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琛剛開口的時候,電話裡的聲音還有些嘈雜,戚暮隱隱地還能聽到丹尼爾的大笑聲。等過了會兒,閔琛似乎走遠了找了個僻靜的地方,電話聽孔裡只能傳來男人微弱的呼吸聲,以及電流嘶嘶的聲響。
戚暮乾脆沒有再彈琴了,他低笑着問道:“慶祝會結束了?”
閔琛輕輕點頭:“嗯,馬上我要和丹尼爾、克多裡一起送其他人回家。今天是新年夜,他們要回家吃飯、團聚。”
聽了這話,戚暮一手撐在鋼琴邊緣上,一邊好奇地問道:“柏愛的其他人都回去了……那你呢?我記得有聽丹尼爾說過,你的父母就住在柏林,你也回去嗎?”
琴房裡只開了一盞昏暗的壁燈,此刻從落地窗中投射進屋的月光,都比這燈光明亮許多。戚暮只聽閔琛輕輕地“嗯”了一聲,道:“等把其他人送回去後,我也回家。”頓了頓,他道:“沒有陪蘭斯一起過新年倒計時?”
“蘭斯先生他從來不在11點之後睡覺,所以我就不打擾他了。對了,你猜猜我剛纔在做什麼?唔……允許你獲得一個提示。”
閔琛眉頭一挑,用了提示機會:“你在哪兒?”
淺色的眸子裡閃過一抹笑意,戚暮淡定道:“我在琴房。”
閔琛微微思索了一會兒,便道:“你不在練琴。”
聽到這句話,戚暮猛然一怔,他下意識地反問:“你爲什麼說我不在練琴?”
“1秒鐘,你就接了電話。我想……你肯定不在練琴。”
被這個傢伙發現了自己設置的陷阱,戚暮無可奈何地聳聳肩,避開這個話題:“好吧,那你猜猜,我到底在做什麼?”
電話那邊經過了長久的冥思,就在戚暮以爲對方不會回答的時候,他只聽到男人語氣肯定地分析道:“電話離你很近,這隻有兩種可能:第一,你正拿在手裡;第二,你把它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聞言,戚暮詫異地笑道:“繼續,閔·福爾摩斯·琛。”
“琴房裡沒有其他東西,你也不喜歡玩手機。那麼……”
閔琛忽然拉長了聲音,戚暮的好奇心也被吊了起來。他倒是有些不敢相信,這個男人真能猜中他剛纔竟然在彈鋼琴的事情。
於是下一秒,只聽閔琛斬釘截鐵道:“剛纔,你站在窗前,拿着手機,正想給我打電話。”頓了頓,他又肯定從容地補充道:“你想我了。”
戚暮:“……臉呢?”
閔琛:“……”
和這個男人打電話,總是能讓戚暮發現一個新天地,比如某人真是傲嬌彆扭極了,比如某人真是自戀到了一個境界。
聯想到這個臉厚自戀的傢伙居然是剛剛那個在舞臺上指揮出絕倫交響樂的指揮家,戚暮真感覺上帝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把某些不該屬於這傢伙的天賦投錯了對象。
清亮如華的月光彷彿綢緞一般,將細膩的光輝灑在琴房鋥亮的木地板上。戚暮拿着手機與某個湊不要臉的傢伙繼續聊着,等到對方需要送柏愛成員離開後,他才掛斷了電話。
不過幾分鐘,戚暮便收到了一條短信。
閔琛:【早點睡,不要等着倒計時了,提前新年快樂,明年……一起過。】
戚暮笑着回了一句:【新年快樂,明年一起過。】
話雖如此,但是今天一整天發生的事情卻讓戚暮心緒激動,哪兒能那麼容易地入睡。等他聽到維也納市中心的大鐘重重地敲響了12下以後,整個城市裡響起了一陣愉悅的歡呼聲,甚至連在27層都能聽到一清二楚。
他忍不住地又發了條短信過去:【睡不着。你今天爲什麼不問我有沒有通過維愛的招募會?】
戚暮剛剛將手機放下,就在他等待着對方第二天早上看到短信再回復的時候,手機忽然嗡嗡地震了起來,戚暮詫異地拿起來一看。
閔琛:【我相信你。快點睡吧,明天還要去維愛吧。】
簡單的一句“我相信你”,讓戚暮躁動不平的心情一下子寧靜下來。他看着那手機上簡短的文字,彷彿能夠看到在黑暗中,某個男人神情鄭重地回覆完短信的模樣。
青年脣角翹起,回了一句“晚安”後,便很快入了深睡。
漆黑安靜的臥室裡,寬大平整的2米大牀上,只有一個削瘦的青年單獨地臥在一旁,平穩地進入了睡眠。雖然只有一個人,他卻並未感到孤單,而是緊緊地擁住了另一側的大抱枕,睡得極其香甜。
當第二天戚暮拿着多倫薩先生的邀請函、現場聽了一場維愛的新年音樂會後,他並沒有像其他觀衆一樣從大門離開,反而在工作人員地帶領下進入了音樂之友協會大樓的後臺,走入了某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大準備室。
熟悉是因爲這裡是他臨死前最後一次看到的地方,陌生是因爲這裡的人全部都充滿着歡迎的笑意,各個躲在多倫薩先生的身後衝他露出笑臉,卻又不敢越“雷池(多倫薩先生)”半步。
剛剛結束了一場盛大隆重的音樂會,多倫薩大師甚至連身上的燕尾服都沒有褪去,便直接站在後臺迎接了戚暮。
一見面,他便給了戚暮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笑着說道:“小七,在這裡見到你真好!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昨天下午進行樂團成員大會的時候,維愛的這些傢伙都看了你在招募會上的視頻,我們幾乎是全票通過了你的招聘決議,並且我要代表這些害羞的小傢伙們,歡迎你的到來!”
一邊說着,多倫薩先生又給了戚暮一個溫暖的擁抱。但是他還沒鬆開手,便聽到一旁的安東尼先生咳嗽了兩聲,笑道:“多倫薩,我們什麼時候需要你來代表了?小七來到我們的大家庭,是一件很高興的事情,讓我們一起來歡迎他的到來吧!”
“就是,多倫薩先生,我可期待今天了呢!”
“是啊是啊,小七,自從上次慶祝會上和你聊過天以後,我就一直覺得你是個可愛的孩子!”
“小七,你能加入我們真好,我真的非常喜歡你的《精靈之舞》,而且昨天的那首《d大調》第三樂章也是非常非常出色!”
……
原本按照多倫薩先生的想法,是他代替維愛全體成員給戚暮一個歡迎的擁抱,至此便算是迎接他進入了維愛的大家庭。誰知道在他的“壞示範”帶領下,一個個“我們不需要你代表”的維愛成員們紛紛上前,每個人都要來一個歡迎的擁抱。
戚暮哭笑不得地與這些可愛溫和的成員們進行了擁抱,他再看向一旁的多倫薩先生,只見後者也是一臉無可奈何的模樣。
有一個脾氣很好的指揮就是這樣。
這要是放在柏愛……
你們還想抱小七?!
早就被指揮冰冷刺骨的目光看了個透心涼了好不好!
正式地與樂團成員見過面後,戚暮便跟在多倫薩先生和樂團經紀人塔克曼先生的身後,到維愛的會議室裡拿到了自己的聘書。
一般而言,正式的聘書時間都是一年到兩年時間不等,根據樂手的具體實力而定。畢竟有的時候樂團速度發展太快,而樂手個人無法跟上樂團的節奏,那就只能被樂團無情地拋棄。
爲了追求最好的音樂,所有人只能不停地進步,不停地奮鬥。
原本戚暮以爲自己拿到的應該是一年的聘書,畢竟他纔剛剛加入這個樂團,甚至是一下子就得到了副首席的職位、幾個月後還很有可能升爲首席,這樣謹慎重大的事情應該會讓維愛高層做更多的考慮。
但是戚暮沒想到的是,那份聘書上手寫的地方竟然赫然寫着“18個月”的大字!
不是兩年,但更不是一年,而是18個月!
這樣一箇中等的時間,一是考慮到了戚暮年紀尚淺,資歷也不夠,所以纔沒有給他兩年的聘書;二是顧及到了這個孩子卓越的小提琴實力,以及有着無限可能的未來。
這“18個月”的字跡,很明顯便是由多倫薩先生親手寫下的。在合同的第一頁上,左側已經簽下了“艾伯克·多倫薩”的名字,右邊則留了一個空位,給戚暮自己簽名。
戚暮有些不敢相信地再多看了那字跡幾眼,清挺的眉峰微微皺起,他爲難地擡首看向滿臉微笑的多倫薩大師,問道:“多倫薩先生,真的是……18個月嗎?”
要知道,柏愛現在的首席小提琴手克多裡在當年剛與柏愛簽約的時候,也不過是得到了1年的聘期,而且還是副首席的聘書!
可是反觀戚暮,他現在雖然名義上寫的是副首席聘書,但是在底下卻留了一行小字——
『相關人員調動,需由樂團成員大會投票決定。』
已經提醒到這個份上了,言下之意是很有可能在聘期內就讓戚暮撤下副首席的職位,成爲……首席!
聽着青年試探性的話語,多倫薩先生微微一笑:“小七,請你相信你的眼睛。這是我們樂團所有成員一致決定通過的期限,你可以再翻翻聘書的後面,還有四五張紙,上面是每個成員的親筆簽名。”
聞言,戚暮趕緊地再向後翻了翻。果不其然,在詳細協議之後,還附了幾張紙,上面有樂團所有成員的簽名。維愛是一個民主公正的樂團,這樣重大的事情,自然是必須得到樂團成員的認可的。
到這個時候,戚暮就是再不敢相信,都已經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認真鄭重地看着身前的老者,漸漸的,脣角劃開一抹好看的笑容:“多倫薩先生,謝謝您的信任,謝謝樂團成員們給我的信任。”
“我一定會努力,不讓大家失望的!”
當天晚上,戚暮將這份厚厚的協議拿過去認真仔細地看了看,他將每一個字都看了過去,也更爲這個樂團的包容與開放而心生感動。
維愛給了他信任,他自然要還以付出!
第二天,戚暮將簽了自己名字的協議寄去了音樂之友協會大樓。
等到三天的新年小假期一過,俊秀漂亮的青年站在寬敞的玄關,認真地理着自己的衣襟。他的目光裡充滿自信,清秀墨染的眉眼裡都是對未來的期待,身姿挺拔,清俊逸朗,如畫一般讓人移不開視線。
確認自己已經完全準備好以後,戚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