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毫不知道四個兒媳婦正在撕那啥的孔弘泰,正在向小兒子交代着身後之事。
經過折騰,再加上怒火攻心,他明白他已經油盡燈枯了,估摸着這幾天就要結束這輝煌的一生了。
雖然心中萬分不捨,捨不得這權勢,捨不得這富貴榮華,但老天爺要收走人,誰也擋不住。
哪怕他們的先祖孔聖人,該走的時候還是要走。
“明天我會向朝廷上書,將爵位傳承與你,以後這個家就由你來扛着了。”
“父親!”
孔弘泰小兒子一下子撲進了孔弘泰親懷中,低聲嗚咽了起來。
孔弘泰見此心中一嘆,輕輕的拍打着小兒子的後背。
可惜他沒看到,他兒子撲在他懷中的臉,已經扭曲了。
“後來我就在想,不是太子爺,那又是誰敢向我們孔家出手。”
“父親,你是不是猜錯了,南邊那家人,好像對爵位什麼的都不在意,怎麼可能會幹出如此齷齪之事?”
“哼,這事兒都怪大伯,如果當初他沒有向二哥看中的那個女人動手,能有這麼一回事嗎。”
“而且皇上重視文官,只要不是天理難容的罪名,都有機會避免懲罰。”
孔弘泰接連的詢問,讓青年一下子愣住了。
“所以我猜測,那天向我們出手的很可能是南孔家族的人。
他做夢都沒想到,家裡的這個爵位,竟然會落到他的頭上。
伸手擦了擦兒子臉龐的眼淚,孔弘泰輕聲道:“我走之後你一定要小心你大伯,雖然我上書朝廷,建議你來繼承爵位,然而朝廷局勢錯綜複雜,如果在朝廷沒決定下來,我就離開了,你很有可能爭不過他。”
青年恍然的點了點頭,隨即眼睛一亮,自以爲聰明道:
爲兒子解釋了一番後,孔弘泰也不想讓這個傻兒子動腦子,直接說道:“第2次向我出手的其實是你大伯,其目的就是想弄死我,然後發動自己在朝廷的關係,將衍聖公的爵位奪回去。”
“公爺!”
兒子天真的樣子,讓孔弘泰直搖頭。
訓斥的傻兒子一頓,孔弘泰重重的喘了幾口氣,壓下了心中對蠢兒子的氣悶,輕聲道:
“蠢貨,別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將來怎麼管理家族,怎麼應對朝廷的明刀暗箭。”
“其實如果沒有你大伯的關事情,太子爺親自張口了,我怎麼樣也得拿出萬把兩銀子意思意思。”
“你真以爲那天來咱家的歹徒,是爲了報仇雪恨嗎?你真以爲事情的起因,就是10年前那個被你大伯害死的鹽戶之女嗎?”
“你要記住,這個世上沒有所謂的高尚之人,如果你遇到了這種人,那就說明你給他的利益,還不足以讓他動心。”
看着驚愕的兒子,孔弘泰問道:“很震驚是吧,是不是還很疑惑,我爲什麼明知道是假的,卻選擇了認可朝廷給的結果。”
青年再次震驚,孔弘泰張了張嘴,心中再次自我懷疑自己做的決定,同時也在懷念,自己只是動動嘴,就能明白自己想法的大兒子。
“我們兩家爲了正統爭鬥了這麼多年,一直都是我們佔優,衍聖公的爵位也一直在我們家族。”
不但真得罪了太子,家裡也損失慘重,他4個兒子一下子死了三個,其中就有他傾盡全力培養的大兒子。
“從他的言語以及我的猜測,我判斷可能是南孔家族的人。”
“對此,皇上已有意動,陪同太子殿下來咱們這裡的楊廷和,就是皇上派來的觀察人。”
完全不知道,兒子開始瞎想的孔弘泰,自答道:“因爲動手之人,在朝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朝廷也無法向他們下手,只能選擇和稀泥。”
不爭,世上有這麼高尚的聖人嗎?
“原來是這樣,南邊那幫人還真不講武德,竟然搞出了這一套,真丟先祖孔聖人的臉。”
“俗話說以德服人,既然口德服不了你,那我只能選擇用武德了,這就是南邊人動手的想法。”
兒子這天真的詢問,聽的孔弘泰一陣冷笑。
“有些事情,一次朝廷還能容忍,如果再來一次,而且還是被朝廷發現的情況下動手,那就是在打朝廷的臉了,縱然是他們家族,朝廷也不會客氣。”
“還有,礦場那邊就不要管了,我已經打聽清楚了,太子殿下購買了一個礦場,打算賺點私房錢,然而劉二那混蛋貪心,竟然想霸佔下來,從而惹怒了太子。”
“更重要的是,他們向我們動手,在天下看來,就是我們家族內部的鬥爭,以皇上的性格,很可能會做個和事佬,甚至選擇視而不見,讓我們自己爭鬥。”
“什麼!”
“我早就收到了消息,有人上書皇上,說你大伯這麼多年來奉公守法多施仁善,已有改過自新之心,建議皇上爲表其功,恢復其爵位!”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謝學士找到了我,聲稱有人擁有咱們家先祖的金身坐像,願意轉讓給我們。”
難道自己又猜錯了?
“一個衍聖公他們應對起來就夠頭疼的了,如果一下子來兩個,他們還不被虐死。”
“然而,後來經過我的調查,發現太子爺真的去了陳家村的孔子廟,那裡也有拜祭的痕跡,周圍的村民們,在咱們家遭遇劫掠的時候,也見過有大隊人馬去了孔子廟,周圍的小孩也從裡面拿過貢品吃。”
“我正因爲發現了這一點,所以才暗中使壞,氣走了太子。”
“好了,回去吧,我累了,不要多想,一切有我,我會給你掃平一切的。”
“你以最快的速度把這封信,送到我妻弟那裡,務必要親手交與他,告訴他,一切按照信中內容所做。還有,不管他願不願意做,讓他看完信立刻燒掉。”
青年連忙閉上了嘴,乖乖的蹲在牀邊,等待着父親接下來的揭秘。
自己三個哥哥都被殺了,家裡的錢財被劫掠一空,父親爲什麼會認可朝廷給的這個假結果,難道他心中就不恨嗎?
亦或者是,那三個哥哥其實不是父親親生。
“然而現在的皇上就不一樣,連從小一直欺負他的人他都能放過,可想而知,這樣的人心有多麼善。”
“他的爵位不是被削了嗎,怎麼可能還會給他,您是不是想多了。”
當年孔夫子爲了學問之爭,還殺了少正卯呢,他就不信南邊那家人,會比先祖孔聖人更加高尚。
“老大別怪我下手狠,是你先不顧兄弟之情,是你還存在着不該有的奢望,咱們倆一起上路,到了那邊再分個高下。”
可惜他計劃周全,卻讓一幫歹人打亂了整個部署。
還在震驚的青年點了點頭,在父親的揮手下起身離開。
“不是他們,在咱家遭遇劫掠以後,朝廷就已經盯上了他們,他們不可能再次出手。”
同時心裡也非常欣慰,這個從小胡鬧魯莽的小兒子終於長大了。
“事發以後我調查過,那鹽戶一家確實招了難,兩口子接連死去,然而他們的兒子,也就是那個鹽戶之女的弟弟,並沒有遠走他鄉,而是被鄉下的一個老地主派人偷偷的拐走,做了陪葬的童男。”
青年呆呆的點了點頭,他覺得以他那核桃仁大小的小腦,很難想明白這到底爲什麼。
“沒錯,是假的,朝廷只是找個理由把案結了而已,那些被抓的是鹽販子,完全就是替罪羊。”
“難道不是嗎?”
其目的估計是報復被我們多年壓制的憋屈,或者是因此讓我們家族名聲掃地,從而奪回衍聖公之位。”
“可惜其中關係着你大伯,我只能用此法激怒太子,讓太子離開,順便也讓楊廷和對咱們家生出惡感,從而牽連到你大伯。”
孔弘泰看了一眼關閉的房門,壓低聲音道:“其實爲父一開始懷疑的是太子。”
父親最後口中的可惜是什麼意思,青年自然明白,嘴上義憤填膺的罵着大伯,心裡卻是樂開了花。
看來以前自己對小兒子的關心實在太少了,造成了這傢伙如此天真。
管家走了進來。
“也正因爲他們看到了這個機會,又聽說了皇上有意恢復你大伯的爵位,才選擇在這個時候出手。”
“呵呵!”孔弘泰輕笑一聲,看着兒子那茫然的表情,心中一陣無奈。
“閉嘴,這麼大聲幹嘛,怕人聽不到嗎?”
見兒子糊塗的模樣,孔弘泰輕笑道:“太子那天希望我們孔家拿出點錢財,救濟受災的鄉民,而我用一些手段向他哭窮,把他給氣走了。”
看到兒子那痛苦的表情,孔弘泰心狠狠的顫了一下。
看着管家離去的背影,孔弘泰眼底閃過陣陣殺氣。
說着說着,孔弘泰想起了那天晚上的遭遇,無奈的搖了搖頭。
“在這種被逼無奈的情況下,他們只能放棄一開始溫和的手法,選擇了鋌而走險,學習咱們的老祖宗,直接以武力解決。”
青年再次震驚,下意識的看向了朱厚照居住的小院。
狠狠的掐了一把大腿,強行收斂住臉上的笑容和激動,孔弘泰小兒子仰起頭,露出了一臉痛苦的表情。
“哼哼!”
如果不是沒有選擇,他真不想把家族的未來,交給這個不靠譜的小兒子。
“一開始我懷疑的是太子,因爲根據我的調查,在我們家遭難的那段時間,太子曾經帶兵離開過。”
青年一下子蹦了起來,震驚道:“這麼說來,朝廷定的案子是假的了。”
孔弘泰看了這傻貨一眼,無奈的閉上了眼睛。
不過隨即他又有些疑惑,他可是聽說了,南邊那邊詩書傳家,好像對爵位什麼的並不感興趣,怎麼會用如此齷齪的手段,這不像他們的風格呀。
“啥,大伯!”
聽到父親的猜測和分析,青年瞪的眼珠子渾圓。
孔弘泰小兒子對此有些不在意,他大伯爵位早就被削了,朝廷怎麼可能還會把爵位給他。
如果不是現在父親還沒死,他還沒有當上衍聖公,他絕對會把他的妻妾全部叫在一起,開一場無遮大會,好好的慶祝一番。
也就是父親,要是讓他自己來調查判斷,他腦子就是攪成的漿糊,估計也調查不出什麼來。
他現在很擔心,就這孩子的性格,以後能不能扛起孔家。
管家應了一聲,走上前雙手接過信,揣入懷中快速的離開。
孔弘泰的兒子撓了撓頭,沒明白老爹這話是什麼意思,那天太子確實是生氣走了,可由於他在外面,也不清楚裡面發生了什麼事,父親今天這樣提起,他還真不知道。
“後面經過多方確認,我推翻了太子爺是兇手的猜測。”
“我已經派人秘密的把墳挖開了,那個男孩的屍體就在其中。”
“暗中使壞?”
小兒子這一驚一乍的樣子,讓孔弘泰一陣頭疼。
“行了,你只要知道這些事情就行了,莫不可對他人說。另外,趁着這幾天太子殿下和謝學士都在,你要多多過去拜訪,爭取給二人一個好印象,對你以後有好處。”
“是誰?”
孔弘泰兒子連忙追問,他倒不是想替哥哥們報仇,而是想認清楚對方,省得以後他當了衍聖公,再被對方坑了。
“之所以他們曾經不動手,是因爲他們沒有找到好的機會,還有前幾任皇上都不好糊弄。”
“啥,太子!”
看着一臉懵逼離去的小兒子,孔弘泰緊皺着眉頭髮出了許久,最後他咬了咬牙,擡手敲了敲身邊的牀板。
“這個世界上沒有收買不了的人,只有你拿不出的利益。”
把爵位交給這個傻兒子,真的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嗎?
注意到父親的表情,青年撓了撓頭。
他沒想到,家族被劫掠的這件事,其中有這麼多彎彎繞繞。
“是!”
“這是一場誤會,明天去拜見太子的時候,把礦場地契送給太子,算是我們給的賠償,爭取將來在出事的時候,能讓太子站到我們這邊來。”
這不是心痛的扭曲,而是強忍着心中開心激動的扭曲。
“那這麼說來,抓您的那批人,也是他們了。”
“可惜…可惜了…”
“甚至我後面都想好了,等你大伯徹底的沒有恢復爵位的希望了,我在親自前往京師,向太子殿下賠罪,並且奉上重禮。”
伸出有些顫抖的手,拿出了枕頭下面的一封信,遞給了管家。
伸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孔弘泰輕聲訓斥道:“好了,莫要做這小兒女姿態,讓人看到了徒增笑話!”
“衍聖公有多大的權利,有多麼高的地位,要說南邊那些人不眼饞,那是騙人的。”
如果不是時機不對,他真想去感謝感謝大伯,如果沒有大伯當年之舉,恐怕他這輩子都沒有機會繼承父親的爵位。
緩緩的躺回牀上,看着牀邊吊着隨風搖擺的掛墜,孔弘泰,喃喃低聲道。
“萬千罪過,皆在吾身。”
“以德服人,以德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