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仲彝沒有接胡孝民遞過來的紙和筆,他的目光放在地上的幾灘血跡上。作爲一名中統的老特工,他知道這麼多血跡,以及瀰漫在空氣中的淡淡血腥味,都說明這裡死過人,而且時間還很近。
“昨天,張小通在這裡被處決了。”胡孝民察覺到了費仲彝的異常,他掏出煙叼在嘴上,劃燃火柴後,說完之後才點上火。
費仲彝的瞳孔猛地收縮着,一臉震驚地望着胡孝民,臉色也變得煞白。
他很清楚張小通是什麼人,上海黨部原來的負責人,在中統也有一定身份。至少,張小通在中統的身份,比他要高得多。
可現在,胡孝民卻輕描淡寫的告訴他,張小通在這裡處決了。要知道,昨天張小通才到南京啊。
這種旁敲側擊的恐嚇,有很大的想象空間,比直接用刑的效果還好。
“爲什麼?”費仲彝喃喃地問。
“他與趙先生作對。我不希望,你跟他一樣的下場。”胡孝民淡淡地說,話裡充滿着無形的威脅。
“我……”費仲彝張了張嘴,來的路上他還在想,自己能回去,畢竟胡孝民還惦記着他的“土特產”呢。可現在,他只想不變成第二個張小通就行了。
“看到外面院子裡的幾個小土堆嗎?張小通就埋在那裡,用四個罈子分別裝着他的腿、手、軀幹和頭。罈子裡灌滿了鏹水,很快連渣子都會融化。”胡孝民指着外面說道。
費仲彝順着胡孝民的手指望着,雖然看不清外面的新土堆,但他相信胡孝民不會騙自己。
此時費仲彝覺得四肢突然變得僵硬,他扶着桌子,緩緩地坐下。此時的費仲彝,大腦一片空白,覺得什麼都是恐怖的,只想離開這個讓他膽寒的地方。
可他感覺四肢無力,連站都站不穩,腳像灌了鉛似的。胡孝民手裡的槍,總是有意無意地對着自己,只要他敢動,胡孝民會毫不猶豫地開槍。
“胡科長,能給根菸抽嗎?”費仲彝低頭沉默了一會後,突然擡起頭說。
“當然可以。”胡孝民嘴角露出一線不易察覺的笑容。
胡孝民給費仲彝遞了根菸,甚至還給他點了火,嘴裡說道:“唐東平這次怕是難過關,他與重慶來往的電報,早被趙先生掌握。你們借培訓班給中統訓練特工的事,趙先生已經知道了。讓你寫出來,是給你機會。”
費仲彝用商量的口吻問:“胡科長,我全部交待後,能不能放我走?”
“我得請示趙先生,估計要等唐東平的事處理好後,你才能回家。”胡孝民要做一個有原則的漢奸特務,語氣顯得很誠懇。
費仲彝遲疑着說:“我的意思,是私底下放我走。你要的是證據,我可以給你。只要能讓我走,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胡孝民不置可否地說:“先寫吧,寫完之後我們再商量。”
雖然胡孝民沒有同意,但費仲彝似乎得到了某種保證,他拿起筆,開始寫着交代材料。
“我給你準備了足夠的紙,希望你能寫得詳細點。”
“放心,與唐東平之間的事情,絕對不會隱瞞。”
費仲彝其實跟唐東平一樣,投靠21號後,依然與中統南京區有聯絡。唐東平到南京後,上面指示他配合唐東平的工作。
當然,在交代材料裡,費仲彝將自己塑造成爲一個受害者。是唐東平欺騙、引誘他,用組訓處長的位子引他上當。他是受了矇騙,才被唐東平利用。
胡孝民並不關心這些,他只需要費仲彝證明,唐東平確實給重慶訓練特工就行了。
“胡科長,現在能放我走了麼?”
胡孝民搖了搖頭:“暫時還不行。”
“我可以給你錢,我所有的錢。”
“你準備跑?”
費仲彝苦笑道:“出了這樣的事情,南京我是待不下去了。”
“你可以留下來繼續工作,當然,要與重慶方面徹底斷絕往來,還得挽回損失。讓你們訓練的特工,爲特工總部服務,把中統在南京的勢力一掃而光。”
“這可以嗎?”
“當然可以,只要你願意。如果辦好了,趙先生可能對你既往不咎。”胡孝民拿出手銬,這是給張小通用過的。
“胡科長,你這是要幹什麼?”費仲彝看到胡孝民拿出手銬,驚恐失色地說。
“我要出去一趟,先把你關起來,但這裡條件有限。但咱們以後還要做同事的,只能委屈你了。”胡孝民一邊說話,一邊將他反拷在椅子上,又找了根繩子,麻將地綁了起來。
“放心,我不會跑的。”費仲彝低聲說道。
他發現,胡孝民不僅綁住了自己的手,還用鐵絲把自己的大拇指綁在一起。
這是胡孝民在林偉達身上發現的訣竅,把大拇指綁在一起,雙手有再大的力都使不出來。
胡孝民出去後,不到半個小時就回來了。他先是給梅冶方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費仲彝的事情,讓對方請示上海接下來的行動。拿到了費仲彝的口供,就算費仲彝跑掉,也不算什麼大事。
另外,他去了趟旅館,見到了範桂榮,讓他們搬到中央路。
“科長,在新亞舞廳有人跟蹤我們。”範桂榮也向胡孝民報告了一件事。
“什麼人?”胡孝民明知故問。
“不知道,被我甩掉了。”範桂榮說,他還是很老道的,在南京被人盯上不是什麼好事。
“歐雪莉呢?”胡孝民問。
“她住的是別墅,有保鏢,我們沒完成任務。”範桂榮愧疚地說。
胡孝民擺了擺手:“費仲彝已經招了,抓不抓她沒關係。”
他抓費仲彝,是因爲趙仕君和梅冶方都盯着此事。他不能爲了一箇中統,而讓自己冒危險。況且,費仲彝還能幫他洗脫殺蘇光霄的嫌疑。但抓歐雪莉,就屬多此一舉。
“抓到了?”範桂榮吃驚地說。
“還有件事,今天晚上蘇光霄死了,看來南京的治安不太好。你們趕緊退房,搬到我那裡去。”胡孝民輕聲說,他剛纔與梅冶方通電話時,才“知道”蘇光霄被殺。
回到中央路的院子時,費仲彝果然很配合。胡孝民給他鬆了綁,有範桂榮和許志高在,不用擔心他會逃。
胡孝民問:“費處長,想好以後的出路了沒有?”
費仲彝鄭重其事地說道:“只要趙先生答應,我以後就是他的人。”
“不能光說不練,你得拿出行動。告訴你一個消息,蘇光霄被殺了。”
“我晚上在新亞舞廳還跟他見了面,這是什麼時候的事?”費仲彝吃驚地說。
“應該是我們在一起的時候發生的事。”胡孝民緩緩地說,他也願意費仲彝留下來,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費仲彝都能證明他與蘇光霄一案沒任何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