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就看到姨娘,送走了朱明,方氏上午在房裡好好的生了一會兒悶氣。然後是青桃走了進來,笑道:“夫人只是在這裡坐着呢,何不去前面廳上和王妃坐一會兒去,那裡在說辦過年的事情,我站在廊下聽了一會兒擺設就覺得熱鬧的很。”
那些豔麗的擺設,是女眷們最愛聽的。太夫人漸漸不管事情,大事小事就說一句:“先去回了王妃去。”然後繼續看了自己的孫子樂,要麼就打打牌。
方氏看了走進來的青桃,一件墨綠色斜紋花的錦襖,十八歲的青桃因爲又長了的原因,衣服雖然不是勒得緊緊的,卻在走動之間顯出了青桃的腰身出來。方氏微笑看了院子走過的樑姨娘,她身體不好,有太陽的日子,每天會在院子裡走動一會兒。
“我有話對你說。”方氏正色的喊了青桃過來,對了她低聲說了幾句,青桃紅了臉扭捏道:“這怎麼可以……”
方氏好言相勸道:“我不會虧待你的,只是你得了意不要忘了我就行了,你看香杏……”青桃也不說話了,申夫人走了沒有多久,申氏就親自來回了太夫人,給香杏開了臉,給朱輝做了姨娘。一家子人都懷疑這是申夫人出的好主意了,這也算是孝娣上的事情,申氏自己提了出來,太夫人也不好攔着。
媳婦把自己陪嫁來的丫頭給了丈夫,作婆婆的能說出來什麼,又不是惡婆婆。只有孟姨娘一個人和朱輝纔是真正高興的吧。
青桃聽了方氏語重心長了道:“你又沒有訂親,就是配一個小子,不也是一樣要樣樣自己動手來,你跟了二爺,樣樣有人服侍不好嗎?”停了一停,又微笑了道:“又不是跟了大嫂的丫頭,個個都配上管事的。就是新來的那兩個,也是有人惦着呢。”
一番又一番的話,不由得青桃不垂了頭,朱明恰好是希望一碗水端平的人,與他是姨娘生的,可能也是有點兒關係。所以朱明房裡的姨娘只要不惹事,日子過得還算不錯。方氏舊年不小心弄掉了樑姨娘的孩子,自那以後,不得不對了姨娘們客氣着。
說動了青桃,方氏笑着站了起來,親自開了櫃子看了衣服,取了一件衣服給青桃換了,笑道:“我今兒就帶了你去見太夫人。”青桃害羞的跟在了身後,主僕兩個人往太夫人房裡來。
房外迎面遇到了劉媽媽,方氏趕快招呼了,笑道:“太夫人在呢,”劉媽媽在,太夫人就是應該在的了,劉媽媽就是太夫人的一個標準跟班。
手裡正捧了一盞東西的劉媽媽笑道:“太夫人在呢,讓我去給王妃送吃的去呢。要過年了,管家的人最辛苦。”又要上了一歲年紀的劉媽媽已經有些嘴碎了。
“二夫人來了,”房裡的丫頭們笑着打了簾子,一室暖香,裡面先傳來了端慧郡主的聲音:“祖母,中午你想吃什麼,我去問母親要去。”然後是太夫人呵呵的笑聲道:“好,端慧去要,一定要得來。”
看了祖孫兩個人,太夫人坐在藏駝色繡了獅子對獸的錦榻上,腳下一個小杌子上坐了端慧郡主,太夫人正在看了端慧郡主做針線。方氏每每一看到就想笑了,這樣小的年紀也讓她坐下繡個花兒什麼的,太夫人可是真有耐性了。
看了方氏進來了,端慧郡主站了起來行了禮,正在祖母腳下坐得舒服了,頗爲猶豫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梅花檀木的小杌子,是父親特意給自己訂的。再看了一眼方氏,道:“二嬸,你要坐在這裡,離祖母近的地方嗎?”
方氏趕快笑道:“還是小郡主坐吧。”雪白粉嫩的面龐上那一雙酷似了母親的眼睛裡,有着濃濃的不捨,端慧郡主這才眉開眼笑了,對了方氏笑道:“二嬸大人坐大凳子,這小凳子是父親專門給端慧的。”然後看了方氏坐了,自己趕快坐了下來,手裡還捏了細細的繡花針。
太夫人一直笑看了端慧,怕她手裡有針又在說話中,不要扎到了自己,看了她坐了下來重新繡那朵花,這才笑看了方氏道:“今兒中午家宴呢,我和端慧正在想了問妙姐兒要什麼吃呢。”端慧郡主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仰了臉笑一笑。
一看到小郡主,方氏就想有了個孩子了,就是個女孩有什麼打緊,也這樣坐在了自己膝下,和自己說話,一天時間一會兒就過去了。
大嫂這一對雙胞胎倒象是對太夫人、老侯爺生的,太夫人現在漸漸不管事了,老侯爺就更不管了,整天閔小王爺就是老侯爺的一個寶貝,比老侯爺最喜歡的一個內畫山水的鼻菸壺還要喜歡,這爺倆天天就在一起,逛廟會,出去吃館子,坐茶館聽書去。
方氏笑着附合了太夫人吃家宴的話,然後才站了起來對了太夫人行了個禮,笑道:“媳婦有話要對母親說呢。”青桃也沒有進來,躲在外面和太夫人的丫頭們在說話呢。過了一時,看了端慧小郡主出來了,手裡拿了一根交繩,找了自己的奶媽:“祖母和二嬸在說話,奶媽陪我來開交繩。”正在說話的青桃立時就是一陣臉紅了。
坐在這裡側了身子也聽不到房裡的說話聲,只是過了一會兒,有了幾聲輕輕的笑聲,然後是方氏的聲音,她自己打了門簾子,笑着看了青桃招手道:“你隨我來。”青桃紅了臉進去了。
再出來時,太夫人房裡的丫頭們也知道了,看了方氏領了青桃出來,都一個一個的笑着恭喜了,看了隨後太夫人也出來了,笑道:“我坐了這一會兒了,我領了你們去見王妃去。”
端慧郡主也跟了來,手裡扯了太夫人的裙子,一行人剛出了院門,就看到了老侯爺帶了閔小王爺過了來,笑道:“快要中午了,我們等不及了,去廳上看一看辦過年的,然後一起吃飯去。”
然後婆媳祖孫一起往妙姐兒的院子來,妙姐兒管家事每天坐的偏廳是在她最外面一進院子裡面。
離得老遠了,纔看到了廳外面站了一圈管事的媽媽,廳上錦簾高打了,既是爲了進人方便,也是爲了跑炭氣,就是羞澀的青桃看了也想了,這銀霜炭象是不要錢一樣,碩大的火盆可命兒的就點着。
房內廳上坐着兩個人,一個人是沈王妃,一身七巧雲紋銀行的錦衣,正在聽了管事的媽媽們說過年的事情;另一邊坐的是朱宣,湖水青色卻只是一件束袖口的箭衣,想來是因爲廳上暖和,或是早上起來打過拳以後就沒有再換,卻不是陪了理家的,手執了一卷書,坐在了沈王妃一側,正看得津津有味了。
聽了管事的面前一個一個的來回話,沈玉妙一面狐疑的不時看了朱宣。
表哥這是表現內疚還是表現什麼?自從漁陽公主下嫁的明旨發了下來以後,朱宣就很少出去了。風流的南平王依然是會被人看到他和夫人們在一起,可是不是天天都在外面了,在家的時候居多。
可是妙姐兒在家裡理事,朱宣在家的時候也跟在旁邊坐着。沈玉妙當然知道這不是不相信自己,不過還是狐疑了:最近竟然這麼閒,只要在家裡,就跟着自己轉。但是要過年了,我忙得不行了。
無意中往外面看了一眼,早上起來倒有幾點陽光,這一會兒又要陰的樣子,上了年紀的媽媽都說這是要有大雪了。這一眼看了天陰沉了,也看到了外面走來的一行人。“表哥,父母親來了。”妙姐兒也提醒了正在看書的朱宣一聲兒。
朱宣丟了書站了起來,和妙姐兒走到了廓下接了父母親,再進來入座時,也不看書了,只是端坐了與父親和小兒子說話。方氏看了王爺在,心裡不無幾分羨慕了,大嫂操持家務,王爺在一旁陪着,方氏和妙姐兒是一樣的顧慮了,他怎麼這麼閒的呢?入了臘月,朱宣反而閒了許多下來。
閔小王爺只在父親和祖父面前的一片小小空地上,展示了自己剛跟祖父學的功夫,朱宣看了小兒子肉乎乎的小拳頭,心裡喜悅的不行了。老侯爺看了兒子含了笑意的眼睛,很是得意了道:“能教了你出來,就能再教了孫子出來,不過你性子太野了,年紀一大就自己在外面亂跑去。”
老侯爺只想了閔小王爺能陪了自己每天玩樂,閔小王爺正好對了祖父道:“我多陪了祖父。”然後再去展示了自己昨天和祖父出門新買的一個東西給母親看,再去給端慧郡主。
依了父親膝旁站了一會兒的端慧郡主看了哥哥獻寶獻完了,對了父親道:“我會繡花呢,等我會繡了,就給父親繡一個。”朱宣拍了拍女兒的頭笑道:“父親等着了。”
青桃看了方氏自進來了,因爲管事的不時在回話,就等着不好說自己的事情。可是就是有了孩子又怎麼樣了呢,二爺三爺這一輩子都不可能離開王府單過去,就是有了孩子,只怕也是小郡主小王爺們的陪襯。太夫人和老侯爺不會這樣自己日夜帶在了身邊。
把眼前的一個管事的打發走了,妙姐兒看了如音道:“讓她們等一會兒,不急在這一時了。”管事的媽媽們這纔在廊下候了,聽了裡面王妃對了太夫人,二夫人笑道:“正要去請了母親和弟妹來呢。”說到了這裡,看了青芝道:“去請了三夫人房裡的香杏姨娘來。”
看了青芝答應了出去了,妙姐兒重又接了剛纔的話道:“說要進幾個丫頭,人都選好了,一會兒香杏來了,咱們一起挑一挑。”
方氏聽了高興,趕快笑道:“當然是大嫂先挑了,我們再要人。”太夫人也道:“很是。”如音就出去喊了一個管事的媽媽:“把人都帶進來了。”
一行進來了十幾個人,把不大點兒的小廳擠得滿滿當當的,帶進來的管事的媽媽笑道:“這都是家生子兒了,都是清白可靠的。”看了沈王妃端了玉盞呷了一口茶,嗯了一聲道:“等一等呢。”雖然也是自己先挑出尖的,也要等了代表申氏來的香杏纔好。
一時香杏來了,因爲開了臉還沒有滿月,還是滿面羞澀了,行了禮聽了王妃把話說了,也是笑道:“王妃先挑了,憑是哪兩個人,給了我帶去了就行了。”
話剛說到了這裡,院子外面一、兩聲“哎喲”,接着是幾聲巨響,是人滑倒了的聲音。朱宣立時就冷了臉下來,衝了外面喊了一聲道:“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過了一會兒,朱壽跑了進來回話了道:“是兩個小子擡中午吃飯的桌子呢,一邊擡一邊兩個人私下裡說古記兒,前面的一個人只顧了笑,沒有看到腳下有冰,失了腳摔了桌子了。”
沈玉妙用絲帕拭了嘴角邊的茶漬,正要說話,聽了朱宣已經厲聲了:“交出去打四十板子,扣三個月錢米,誰管的他們?”外面一溜小跑進來了一個管事的,一進來就跪了下來,連聲求饒道:“是小的沒有管教好。”
朱宣冰冷的看了他一眼,正要說話,一旁的妙姐兒說話了道:“四十板子太重了,打傷了人不能做事。二十板子吧。”再看了跪在面前的管事的道:“你沒有管好,罰你十板子,也扣三個月錢米。”
朱壽看了看王爺如剛纔一樣沉了臉並沒有說話,趕快答應了一聲出去說了。廊下的管事的媽媽們都悄悄的吐了吐舌頭,這位沈王妃平白的把王爺也駁了回來,不過說的也對,四十板子打過了,真的是要在牀上躺幾天了。
太夫人只是看了又跑到自己身邊的端慧,老侯爺依然是帶了閔小王爺,方氏低了頭,青桃低了頭,香杏也低了頭,心裡震驚的和外面的管事媽媽們一樣。素來沈王妃是王爺嬌寵着的,但是王爺說話,沈王妃當了人從來沒有說過一個“不”字。
這樣一弄,廳上的氣氛就有幾分沉重了,只有沈玉妙若無其事的對站在一旁呆了的管事媽媽道:“這些丫頭們都叫什麼名字?”管事的媽媽趕快回了話,已經是謹慎了許多。
不一會兒都挑完了,如音進來回了話:“家宴備好了。”沈玉妙笑道:“去請了二爺、三爺進來吧。”再看了香杏笑道:“把你的人帶了回去好生教吧,再去問問三夫人,來不來家宴,走慢些兒也成。”
這才帶了笑看了一旁的朱宣一眼,當了這麼多的人駁了表哥的話,看了他面無表情依然如常,不過自從書房裡反目以後,是明確的不能再明確的知道了表哥這個人有什麼情緒是不會有臉上的。至少這一會兒沒有生氣的樣子。
申氏不一會兒也來了,朱輝倒是關切了一聲了:“多穿一件纔是。”申氏含笑了,把香杏給了他象是也值了。只是看了坐在王爺身邊的大嫂,依然是談笑自若了,心裡不無幾分敬佩了,後悔剛纔應該來看一看,大嫂駁了王爺回去,一定是好看的。
飯後各自散去了,朱宣與妙姐兒往房裡走,在路上,沈玉妙往朱宣臉上看了又看,也沒有看出來什麼,身後一羣丫頭媽媽,只能先進了房裡再說。
丫頭們都散去了,沈玉妙走到了朱宣面前,一派乖巧狀,給朱宣端端正正的先行了個禮。心知肚明的朱宣不客氣的錦榻上坐了下來,看了妙姐兒道:“禮從何來?”關了門來賠禮來了。
“表哥,”沈玉妙巧笑嫣兮了,道:“表哥的家法重,四十板子打下去,只怕要躺幾天。要過年了,所以我改了。請表哥不要見怪。”一向“乖巧,賢淑”的不行的沈玉妙覺得這個禮還是賠的好。
朱宣大刀金刀的坐了,看了站在面前的妙姐兒笑眯眯討喜的樣子,還是拉着臉道:“責罰輕了不起作用,不如不罰。”看了妙姐兒不改笑盈盈的表情道:“是,有勞表哥操心了,只是現在交給了我,當然我來管教了。”對於朱宣這種坐在一旁,動不動就要插話了,沈玉妙頗覺得頭疼,哪一天你出門了,我可怎麼辦。
“好,這件事情可以揭過去。”朱宣點頭道:“你頂撞表哥,這怎麼說?”看了妙姐兒舉了一根手指在臉頰旁,很是認真的想了一想,然後一臉的委屈道:“我記得我第一次頂撞了表哥,表哥要打我。”所以才把我嚇病了,我又不是你的親表妹,你從小就年年來看的親表妹,人家正在適應你,你翻了臉要打人,被你嚇得不輕。
朱宣板了臉道:“那就過來吧。”手一伸拉了妙姐兒的手拉到了懷裡,聽了妙姐兒一聲低低的驚呼,然後摟住了自己的脖子,溫熱的脣已經貼了過來。朱宣舉了手在妙姐兒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笑罵了道:“下次看你還頂撞我。”
懷裡的妙姐兒擰了幾下,然後面頰貼了朱宣的面頰,朱宣只覺得臉上一陣熱乎乎,趕快扳了妙姐兒的小臉看了,笑道:“又哭什麼,又爲了什麼哭。”然後重新抱到了懷裡,用手揉搓了妙姐兒的小身子,笑道:“別哭了別哭了,這麼愛哭。”爲了公主下嫁一直還沒有哭過,朱宣總算把這頓眼淚等來了。
懷裡的妙姐兒抽抽泣泣哭了有一盞茶的時分,這才用手裡的絲帕拭了眼淚,擡了微紅的眼睛看了朱宣的笑臉,手突然緊緊擰了朱宣的衣襟,淚水又滑落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才指責了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天天就只在心裡爲你擔心,”然後雖然哭泣了,還是不好意思地道:“也爲自己擔心。”
公主下嫁弄得南平王府里人人心裡都不得安寧,朱宣摟了妙姐兒坐在了膝上,聽了她說話:“當了人我還要裝得跟沒事人一樣,好在兩位弟妹還算是不多話了,但是那眼睛看了我,只是詢問了。還有那些往來的夫人們,來表示安慰的,來表示安慰又表示不好的,天天就不讓人消停了。早知道我就一直病着了。”
朱宣柔聲道:“我知道。”我一直就知道,可是有什麼辦法。宮裡新傳來的消息,這位漁陽公主病得飲食不進了,太醫們又不能及時到達的去看,眼看着這位公主過年前就要不行了,朱宣也恨得不行了,能不能撐着點兒,有點兒頑強的鬥志什麼的,撐到過了年你再死。
懷裡妙姐兒繼續“嗚嗚”地哭:“去宮裡看了一次,看了她病得骨瘦如柴,也可憐了她,可是家裡我眼前從來沒有過人,我是應該可憐她還是應該可憐我自己纔是。”朱宣柔聲道:“好寶貝兒,你別擔心她,一點兒也不用擔心。”一個“政治犯人”,進了門是來噁心人的。
想想朱宣心裡就一陣子的噁心,妙姐兒去看漁陽公主,王美人居然表示了,如果能辦了棺木來沖喜,或許會有幾分起色的。我呸朱宣一聽了妙姐兒回來表達了,就覺得頭髮根上都是難過的,幸好老子還有幾分權勢,不然不是要病殃殃的沖喜衝到了我家門上來了。
然後更煩悶了,就是爲了我的權勢,才把她招來了。
看了懷裡的妙姐兒還是在哭個不停,朱宣哄了又哄道:“表哥不生你的氣,頂撞了表哥也不生你的氣。”就是皇上面前也過了明路了,皇上也讓我自己好好教去,我在前面打仗,妙姐兒後面幫着,朱宣覺得自己哭了一場,總算還有點兒成績回來。
“我生你的氣,”看了妙姐兒更要哭了,朱宣就總是弄不明白這麼多的眼淚是從哪裡來的。聽了妙姐兒繼續哭道:“有什麼事情你都是自己擔着,我一點兒也不知道,所以心裡總在擔心的不行。”
朱宣無奈了道:“哎呀,你聽這些作什麼,管你的家不是挺好。”血腥得不行,有什麼好聽的。朱宣一通好哄,沈玉妙一通好哭,兩個人到了下午,也還在牀上睡着只是怔怔的各自想了心事。
管事的媽媽來了幾撥了,如音看了笑道:“如果不是要緊的事情,請明天來吧;是要緊的事情,就請候着吧。”睡到了晚上,總是要起來的吧。
“妙姐兒,”對了錦帳頂出了一會兒神的朱宣揉了揉臂彎裡的妙姐兒,輕聲道:“你這幾天裡還是去宮裡再看一看吧。”醒了有一會兒,只是抱了錦被不說話的妙姐兒答應了,過了一會兒道:“我會勸她多進飲食的。”想想很無奈了,只是希望她過了年再死。
妙姐兒雖然年青,只是看了那瘦得只有一把骨頭,輕擡了手鐲子就滑到了手肘下的漁陽公主,也覺得不太好了,跟了進宮去的祝媽媽路上就說了:“是不行了的。”
管了家的沈玉妙更不願意大過年的爲她去買棺木這樣的東西,家裡只有給太夫人、老侯爺備好的棺木了,每年一漆,當然不會給她用。回來問了朱宣,朱宣一聽就不是好臉色了,道:“到時候再說。”王美人讓我沖喜,宮裡可還沒有讓我辦這樣的事情呢。
不知道是不是朱宣一通哭訴,戰死長戰死短的,皇上也裝作看不到,當然他不會是真的看不到。
睡到了下午纔起來,第一件事是先吩咐了朱祿備了去去接毅將軍去,卻不是去陶秀珠家裡接:“在公主家裡呢,昨兒公主接了去,聽說帶了去宮裡了。”
朱宣下午仍然是陪了妙姐兒坐在偏廳上理家務,手裡還是執了一卷書,看了小丫頭坐在一旁和管事的媽媽們說話,朱宣微微一笑,妙姐兒中午說了,以後不許亂插嘴,再亂說話不給飯吃。小丫頭威脅人也是小丫頭型的,不給飯吃,居然能說得出來這樣一句話。
“妙姐兒,”看了管事的出去了,外面的人還沒有進來,朱宣趕快插了一句話進來,沈玉妙白了他一臉道:“表哥又要說什麼。”
朱宣笑道:“毅將軍最愛吃你做的,又出去住了這幾天,你晚上自己做吧,聽來聽去下午沒有什麼正經事兒,早點兒散了人,你好好去做兩個菜去,晚上陪了表哥喝酒。”不給飯吃跟不給酒喝總是兩回事吧。
果然一會兒毅將軍回了來,很是精神抖擻了,甩了小腿走進來,給父母親行了禮,然後不管父親也在,管事的媽媽們正在回話,就撲到了母親懷裡,對她道:“給我做好吃的,公主帶了我去看了貴妃娘娘,有一道好吃的菜我問了來,母親做去。”
朱宣立即就笑了一下,看我說的多對。聽了妙姐兒問了毅將軍是什麼好吃的,也說不上來,只是笑着說了自己出去做客的事情:“先在姚伯父家裡呢,他們家裡還有一個小dd,很是愛哭不好玩。雪慧又不在,後來就去了公主家裡,和小哥哥玩,然後去了宮裡看貴妃娘娘,和九公主玩呢,十五皇子、十六皇子也在,聽了貴妃娘娘說端慧妹妹生得好,問我幾時能在一起玩。”
“九公主是德妃娘娘生的,與二皇子一母同胞。”朱宣聽了覺得滿意了,想來是知道了我的兒子進宮裡,這些人趕着來了:“九公主今年正好與毅將軍同年。”德妃娘娘算是老蚌懷珠了,近四十歲的年紀生了九公主,是她還有聖眷的體現,一向是愛如珍寶了。
毅將軍也歪了腦袋對了母親道:“替我準備招待客人,九公主當時就問了德妃娘娘,貴妃娘娘,又去稟了皇上,要到咱們家裡來做客呢,就是十五皇子、十六皇子也要來呢,要來找端慧玩。”很是得意地說了一句道:“這是我的客人了,不是大哥的。”
世子朱睿一個月要請幾回小客人在家裡,讓毅將軍很是羨慕了,這一次這些客人都是衝了自己來的了,毅將軍很高興。然後得寸進尺了道:“到了那一天,請母親親手做了一樣點心來給他們吃,我覺得比宮裡的也不差什麼。”
沈玉妙看了眼前這一對父子,都是笑意盎然地看了自己,要自己趕快去洗手做羹湯,外面一陣嗚嗚風聲刮過,廳上的沈玉妙卻覺得心裡一陣溫暖,表哥說不要擔心,不用擔心,看了眼前,這一會兒真的是覺得不需要擔心了。
果然第二天,宮裡就來了人,說了九公主、十五皇子、十六皇子要來南平王府裡來做客。給兒子們準備衣服,給女兒準備首飾,然後一心一意地準備了招待三位皇族。
沒有晴了幾天,又是一場大雪下了來,守了漁陽公主病榻的王美人越來心裡越沒有底氣了。“母親……母親”漁陽公主輕聲地喊了兩聲,等到了王美人去看時,人又陷入了昏迷之中,對於這個年是不是能過得好,王美人已經不指望了,她心裡只有一個想法,要麼趁漁陽沒有去以前嫁到南平王府去,這個想法眼看是成不了,因爲皇上自己再也沒有見到。
以前就是要在外面等通報了才能進去,只是漁陽公主得寵了那幾天裡,王美人才有了那麼一點兒特權,現在更是見不到了皇上了,對了來探的南平王妃委婉表達了自己的意思,希望南平王府能夠沖喜,卻是不見迴音。
王美人只能有第二個想法了,那就是漁陽去了以後要葬到南平王的家廟上去,本來以爲是明旨發了,這件事情是不在話下了,可是眼前又出了岔子了。
心裡七上八下的王美人看了牀上瘦得只剩了一根骨頭的漁陽公主,心裡又開始痠痛了,想了一想,對了宮女道:“你們看了公主,我再去太醫院問一聲兒去。”就是太醫也不是說請了就會來的。
漫天的大雪中,王美人扶了一個宮女往太醫院裡來,經過了那片小樹林,心裡唏噓了,這是漁陽小的時候一有了心事就愛來的地方,看了這樹林披銀掛霜,幾時漁陽能好,看了這樣的雪景一定是高興的。
這樣想了,腳下就慢了,看了不遠處有一行人在風雪走過,卻是頭上打了華蓋,卻是慧妃娘娘的,華蓋上卻不是慧妃的步輦,而是慧妃身邊十五皇子的一個奶媽懷裡用斗篷裹了一個小孩子抱在了懷裡,臉上帶了得意洋洋的神情在雪地裡走着。
斗篷裡伸出了一隻小手把斗篷揭開了,卻是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姑娘,正帶了可愛的笑容指了皇宮內院的雪景在看着玩。
身後跟了不少人,也有慧妃的人,也有不認識的外面的人。只是這個可愛的小姑娘,王美人只是看了有幾分面熟,卻從沒有見過。
與這一行人錯開了走了幾步,又遇到了皇上面前的親隨太監,王美人趕快招呼了他:“公公哪裡去?”手裡捧了象是吃的太監倒也還客氣了道:“慧妃娘娘接了南平王府的小郡主來,皇上讓賞了這個給十五皇子和端慧郡主。”
然後就要走時,王美人忙陪了笑又喊住了他:“公公慢走,請公公在皇上面前,幫漁陽再說說話,她的病越發嚴重了。”
這位公公趕快就躲開了,溥衍地道:“好好,我要先去辦差了。”趕快就走了,皇上一聽了漁陽公主的名字就要生氣了,只有這位美人娘娘還不明白。看了手中金托盤上的東西,南平王府的小郡主在宮裡都是受到了娘娘的熱情招待,而與南平王訂了親的漁陽公主卻是大不能比,難道這還不明白嗎?
從太醫院裡回來,王美人心亂如麻了,剛纔的那一幕再加上最近的傳言,難怪看了那孩子面熟,那眼睛面龐兒,十足十的隨了母親,就進了宮,也是十五皇子的奶媽一路抱進來,再回想了那緊緊裹着,怕她受了風的斗篷……
回去看了睡在牀上的漁陽,旁邊陪了的碧兒笑回了道:“剛纔公主醒了,吃了一點兒東西,還喝了一點兒水呢。”王美人立即就有了幾分精神了,能吃得下去東西就不怕了。笑道:“我去佛前上香去。”
洗了手在佛前上了三炷香,王美人虔誠的在佛前許了願:“願我佛慈悲,傳言只是傳言,宮裡哪一天沒有幾個謠言,千萬不要讓它成真了。”
南平王的次子一落地就封了將軍的那一個,是高陽公主親手帶進了宮裡來,鄭貴妃娘娘特意接了德妃與九公主去,說是兩個孩子年齡相當,有玩伴了。
然後就是九公主請旨,十五皇子、十六皇子陪了一同去往了南平王府做客,聽說回來了誇讚了南平王的**端慧郡主是如何如何的可愛。
然後就是今天親眼看到了端慧郡主入宮,氣派不比一個人公主差了多少了。宮裡謠言四起了,毅將軍將會訂九公主,而十五皇子將會訂了南平王家的端慧郡主,不由得王美人不難過了。只是毅將軍訂了九公主的親事,那麼漁陽就不可能葬到了南平王的家廟裡去了,這輩份就不對了,南平王成了與九公主平輩的漁陽公主的長輩了。
佛前嫋嫋三炷香,王美人虔誠地在佛前跪了近一個時辰了,誠心地祈禱了我佛慈悲爲懷,讓謠言只是謠言吧。
一直到宮女進了來回稟了:“小蜀王殿下來了。”驚喜的王美人一聽到孃家人來了,這總是個臂膀吧,小蜀王殿下總是孃家人。漁陽如果有一線希望能夠好了,嫁給了南平王,總是給小蜀王殿下也是有幾分好處的。
這些天裡難道有了一絲喜色的王美人道:“快請進來。”一面自己整了衣服出來會小蜀王。等到看到了小蜀王的身影走進了宮室裡時,王美人再也忍不住眼淚了,忍不住泣道:“殿下來的正是時候,想來是聽到了漁陽訂親的消息了。”
然後又泣道:“我一直想了讓人給你傳個消息去,這纔剛傳出去沒有幾天,殿下就到了。”小蜀王雪地裡快馬趕來,是一肚子火氣,看了王美人哭得悲切切的,只能先說了一句道:“公主在哪裡,引了我先去看看,聽說病得不輕。”一進了宮門就聽說了。
而且沒進了宮門,在南平王那裡也聽說了。小蜀王是先會了南平王朱宣,這才趕着進了宮的。一肚子的火氣對了病榻上的公主,再看了一旁傷心的王美人,小蜀王也嘆息了。重新與王美人走了出來,王美人才認真求了小蜀王:“我出不得宮,郡王爺來的正好,去南平王府上對了王爺說一聲兒,能不能給漁陽沖沖喜。”
會過了朱宣才進來的小蜀王聽了王美人這樣的話,都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沖喜都是給長輩或是給丈夫沖喜,看了這一位公主金枝玉葉,王美人一向老實不惹事情,但是比漁陽公主過的更不好的公主也是大有人在的。
“如果不行,”王美人淚眼婆娑了,手裡只是揉了絲帕道:“明旨也下了,死了也是婆家的人。”到了地下總是有丈夫的人。
房裡寂靜無聲了,小蜀王皺了眉,想了怎麼和王美人說纔好。眼前的王美人只是緊盯了自己看,小蜀王這才緩緩道:“你還記得當初高陽公主也要嫁給南平王嗎?”
王美人不明白地道:“是貴妃娘娘不同意,再說高陽公主是皇長女,後來也是挑了嫁了一個挑尖的。”對於漁陽公主這樣的選擇,王美人心裡也有幾分是明瞭,眼睛看了高陽公主沒有出嫁時就在宮裡是肆意的,別人有幾分不快意也是有的。
小蜀王一半面龐隱在了宮室裡的陰影裡,聲音不高也不低了道:“爲什麼貴妃娘娘會不同意?”王美人愣了一下,以前從來沒有這麼想過,南平王當時是訂了親的,而且南平王妃沒有成親前第一次進京,京裡也是轟動了,這家請那家請的。皇長女高陽當然不可能去和別人分一個丈夫去,是姨娘也倒罷了,就是一位宮女懷了武昌侯的孩子,不也是莫明其妙的掉了。 ωωω_ttκan_c○
眼前小蜀王這麼問了出來,王美人如五雷轟頂了,臉色慘白歪在了座椅扶手上,喃喃低聲說了一句:“天吶……”
覺得坐着悶氣得不行的小蜀王站了起來走了兩步,才猛地回身壓低了聲音指責了道:“誰讓你們趕着去趟這個熱竈去。我去年來不是說了,公主的親事,我會對皇上進言的,我乍聽了這樣的消息,也是嚇得不行了。”
“這是一個趕不得的熱竈呀。”小蜀王低沉而又嚴肅得不行的聲音在耳邊翻滾了,王美人直了眼睛只是愣住了,再就猛地一哆嗦了驚醒了,對了小蜀王道:“事情已經這樣了,當前最要緊的事情就是把這親事成真了。”
負了手來回踱步的小蜀王哼了一聲,壓低了聲音回了頭道:“你以爲這親事能成真嗎?”然後恨恨說了一聲道:“漁陽公主趕快去了,這事情慢慢也就淡下來了。要是好了,哼”小蜀王看了臉色蒼白的王美人道:“南平王不負母恩的好名聲,就被你們攪了,他能願意”
象刀子一樣深刻的話重重在砸在了王美人的頭上,先是憤怒地看了小蜀王,什麼是“漁陽公要是趕快去了,”再聽了後面的話,王美人不說話了,然後聲音變得無力了道:“我……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挑中了南平王的?”
“有沒有別人教了她?”小蜀王也是懷疑了這樣的事情會有,一路上的快馬背上,他想了又想,也能想得到。王美人搖了搖頭道:“應該不會有,誰會教她這個。”
小蜀王想起了剛纔先會了南平王,是一臉的正色了:“公主加於青眼,當然是一門幸事,可是滿朝才俊,公主只是對我加之了青眼,讓我心裡只是思量了。皇嗣未立,京裡事情頗多,我屢遭行刺,至今沒有查出頭尾來,總是熟悉我的人在惦着我吧。”
果然進了宮裡,王美人先就是一句:要衝喜成親,再就是一句要葬到南平王的家廟上去。小蜀王恨鐵不成鋼地低聲斥責了道:“不要再對我說,南平王妃有多賢惠,我只看到了南平王對她愛如珍寶,爲了他自己的好名聲。”南平王京裡也沒有姨娘,封地上有了兩個,小蜀王打聽了一下,對朱宣的爲人有了一定的瞭解。
納個妾都要起到籠絡別人的作用去,自命風流愛花惜花的小蜀王覺得英明神武,自己一向佩服的南平王在這一點兒上讓自己很是看不上了。
女人是用來疼的,納個姨娘一個是籠絡了手下的將軍,一個是籠絡了手下的買辦,娶一門親事,是爲了恩親。這個人還是人嗎?簡直從頭到腳都利慾薰心到了極點了,偏偏現在還有一個好名聲。
去自己的封地上去奉聖命巡視還要帶了王妃去,小蜀王看了也覺得是疼愛;京裡一打聽,南平王妃行步動步就是尊貴無比,當然這樣的人她要賢惠,如果她不傻的話,只能是賢惠了。這樣對了她,她還要無事就跳了腳,那纔是一個十足的傻蛋了。
這樣的傻蛋雖然多,可是南平王自己教了兩年,不會也弄出一個傻蛋來的。看了又掩面輕泣的王美人,小蜀王嘆了口氣,看了漁陽公主病入膏盲了,要死還是快死了吧,真的是好了嫁過去了,只怕是天天以淚洗面,還說不出來以淚洗面的理由來,無故的眼淚洗多了面,別人只能說你是嫉妒了。
小蜀王想到了這裡,想起來了南平王妃嬌縱的名聲兒,這倒挺好,一個嬌縱,一個嫉妒,小蜀王自嘲的冷笑一下。再一次交待王美人,聲音很是冷酷嚴厲了道:“你好自爲之,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在京裡過年了,候了漁陽的事情辦完我再走。”
最後臨出門又淡淡說了一句道:“告訴你一聲兒,開了年,有兩位宗親要進宮了。”然後揭簾而去了。
盼星星盼月亮盼來了小蜀王的當頭幾棒,王美人追出去,站在門檻上看了小蜀王遠去的身影,眼淚只能是嘩嘩地流了。這位可憐的宮妃因爲長的好,被送到了皇宮這種不是眼淚就是血汗滾雜了陰謀的地方來,偏又生了一個與她同樣可憐的女兒出來。
不要再說南平王妃賢惠;你們攪了南平王的好名聲;我留在京裡,候了漁陽的事情辦完了我再走……王美人急步出了房門,差一點兒撞倒了進來的碧兒,然後快步來到了漁陽公主的病榻前,拉了她的手嘶聲了道:“你有本事挑親事,就好好的活過來去嫁呀。”如果活過來了,還有那道明旨,一定去南平王府上攪個痛快去。
可憐的朱宣因爲權勢被人惦着;可憐的漁陽公主惦記了朱宣的權勢;可憐的王美人心傷了一道又一道;可憐的妙姐兒雖然時時有表哥在旁安慰了,心裡還是要有這麼一樁事……
“娘娘,”碧兒又跟了進來,有些回覆了清醒的王美人這纔想了起來,是自己剛纔讓她去慧妃那裡打聽了事情的,碧兒是慧妃送來的,可是侍候了漁陽的病一直是不辭了辛苦。
揮了手讓別人都出去了,王美人才道:“你說。”碧兒小聲地道:“慧妃娘娘那裡有幾個媽媽是我相熟的,都說了十五皇子是有與南平王的郡主訂親的意思。然後路上我遇到了德妃娘娘那裡一個熟人……”
慧兒停了一下才輕聲道:“說德妃娘娘平日裡對了南平王的次子也是讚不絕口,對了皇上也提過了一次。”
王美人拉了漁陽公主的手,心裡只能是默默地祈禱,你快快的好起來,把你的這門親事趕快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