那個時候才恍然大悟,這些軍隊只怕不單是運糧草這般簡單,如果疫情控制不住,這些軍隊會如何對待真中全城的軍民呢?
藍喬不敢細想,也不想據此去猜測蕭逸訓的心思。只希望身邊人平安。
轉眼一月過去,藍喬每日早早到疫情區,黃昏纔回刺史府。
其間見過藍遠志,他躺了半個月才能下牀,藍喬才發現他受到的刀傷很厲害,若不是這場瘟疫,他能好好躺一段時間,假如急着回去,拖着病體,只怕會留下不少的後患。
直到後來已經沒有新的病人,藍喬這才鬆了一口氣。瘧疾有潛伏期,已經連續七日沒有新病人了,看來這場瘟疫,他們終究捱過去了。當時的五千人中,死了一千多,只有三千多人活了下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瘧疾發作幾次之後,身體器官就受到了嚴重的損傷,有些抽搐兩次,頭部缺氧,等藍喬趕到都救治不及。不過後來進來的病人大都治好了。
“大帥,這兩月,總共死亡九千零八十三人。其中我軍將士死亡一千三百二十六。現在戶籍記載在冊治癒的有八千三百七十九人,益輝郡主吩咐這些人要密切注意,每年都必須對他們複查。”一旁的年輕將領乾脆利落的報數。
藍建楚疑惑道:“複查?這些人不是好了麼?”
“郡主說,這些人身體內可能還帶有瘧疾的病原,難以根除,每年要檢查才行。”
“哦,清楚了,退下吧”藍建楚看了看花名冊,此次征戰,出兵五萬,戰死八千餘,一千多人死於瘧疾,剩下還有四萬兵馬駐紮城中,病情已經控制,明日就可出發回城。算起來朝廷任命的新刺史很快就到了,他暫時讓人管理,等新刺史來了才還了職權。
忙碌了一個月,藍喬看着柵欄內逐漸稀落的人羣,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信步走出田野。一個多月前的那場火,已經沒了痕跡,遠處那個大坑已經被藍建楚命令圍了起來,作爲日後的警醒。
空闊的田野中,一人孤高而立,揹着手,衣腳隨風而動。藍喬慢慢走過去。尹書每日都在疫區,雖然他冷冷的衆人都不敢指揮,不過他自個兒倒是學會了煎藥,儼然學徒一名。
藍喬想起前些日子他第一次煎藥的時候,手忙腳亂,滿頭大汗,見到藍喬來到,趕緊用手抹了把額頭,結果眉眼都是黑乎乎一片,藍喬忍住笑,低着頭遞給了一方帕子。尹書呆愣愣半晌,不明白爲什麼。還是蕭宇指着他哈哈大笑,他才明白過來,趕緊要擦,才送到鼻子邊又放了回來,小心翼翼疊好了放進袖中,這才拉起衣袖,胡亂擦了把。
當藍喬看見他放了那帕子入袖中,臉漲得通紅,只低頭裝作看不見,拿了藥就走。
“咳咳”藍喬輕咳一聲。
尹書回頭對着她笑了笑。
藍喬站定了腳步,眉梢眼角都在微笑:“你笑起來很好看,要多笑。”
尹書極不善於言辭,也沒有回答藍喬之言,只是笑容越發多了。
兩人就靜靜立在田野,夕陽西下,拉長了兩人的影子。淡黃色的光輝柔柔的投射在藍喬身上,田野間彷彿一切都靜謐了。
悠揚的笛聲從尹書嘴邊傳出,藍喬細細地聽,慢慢坐在了田埂上,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蕭宇躲在一棵樹後,聽着笛音,身子順着樹幹漸漸滑落坐在地上,仰頭看着天空,嘴角勾起一個苦澀的微笑,眼角一滴水珠滴落。
“咚咚咚”,幾聲鐘鳴。這是刺史府傳來。
笛聲戛然而止,尹書看着靠在他肩頭的藍喬,不忍心喚醒她,她已經累得太久了。
藍喬卻揉了揉眼睛,猛然發現靠在尹書肩頭,趕緊離開了,低着頭道:“可是大帥有事情要下達,想必是明日要班師回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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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頭一鬆,尹書一陣失落。笑道:“應該是,已經快五月,也該回去了。”
蕭宇已經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飛奔過來道:“大帥有事,還是快些過去。”
藍喬看見他從樹後奔來,想必不知道看了多久,心中有些發窘,不答話,突然提到了大軍,又想到了什麼,只對蕭宇認真道:“蕭宇,這次回去之後,以後可不能再對皇上沒大沒小了。任何時候都要記得他是皇上,就算是你的兄長,那也是最多排在第二位,作爲皇上,他考慮的必定先是萬民纔是你……”
蕭宇哪裡不明白,只道:“姐,我知道。”看了兩人一眼,只往前行去,嘴裡喃喃道,“在他心中第一位是皇位,在你心裡,第一位如今也不是我了麼?”
藍喬沒聽見,只道:“你嘀咕些什麼?”
蕭宇不語,尹書上前了,一手重重拍在了他肩頭,蕭宇回頭看了看他,勉強擠出個笑容,尹書只大力捏了捏他的肩,溫暖盛在眼眶中。蕭宇衝着他點點頭,想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忍了又忍,化作了一聲長嘯,對着天空“哈哈哈”笑了幾聲,低頭也重重拍在他的肩頭,道:“你是真男兒,我放心你”
說完,縱身跳上了一旁的一匹駿馬,雙腿重重一夾,一聲“駕”,馬兒飛奔出去。竟毫不留戀,絕塵而去。
藍喬怔望了半晌,也微微笑了,蕭宇,好樣的
風兒迎面吹來,蕭宇的頭髮整齊的吹散在身後,速度快的連眼睛都睜不開,風沙迷離了眼,摩擦得眼部紅腫脹痛,眼淚順着臉頰無聲流淌。蕭宇嘴裡默然唸叨:姐,姐,姐,你要幸福姐,姐……
好似剜開了胸腔,把那顆滾熱跳動的心狠狠地捏碎。
蕭宇又一聲長嘯,飛快的速度陡然讓人生出一股豪情壯志。
“鷹大,出來,和我比比。”蕭宇猛然一聲吼。
一個黑衣人無奈從樹林一端出現,他已經快要趕斷腸了。把拇指食指放在嘴邊撮着嘴一聲長嘯,“啾”一聲馬鳴,一匹駿馬從另一邊林中竄出來。鷹大飛身上馬,兩馬很快就消失在小路盡頭。
“告訴大帥,我先回京報喜了”蕭宇的聲音隱隱傳來。
四個黑衣人鬱悶出現在道路中,面面相覷。
何小姑和林曉芬兩人還在等着藍喬,看見藍喬和尹書回來,都投了個曖昧的笑容,藍喬笑了笑不語。
駕着馬車,尹書一直跟在馬車後,到了刺史府中,果然府中一片忙亂。
“郡主,您回來了,大帥說了,今日收拾好東西,明日就打道回府”柴臨淵道。
藍喬點頭,道:“也好,來了這兒這麼久了,還真想念京中啊”轉頭對何小姑兩人道,“早些沐浴,把那衣服今日就洗了晾了,明早上早早收了回來。可幾日不能清洗了。”
她們回京還是跟着大軍安全,大軍的速度那就慢得很。或者他們這些大夫的馬車早些走也行。這麼多車隊,有個照應也不怕了。
何小姑只撇撇嘴道:“郡主,這些日子在疫區的衣服您就別要了,還有身好的,您今日換了,其他的等回了京再添置吧”
藍喬搖搖頭道:“那兩身衣服還好好的,疫區穿過也無妨,每日都高溫消毒過,倒不用怕。”
林曉芬只道:“郡主,小姑姐姐是怕您穿了這兩身衣服會被那些小姐們笑話。每日都高溫煮沸過,顏色掉得太厲害了。”
藍喬笑道:“你們這些人啊,小姐們笑話只管由她們去,問問他們可會給人看病,她們若然看不起我,焉知我可否看得起她們?”
“那是,那是,這些小姐們除了每日裡打扮,還會什麼,我們郡主可是瑞華國最厲害的女子”
這話聽起來,好似她河東獅吼一般。
又說笑幾句,幾人就去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