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顧慧英的事情出來後,胡孝民對自己反思過幾次。身邊的人出了問題,竟然沒有察覺,實在是失職。幸好沒給組織造成破壞,否則於心何安?
焦一誠的話也提醒了他,出現在身邊的生人,或者突然出現的,久不聯繫的親人或朋友,都需要警惕。
胡孝民對戴朗如和柏仲超,並沒有起疑心。就算柏仲超拿到了76號的身份,他也覺得正常。柏仲超在寧波是個紈絝子弟,仗着叔叔是警察局的副局長,可沒少幹荒唐事。
到上海後,見識到了76號的權力,想拿個76號的身份,也是可以理解的。
“處座。”
胡孝民正抽着煙,有人敲了敲包廂門,情報四科的新任科長蔣曉光探進半個身子,臉上露出謙遜的笑容。
胡孝民招了招手:“進來吧,坐。”
蔣曉光朝胡孝民欠了欠身後,才小心翼翼地坐到胡孝民對面:“處座,董樞覺得我們少了五個人,錢還是兩千多,不想給了。”
看到胡孝民的茶杯空了,連忙拿起茶壺給倒上。
胡孝民冷冷地說:“我給他的可是優惠價,十幾人天天守着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再說了,我們保護的時間越多,耽誤的工作就越多,價格貴點也是有道理的。你告訴他,從下個月開始,恢復原價,每人三百一個月,十個人就得收三千。”
原來是十五個人,每人按照一百五一個月算的,現在抽走了五個人,董樞覺得吃了虧。
蔣曉光看了胡孝民一眼,輕聲說道:“董樞已經知道,之前憲兵隊的人,每人總共纔給了十日元。”
蔣曉光得知此事後,大罵76號和胡孝民,說他們一點交情也不講,做人沒良心。名義上保護他,實際上是敲詐勒索。
胡孝民一點也沒有愧疚的意思,反而振振有詞地說:“這個人是財迷嗎?錢重要還是命重要?怎麼就擰不清呢?他人要是死了,這些錢還在,能用到嗎?”
蔣曉光終於明白,胡孝民爲何資歷比自己還要淺,卻能當處長了。就憑他這不要臉的勁,什麼事都能榨出二兩油的貪婪,自己就學不來。
至於胡孝民迎合上司,想盡一切辦法討好趙仕君,更是他一輩子都學不來的。
蔣曉光苦笑着說:“他覺得請我們,不如請保鏢,可以二十四小時保護,還不用花這麼多錢。”
胡孝民淡淡地說:“所以說,你們被趕了回來?”
蔣曉光拿出一個紅包,雙後遞給胡孝民:“董樞給每個兄弟都發了個紅包,還給處座也準備了一份。他只請求一件事,如果有軍統暗殺他的準確消息,請務必提前告之。”
他倒不覺得是被趕了出來,準確地說應該是“禮送”。
胡孝民打開紅包一看,裡面只有薄薄的幾張鈔票,還是中儲券,面值還是十元的,他將紅包扔到桌上,不屑一顧地說:“這點錢就想要準確消息?”
蔣曉光解釋道:“他可能覺得,不管如何,我們都會保護他的。”
胡孝民把紅包扔了回去:“那可未必,我們的目標是破獲新二組,至於董樞是死是活,不關心。這些錢你拿去請兄弟們吃頓好的,另外再派兩個機靈點的,暗中盯着董樞。他每天的行蹤,我們都要掌握,每天都要有記錄。”
之所以要記錄董樞的行蹤,不僅是顯得情報處的工作專業,更是爲了讓他能輕鬆掌握董樞的最新動向。
既然上海區有命令,要除掉媚敵的董樞,胡孝民自然不會放過他。董樞不滿76號的保護,他心裡還巴不得呢。
蔣曉光走後不久,春三進來報告,範桂榮想過來談點事。
“處座,朱子明在監視柏記米號。”
範桂榮覺得,這件事更適合來九風茶樓談。
柏仲超到76號找胡孝民,雖然沒鬧出什麼風波,可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胡孝民眉目一揚:“哦。”
朱子明和施健吾這是要找死的節奏啊,難道他們不知道,柏仲超和戴朗如與自己的關係嗎?
監視柏記米號,如果出自他的授意,倒也罷了。胡孝民在心裡,已經宣判了施健吾和朱子明的死刑。
範桂榮說道:“明天我會聽取施健吾的報告,如果他不主動提起柏記米號,我要質問他。”
胡孝民站了起來:“不,我們現在去趟柏記米號,朱子明的行爲,很像地下黨。把情報五科的楊輝叫上,他們逮人有經驗些。”
既然施健吾不提前報告,那他對朱子明動手,施健吾也就說不出什麼了。
範桂榮驚訝地說:“地下黨?”
胡孝民冷哼道:“不是地下黨也是重慶分子,要不然,他監視我的親人和朋友幹什麼?我收到情報,抗日分子準備從我身邊的人下手,原本以爲是針對慧英,沒想到他們的目光放在柏記米號。”
範桂榮的思維被胡孝民帶亂,朱子明怎麼突然就成了抗日分子呢?雖然覺得事有蹊蹺,可他還是堅決執行胡孝民的命令。
這已經成了他腦海裡下意識的行爲,只要是胡孝民吩咐的事,不要問原因,直接執行就是。而且,還要辦好。
朱子明對胡孝民是有怨氣的,不,應該是怨恨。施健吾本提議他擔任一科副科長,正是因爲胡孝民的刁難,他副科長的美夢落空了。說是看他的表現,可要讓胡孝民點頭,何其難也?
監視柏記米號,朱子明親自執行。他想了解胡孝民的親人和朋友,找到胡孝民的破綻,抓住機會,給他以致命一擊。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自己先迎來的是胡孝民的致命一擊。
爲了方便監視柏記米號,朱子明在對面不遠的茶樓盯着。這個茶樓的位置很好,二樓臨街,正好把柏記米號盡收眼底。就算是整條街的動靜,他也能看到。
他拿起茶碗,正準備喝茶時,突然瞥見街上多了幾個人。定神一看,竟然是胡孝民。
朱子明大喜過望,看來自己還是有收穫的。然而,等他看清胡孝民旁邊的範桂榮,以及看到他們正朝着茶樓而來時,他開始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