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好像是一方洞窟,瀰漫着雪寒之氣,頂上有碗大的明珠散發着幽幽白光,設施簡陋,一桌一榻。
任亦昀穿過縫隙,感覺洞內頗爲古怪,但此時不及細想,目光立即轉向那具肉身。
他在魂界見的是元神,這會才知曉顧璵的真實面貌,只見那人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吸風飲露,乘雲氣,御飛龍,而遊乎四海之外。誒,這個形容好像不對!
緊張,亢奮,狂喜,忐忑……各種複雜的情緒瞬間堆積,任亦昀本就不清不楚的腦子,愈發混亂躁動,僅剩下一個念頭:
它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呼!呼!
洞內碎片亂流,波動劇顫,任亦昀藉着奔流之勢,風馳電掣,施展神通,“滾開!”
轟!
他也怕傷了肉身,右手一揮,一道真火赤焰呼嘯而出,籠罩那女修周身上下。小齋擡眼瞧了瞧,眼皮一耷,突然消失不見。
赤焰沒了目標,竟直直向肉身射去。
“收!”
任亦昀大驚,連忙撤回神通,不去管那渺小卑弱的女人,狀若癲狂的一頭撞進肉身。
“五百年了,五百年了!我終於回來了,哈哈哈哈,我終於……啊,這是什麼?”
他的怒吼發泄,在一秒鐘轉化爲莫大的驚懼。
一具人仙肉身,本就生機盎然,何況還有黑玉膏輔助,更是自成循環,數十年不腐。他佔據肉身,本應感受到那磅礴浩大的生命精華,那一根根一條條的血脈經絡,那仍在跳動着的五臟六腑,那完美如白玉的骨骼架構……
結果,自己的元神往下一墜,死的,硬的,乾的,就像陷入了一片荒蕪沙漠,什麼都沒有!
“不可能!這是什麼?我的肉身呢?”
情緒大起大落,任亦昀不斷的嘶吼咆哮,“這是什麼,什麼……石頭!竟然是石頭!”
砰!
強大的元神力量,輕易撕碎了僞裝,白氣升騰,靈符失效,變成了它原本的樣子——一顆藍幽幽,硬邦邦的上品礦石。
這種礦叫積雷巖,最大的作用就是能聚集雷氣,使之威能增強。
“小小女修竟敢戲弄於我!”
任亦昀馬上反應過來,怒不可遏,可還沒等他飛出來,就聽轟,轟隆隆!
足以崩山裂土的紫霄神雷,被一雙完美無瑕的手揉圓搓扁,捏塑成一個能量集中的雷光球。
雷光瞬間吞沒了積雷巖,在靈礦的作用下,更加凝練提升,就像一顆超噸級的核彈頭……
轟!
小齋連忙張開防護,小小的雷球在一塊靈礦上引爆,能量往核心一點收攏。內部已經狂轟亂炸,天崩地裂,連散發到外部的衝擊波,都讓整個洞窟劇烈搖晃,似要坍塌乾淨。
而在她身後,空氣陣陣波動,顯現出了一具真正的肉身!
從來就沒挪動過。
小齋給它套上了一層又一層的防護禁制,施了個簡單的障眼法——因爲顧璵傳來的信息中,着重強調了一件事:此人易躁,心性奇差!
“不僅心性差,連腦子也不太好使,這都能修成神通,真是狗屎運!”
小齋揉了揉手指,看着那雷球越來越小,堅硬無比的靈礦已經碎成了肉眼辨不清的粉末微塵。
而那雷核中,一股氣息閃動了一下,很快調整過來。
“看來還差不少,境界差距什麼的真是討厭!”
她不驚不慌,自己是人仙巔峰,所運用的能量,正處於靈氣-魂力轉變的階段。對方卻是正兒八經的神通強者,偷個巧打埋伏可以,真刀實槍的懟,終究不是對手。
“人仙道侶,五六年差距,戰力不高……”
“豎子!賤婢!”
“通通受死,竟敢戲耍於我!”
任亦昀被困在雷球中,受了輕傷,有些狼狽。更主要的是,這一波又一波的打臉,使其憤怒到極致,他的意識因爲這種憤怒,早已混亂不堪。兩種人格來回交替,彷彿真的瘋了。
“好,很好!姓顧的已經被我煉化,我這就送你去見他!”
“你是誰?你害死了我,我要殺了你!”
“啊!”
意識雖亂,生存本能還是有的。他艱難的擡起右手,緊攥成拳,一道真火奔涌而出,在迅速吞噬着紫霄雷氣。
就在此時,任亦昀渾身一顫,只覺一條迷幻毒蛇趁着心靈空隙,悄無聲息的從深淵裡爬出來,精確無誤的咬住了自己最脆弱的地方。
緊跟着,一道熟悉的神念傳入識海。
“剝離!”
“啊啊啊!”
任亦昀緊緊抱着頭,嘴巴張到最大,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狂亂的意識在哀嚎慘叫。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痛感,比噬骨食心還要痛上百倍。
“不可能,你中了我的元神法寶,不可能逃出來!啊啊啊,不可能!”
“原來那東西是元神法寶……”
不知何時,一個三寸小人兒出現在小齋旁邊,望了望在裂縫附近漂浮的赤色光團,暫不去理會,道:“法寶是真的,你看到的是假的,幻術而已。”
“你有盤算,我也有盤算,你有底牌,我也有底牌。正面對戰,我未必勝得過你,但誰讓你身有缺陷,心性奇差呢?”
顧璵說着,又一指,喝道:“意識,剝離!”
轟!
“啊啊啊啊!”
任亦昀愈發痛苦,奮力掙扎,可惜沒什麼用處。他的次意識已經被顧璵咬住,根本掙脫不能。
早在先天時期,老顧的幻術就能干擾人的意識,陷入幻象。
後來到人仙,幻術升級,能一定程度的與現實結合,製造更加自然,更加真實的幻鏡,甚至能簡單的影響思維。
現在,他已修成神通。
就如任亦昀所言,火的本源在炁,真火只是運用了魂力,將威能提升而已。但幻術的本源是神魂,意識、思維、想法、念頭,這些都是神魂,它完美符合魂力應用,所以潛能無限。
那現在,他的底牌也很明顯,就是直接作用於神魂。
能影響,便能掌控。
“啊啊啊!”
任亦昀還在慘叫,只覺那條毒蛇死死的咬住次意識,正一點點的往外拉扯。次意識混亂,卻是自身能量的組成部分。
“小友!小友!是我一時衝動,起了歹意,我知錯了!知錯了!”
他感受到元神力量在一點點削弱,忍不住哀聲求饒。
“……”
顧璵不言不語,伸出右手,用力往這邊一拉。
嗤!
任亦昀的元神頓時一分爲二,大概有三分之一的部分被生生撕了下來。撕裂的一瞬間,屬於原主人的記憶,潮水般涌入老顧腦中。
明朝年間,武當山東麓有太玄觀,屬三山正乙派,本身卻是玄教傳人,修天師道法。
適逢末法之前,人丁凋零,時有弟子七人,皆人仙。老掌門孤注一擲,拼盡家底,送七人入魂界,求機緣,指望有一二人迴歸,延續道統。
此七人入界,歷經波折,先後五人重傷,只餘一縷殘魂。剩弟子二人,一爲任亦昀,一爲紀漣。
任亦昀道心堅定,苦修不怠。紀漣偶然發現吞噬靈魂可壯大自身,食髓知味,慢慢墜入邪道,
後被對方發現,二人爭鬥,任亦昀被其吞噬。但他神智堅定,實力也僅差少許,竟與其融爲一體。
後來又經歷一番事情,誤打誤撞修成了真火神通。紀漣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將五位師兄弟的殘魂與魂獸結合,煉成了一件元神法寶,五禽神火罩。
“……”
顧璵十分詫異,也非常疑惑。
照此說來,到底哪個人格是紀漣?哪個人格是任亦昀?還是紀漣稱自己是任亦昀,喊打喊殺的那個反而是紀漣?
其實也無所謂了,兩種意識融爲一體,互相影響,本就分不清楚。
他虛空一抓,將那部分元神捏在手裡,跟着再一指,“剝離!”
損失了三分之一力量的任亦昀,更加無力反抗。本源還很堅固,顧璵也沒強攻,專挑一些稀碎零散的殘存意識。
那傢伙不知吃了多少魂體,有人的,有修士的,有動植物的,有古時異獸的……老顧就像一位最專業的外科醫生,拿着手術刀,一分分一寸寸的解剖着這具身體。
“啊啊啊啊!”
在越來越微弱的哀嚎中,活了幾百年的一隻老怪物,就這麼被生生的肢解乾淨。
到最後,顧璵捏着對方的本源,太玄觀的天師道法一篇篇涌入腦海,單憑這個,此行就已經夠本!
小齋那邊已將裂縫收攏,他則看了看割下來的,七零八落的魂體,覺得有些雞肋。
食之無味棄之可惜……誒,等等。
他頭頂突然亮起一隻燈泡,像挑豬肉一樣挑了一塊最優秀的殘魂,隨手丟進魂晶滋養。
這可是神仙級的殘魂,好好培養,無論轉成猖兵,收入寶籙封神,還是送其轉世重修,都能派上用場。
“好歹相識一場,你說你叫任亦昀,那便叫任亦昀吧。”
顧璵搖搖頭,想起魂界種種,恍如隔世。他又看向在空中漂浮的赤紅光團,那件元神法寶五禽神火罩,正想過去捕捉,結果身子一頓,被一雙白嫩的手虛抱在懷裡。
“嗯?”
老顧一激靈,擡眼對上小齋的眼睛,戰戰兢兢道:“你要做什麼?”
“……”
小齋神色古怪的盯了半響,又摸了摸他的頭,忽然樂了,“咦,你這樣好可愛啊!”
(如何忘掉一隻死去的小烏龜,就是再買幾隻新的。就像如何忘掉前任,就是再找幾個新的……我又買了六隻小烏龜,撒花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