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孝民並沒有問這位日本憲兵姓甚名誰,但他知道,如果這個人經常坐安泰輪船去張黃港,一定會被發現。
畢竟,組織上在得知許阿蘇的身份後,會暫停使用這條安泰輪船。準確地說,是避開許阿蘇的這班輪船。
安泰輪船走張黃港的航線,每天有兩班,早晚各一班。如果許阿蘇在早班,那地下黨就會用晚班的輪船。如果他在晚班,交通就會乘坐早班。
總而言之一句話,許阿蘇沒走之前,儘量避開他。
一段時間之後,許阿蘇終於又有了發現。
施健吾的身體康復後,經常帶着苗刃之一起去見許阿蘇。苗刃之是他重點培養的對象,讓他跟着,也傳達了一個信號:自己很信任他。
苗刃之有點口吃,在外面能不說話就不說話。每次施健吾與許阿蘇接頭,他都負責在四周觀察。同時,又負責給施健吾開車,讓施健吾感覺很舒服。
施健吾拿到情報,一般會向胡孝民彙報。但是,如果是重要情報,他則會先告訴石橋信。畢竟,他們纔是一家人。
施健吾說話的時候,身子微微有些顫抖,極力壓抑着心中的激動:“石橋,許阿蘇又發現了一個嫌疑,此人每隔一天就會坐安泰輪船去張黃港,在張黃港待一天。”
聽到許阿蘇的報告,他下意識地認定,這是地下黨的交通。
石橋信沉吟道:“會不會是跑單幫的?”
施健吾篤定地說:“不會,那人沒帶行李,也不跟人交流,上船後東張西望,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我敢斷定,那人是地下黨的交通員。他的任務,是帶領抗日分子進入他們的所謂根據地!”
石橋信微笑着說:“這麼說,你終於要立功了?”
施健吾雖擔任情報一科的科長,可他到情報處後毫無建樹。不是施健吾不努力,而是胡孝民太壞,根本不給施健吾機會。
施健吾朝石橋信鞠了一躬,誠懇地說:“還請石橋君多多支持。”
石橋信扶着施健吾的肩膀,柔和地說:“我們之間要這麼客氣嗎?大家都是一家人,不支持你支持誰呢?”
他們之間的感情驚天動地,超越了國界和民族,一般人是無法理解的。
施健吾說道:“我想請憲兵分隊出面,密捕這個地下黨。”
石橋信問:“除了密捕,你就沒想再試試胡孝民?”
施健吾詫異地說:“怎麼個試法?”
石橋信微笑着說:“在我們準備抓捕前一刻,你向胡孝民報告,試探他的反應。如果所料不錯的話,胡孝民一定會反對。等我們抓到地下黨,這就成了胡孝民無能,甚至是支持反日分子的證據。到時候,再把他趕下臺就容易多了。”
施健吾問:“如果他同意呢?”
他擔心的就是胡孝民會同意,原本是自己的功勞,豈孫被胡孝民搶走?
石橋信說道:“他同意也是你的功勞,等於當面肯定了你的能力。你的能力勝過胡孝民,爲了防止你立功,他寧可讓反日分子跑掉,也不會讓你抓人的。”
施健吾向胡孝民報告時,果然沒得到胡孝民的支持。
胡孝民擺了擺手:“你的那個內線靠不靠譜?地下黨是那麼好抓的嗎?再觀察一段時間再說。”
施健吾急道:“這次的情報很準確,機會難得。”
他心裡卻暗暗高興,胡孝民果然是怕自己立功。胡孝民年紀輕輕,這忌妒心還真強。在他手底下幹活,能有出頭之日嗎?
胡孝民語重心長地說:“僅憑內線的一句話,你就覺得情報準確?施健吾,你也是受過專業訓練的特工,這麼輕信別人的話,能抓到真正的地下黨嗎?至於機會,地下黨千方百計從上海轉運人員、物資,只要我們有足夠的耐心,一定能把他們連根拔起。”
施健吾氣得想吐血,自己辛苦得到的情報,在胡孝民眼裡卻成了輕敵冒進。石橋信說得不錯,胡孝民就是不希望自己立功。
不僅如此,胡孝民還藉機教訓了自己一頓。乳臭未乾的小子,有什麼資格說自己?
有石橋信的支持,施健吾根本不把胡孝民的話放在心上。反正是密捕,真要出了事,也是石橋信扛。
再說了,抓個普通老百姓,能出什麼事呢?就算抓錯了人,甚至殺錯了人,誰還敢來找麻煩?
然而,抓了人之後,施健吾才發現,自己惹麻煩了。他抓的可不是普通人,而是憲兵隊的憲兵,還是個曹長。
石橋信也傻了眼,對方軍銜比他高,看到他之後,走來就是兩個巴掌。隨後揚長而去,留下一臉懵逼的石橋信和施健吾。
石橋信摸着腫起的臉頰,眼中第一次冒出怒火:“你不是說,這是地下黨嗎?”
如果抓錯了人也就罷了,抓的還是憲兵隊的同僚,顯然,對方也在執行任務。自己把人一抓,不僅顯得非常愚蠢,無形中還破壞了對方的行動。
施健吾悻悻地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許阿蘇弄錯了。”
石橋信擺了擺手:“這個內線不要再用了,他的所謂情報,跟羅吉一樣,都是爲了騙你的經費。”
胡孝民很快接到了渡邊義雄的電話:“胡君,你的手下太過急躁,按照你們中國人的說法,這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
胡孝民嘆息着說:“施健吾剛愎自用,仗着資歷深,又有石橋信的支持。行動前,我已經明令不能動手,可他還是行動了。”
渡邊義雄淡淡地說:“石橋信對施健吾確實太過寵溺。”
胡孝民故意重重地嘆了口氣:“他們兩人……唉,這種關係,是不被世俗所接受的。”
渡邊義雄問:“他們的關係……很多人知道了?”
胡孝民說道:“不是很多人知道了,而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渡邊義雄詫異地說:“他們難道不尷尬麼?”
只要有點羞恥心的,都會逃離的。
胡孝民淡淡地說:“他們認爲,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會是別人。”
渡邊義雄終於作了一個令胡孝民高興的決定:“這樣吧,我把石橋信調回憲兵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