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3)

我把此事告訴一朋友,大發感慨:現代人熟記的人名多不勝舉,尤其演藝明星,所識草木卻可憐至極,真是奇怪!過了幾天,收到朋友一贈書:《野花圖鑑》。還有一條短信:“每次看到‘全草入藥’幾個字,我都肅然起敬!”果然,翻開該書,幾乎每條註釋中,皆見“全草入藥”四字。

草木深深,福佑其中;花果累累,生之有養。

我想,若有一日,自己被髮配荒野,攜一卷《本草綱目》,也就能活下去,芥命無憂了。

若再奢侈一點,容我多帶一本書,該是什麼呢?

無疑是它了。

在我眼,《詩經》乃性靈之書、自然之書、童話之書,更是精神明亮之書。我想,從古到今,即使只有這麼薄薄一冊,華夏文化也堪稱燦爛。後人若能承先民衣鉢、循童年心性,文明又何嘗墮落至此?扔掉《詩經》,遺棄它的純真精神,背叛它的詩意邏輯和生存美學,乃悲劇之始。

《詩經》偉大在哪兒呢?夫子看得透:“一言以蔽之,思無邪。”

“思無邪”,即純潔、爛漫,即清澈、雅正。作爲教書匠,夫子總不忘嘮叨,續了串大道理:“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羣,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最後,又似乎想起了什麼,對小兒說:“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

這是我極欣賞的一句話,也是酷愛《詩經》的一大隱由。

它確乎一部生物百科全書。陸機著《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對《詩經》裡的物類作了詳解,計草本80種、木本34種、鳥類23種、獸類9種、魚類10種、蟲類18種,共動植物174種。而據臺灣學者潘富俊統計,《詩經》藏有草木160種,比陸機多出近半百。

感謝這些草木鳥獸吧,感謝這部險幾絕版的大自然吧。

很大程度上,我們所謂“熱愛生活”“熱愛世界”的依據,即在其中。

張愛玲讀《詩經》,很爲裡面的情愛男女“怎麼這樣容易就見着了”而歡欣,興奮得臉通紅。胡蘭成則解釋:“直見性命,所以無隔。”

不愧爲情事大師,一語道破。

《詩經》裡的美麗歡愛,正因人之心性和大自然息息相通,人之情思和曠野一樣率真、。天光明澈,心如鏡水,無泥沙拖累,無城府之深,故彼此認出、相互照見即簡易得多、筆直得多。哪像今人這般詭秘周折?

什麼叫“天地作合”?

《詩經》裡慢慢找。懂得天地,方懂男女。

最後,我想對孩子說一句:多聞草木少識人。

這年頭,名人的繁殖速度比細菌還快,都急瘋了。

草木潤性,塵沸亂心。這個信息爆炸和綠色稀疏的年代,即便少識,業已識多;即便多聞,亦然寡聞。

6、“我是印第安人,我不懂”

我要扶住你,大地。我醉了,我是醉了。

我稱山爲兄弟,水爲姐妹,樹林是情人。

——海子《醉臥故鄉》

很久了,主流世界由三組人組成:追隨人格神(比如耶穌、佛祖、真主、孔聖)的人,不奉任何神的人(比如唯物論者),什麼都不信的人(虛無主義者)。

很久了,我們漸漸忘了世上還有一種人:他們謳歌自然神,他們是大地的信徒,他們擁有最古老和神秘的品質——“清晨”的品質;其精神氣質近乎兒童,目光清澈,性情爛漫,行爲富有詩意……

他們被稱爲某土著或某部落。

因爲小,因爲弱,因爲沒有徵服的念頭,於是被征服了。

甚至像山谷裡的歌聲一樣,永遠消逝了。

我不是其中一員,但一想起“神秘、美好、天真”這些詞,即忍不住懷念他們。

我稱之爲“清晨的人”。那些很少很少的人。

阿爾伯特·愛因斯坦懇求同胞:把愛的範圍“擴大到所有生靈及整個大自然吧”。

有一羣人,一出生就這麼想,就這麼做。

奉大地爲父,視萬物爲兄,他們通曉草木、溪流、蟲豸的靈性,俯下身去與之交談;他們沒有人的傲慢,不求包括自己在內的任一物種的特權;爲生存,他們不得不採獵,但小心翼翼,懷着愛、感恩和歉意;他們堅信大地不屬於人,而人屬於大地;他們認爲鹿、馬、鷹、草莖的汁液,和人同出一家。與崇拜某個事物的族羣不同,他們愛的是全部,是大自然的全體成員和全部元素。

火一樣的膚色和的胸膛,他們自稱“紅人”。

歷史和外交上,他們被叫作——印第安人。

公元1851年,美國政府欲以15萬美元換他們200萬英畝領地,爲和平,他們妥協了。在華盛頓州的布格海灣,前來簽字的一位叫西雅圖的酋長,對城市和白人發表了這樣的演說:“在我們的記憶裡,在我們的生命裡,每一根晶亮的鬆板,每一片沙灘,每一縷幽林裡的氣息,每一種引人自省、鳴叫的昆蟲,都是神聖的……你我的生活完全不同,印第安人的眼睛一見你們的城市就疼痛。你們沒有安靜,聽不見春天裡樹葉綻開的聲音、昆蟲振翅的聲音,聽不到池塘邊青蛙在爭論……你們的噪音羞辱我的雙耳,這種生活,算活着?……我是印第安人,我不懂。”

我是印第安人,我不懂。

後來,華盛頓州首府取了這位酋長的名字:西雅圖。

有個當代故事:一個長年住山裡的印第安人,受紐約人邀請,到城裡做客。出機場穿越馬路時,他突然喊:“你聽到蟋蟀聲了嗎?”紐約人笑:“您大概坐飛機久了,是幻聽吧。”走了兩步,印第安人又停下:“真的有蟋蟀,我聽到了。”紐約人樂不可支:“瞧,那兒正在施工打洞呢,您說的不會是它吧?”印第安人默默走到斑馬線外的草地上,翻開了一段枯樹幹,果真,趴着兩隻蟋蟀。

城市人的失聰,因爲其器官只向某類事物敞開,比如金錢、、鍵盤、電話、證券、計算器……從而關閉了靈性。印第安人的聽力不是“好”,而是正常和清澈,未被污染和干擾的正常,沒有積垢和淤塞的清澈。一個印第安人耳朵裡常年居住的,都是純淨而纖細的東西,所以只要對方一閃現,他就會收聽到。

作爲忠告,作爲簽約的條件,西雅圖酋長繼續對白人們說——

“記得並教育你們的孩子,河川是我們的兄弟,也是你們的,今後,你們須以手足之情對待它……你們須把地上的野獸當兄弟,我聽說,成千上萬的野牛橫屍草原,是白人從火車中射殺了它們。我們只爲求活纔去捕獵,若沒了野獸,人又算是什麼呢?若獸類盡失,人類亦將寂寞而死。發生在野獸身上的,必將回到人類身上……若繼續弄髒你的牀鋪,你必會在自己的污穢中窒息。”

可惜,這些以火車和槍彈自負的工業主義者,並未被插着羽毛的話給嚇住。他們不怕,什麼都不怕。

清晨之人的聲音,傍晚之人怎能聽得進呢?

猶太作家以薩·辛格說:“就人類對其他生物的行爲而言,人人都是納粹。”

北美大陸的野牛,盛時有4億至5億隻,19世紀中葉有4000萬隻,隨着白人的火車行駛,50年後,僅剩數百隻。

果真,野獸的命運來到了人身上。1874年,印第安人的領地發現了金礦,白人斷然撕毀和平協議,帶上炸藥、地圖和酒瓶出發了。很快,野牛的血泊變成了人的血泊。

印第安人的清晨隕落了,剩下的,是星條旗的黃昏和慶祝焰火。

李奧帕德說過:“許多供我們打造出美國的各種野地已經消失了。”

美利堅,基於北美的童年基因而誕生,乃流落歐洲幾世紀的自由精神——遇到遼闊大陸和清新野地的結果。而它功成之日,卻蹂躪了賦予它容貌、體徵、氣質和恩澤的母腹。從此,它再也無法複製古希臘的童話,只能以現代名義去鑄造一個以理性、邏輯和法律見長——而非以美麗著稱的國家。

我常想,印第安人的輓歌,是否人類童年的喪鐘?

若世間沒有了孩子,還有詩意的未來嗎?

葉芝在《偷走的孩子》中唱道——

“走吧,人間的孩子!”

與一個精靈手拉着手,走向荒野和河流。

這世界哭聲太多,你不懂。

如果能選擇,我也想做一個印第安人。

那些很少很少的人。

哪怕清晨開始,清晨死去。

7、春天了一定要讓風箏放你

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

兒童放學歸來早,忙趁東風放紙鳶。

——(清)高鼎《村居》

“100年前,天上只有兩位乘客:鳥和風箏。”

那個下午,當那隻軟翅“大沙燕”搖頭擺尾、只剩蝌蚪一點時,我對太太說。

恰巧,有一架飛機掠過。

一個傲慢的現代入侵者。

這是我有生第一次放風箏,激動得脖子疼。

風箏古稱紙鳶、風鳶、紙鷂或鷂子。我尤喜閩南一叫法——“風吹”。名起得懶,卻傳神。若叫“乘風”,是否更好呢?我拿不準。

當紙片兒騰空而起,你會渾身一顫,呼的一下,整個心思和腳跟被舉了上去……飛啊飛啊飛,你成了風的乘客,腋下只有天,眼裡只剩雲……你脫胎換骨了,精神如煙,心生羽毛,你不再是深刻的人,你失重了,你變輕了,體內的淤物通了,塊壘和板結碎了……

別了,渾渾噩噩。別了,塵世煩憂。

誰之偉大,發明了這乘風之物?

唐書《事物紀原》把功勞給了韓信,說楚霸王被困垓下,韓信造大紙鳶讓張良乘坐,飛到敵營上高唱楚歌,霸王遂一敗塗地。更奇的傳聞見於《白石礁真稿》:北齊文宣帝時,圍剿元姓宗族,彭城元勰的孫子元韶被囚地牢,其弟偷造大紙鳶,雙雙從金風樓飛逃。

不信吧?那是你的損失。

我頭回牽一隻會飛的傢伙,它那麼興奮、有勁,手都酸了。

風和我據理力爭。線彎彎的,成了弧,像水中的釣線。天空突然鑽出許多的手,搶這隻漂亮沙燕,猶如拔河比賽……顯然,它不再中立,它背叛我了,它在衝着風喊加油。除了那條明白無誤的線,它幾要與我無關了。

它的立場讓我驚喜。

第一次把思緒送出這麼高、這麼遠,我將地上的事忘個乾淨,連自個兒都忽略不計。那風箏,彷彿心裡裁下的一角。

什麼叫遠走高飛,騰雲駕霧?什麼叫心馳神往,目眩意迷?

快快放風箏去吧。

其實是風箏放你。

春天來了,我怎麼聞訊的呢?

依據不是變柔的柳條,亦非迎春和桃花骨朵,而是冷不丁瞅見一兩尾紙鳶在天邊遊。

春,尤物一般,就這樣突然撲過來。

風箏,是春的伴娘,是春的丫鬟,也是春的間諜,是她泄露了情報。

“江北江南低鷂齊,線長線短回高低。春風自古無憑據,一伍騎夫弄笛兒。”(徐渭《風鳶圖詩》)古時,風箏是縛哨帶響的,又稱“弄笛”。

在老北京,凡扳着手指數日子、喜歡引頸仰天者,一定是風箏客。他們不肯錯過一寸早春,一定要到半路上去等、去迎,然後大聲宣佈第一個遇見了春天。否則,他們不原諒自個兒。

我在什剎海邊、玉淵潭湖堤、故宮護城河畔,見過很多精神矍鑠的老人,提馬紮、攜乾糧、戴墨鏡,從早到晚神遊於天際。

望風,聽風,嗅風,捕風,乘風,追風。一輩子愛風,勝過老婆孩子。

他們紅光滿面、氣定神閒,一看即活得飄飄嫋嫋之人。“鳶者長壽”,這話沒錯。

每次途經,我都羨慕一陣,搭乘一會兒老人的快樂。

我會想起“莫負春光”一詞。

不知爲何,我一直沒想過要放風箏。

直到某天,猛意識到自己臨近不惑(這個被我掉以輕心的殘酷事實),竟還沒牽過一樣會飛的東西,竟還沒親手拉扯過春風,就像暗戀一個女孩子,竟還沒牽過她的手……我突然覺得自己是個不及格的春天愛好者,我既沒出門去迎,去半路上等她,也沒準備任何私人儀式和禮物。

愛一個人,卻沒行動表示,這不是人生舞弊嗎?這不是浪費韶華、侮辱青春嗎?這不是辜負女孩子的美麗嗎?

我的首隻風箏是在玉淵潭買的。那種最傻瓜的塑料布大三角。

我懷疑不是我在放飛,是它自個兒主動飄起來的,彷彿提前裝好了程序。當發現風箏古稱“紙鳶”,我更無法忍受了,想起塑料這種有毒化學物,即覺對不住藍天。還有,那大三角算怎麼回事啊?毫無“鳶”之美,簡直是污辱翅膀,欺騙風的感情……於是,我爲自己選了北京最傳統的大沙燕。

軟翅、紙紮,大沙燕是最像“鳶”的風箏。

那個春天,我共犧牲了三隻風箏。

一隻是拔河比賽我故意輸了,我把它送給了風。

一隻是風向突變,不幸墜地,香消玉殞。我悲憤地想起孔尚任那首詩:“結伴兒童褲褶紅,手提線索罵天公:人人誇你春來早,欠我風箏五丈風。”好孩子,罵得好,該罵。

一隻是飛到附近的村子,掛在樹頂,我只好將線剪斷,幾秒功夫,呼的一下,風就把它接走了,不知藏到何處去了。

春天來了,你一定要跑去打招呼,你一定要放風箏。

不,你一定要讓風箏放你。把你放得悠哉遊哉,從城市的罩子裡逃出去,看一看蔚藍,追一追神仙,呼吸一下晴空與遼闊,住一住雲上的日子……

然後,年年如是。

去半路上娶春天。

直到你飛完人生。

8、有股焦灼讓你必須連夜種點什麼

身體精神都染了病的人,快去做五六年農夫吧。

——亞米契斯《愛的教育》

這個世界上,植物是給予者,動物是消費者。

而人,作爲動物中的動物、猛獸中的猛獸,乃地球史上最大的食客。

在超市,將包裝精美的五穀雜糧一件件往筐裡填時,忽然蹦出個念頭:我竟然從不種植?一輩子只當終端消費者?一輩子如《詩經》裡說的那種“不稼不穡”?

這不奇怪嗎?城裡人竟然從不生產,只埋頭大吃大喝,甚至懶得去拜望一下對方,看看它們是如何誕生並抵達餐桌的……恐怕沒有一個時代,像今天這樣,某樣東西的消費者和它的生產源竟相距如此遙遠,隔離如此徹底。

這種冷漠,這種斷裂和絕緣,這種老死不相往來,亙古未有。即便一個古代宰相甚至君王,也不會讓該邏輯成立。

如今的城市孩子,誰訪問過真正的莊稼?嚼黃瓜者誰見過秧架上的黃瓜?吃山藥者誰見它被從地裡挖出來?誰清楚蒜薹和萵筍藏身的地方?

朋友一幼兒,被帶往鄉下探親,村口迎面撞上一頭豬,嚇得哇哇大哭。朋友哄勸,那不就是動畫片裡的豬寶寶嗎?孩子拼命搖頭,不是豬,是熊。

阿爾多·李奧帕德的《沙鄉年鑑》,乃我的牀頭書之一。他說:“倘使你沒有一塊農田,你將面臨兩個精神上的危險:一是以爲早餐來自雜貨店,一是以爲暖氣來自暖氣爐。”

此話早已應驗了。

如今的孩子眼裡,一切都是現成的,一切按流程和說明書來走,世界本來即安裝好的這個樣子:自來水屬於自來水管,燃氣屬於燃氣竈,熱水屬於熱水器,微波爐屬於電插孔,蔬菜瓜果屬於超市……

我聽到過兩則對話——

孩子:“將來我要掙好多好多的錢!”媽媽:“爲什麼呢?”孩子:“沒有錢人會餓死啊!”媽媽:“不會吧?你可以自己種東西吃的啊!”孩子不解。

孩子:“媽媽,春天來了嗎?”媽媽:“還沒呢。”孩子:“春天來了,電視會告訴我們是嗎?”媽媽愣住。

我不敢笑,孩子無辜。對他來說,食物的製造者確實是錢,也只和錢發生關係;他的季節信息,確實來自天氣預報,而非自己的感官。他的雙腳,恐怕從未踏上過泥土,大自然的體溫和變化,他怎麼能察覺呢?

“身體精神都染了病的人,快去做五六年農夫吧。”

這是亞米契斯在《愛的教育》中的話,我深以爲是。

人一生必須吃點親手種植的東西,必須嘗試一點田野勞作。“勞動”,這個偉大的美德之詞,我覺得唯農耕才配得上,現代語境下的種種“工作”與“上班”都不應爭奪和沾指這份榮譽。農耕是最樸素、最基礎、最簡易的活命方法,與天地共棲,與日月同輝。一個人,即使沒書報沒音樂沒電腦,但只要有一捧種子和一柄杴,就能活下去。同時,農耕也最誠實、最無欺,在所有生計行當中,其付出與回報、汗水與果實,最有可能成正比——簡言之,它的邏輯最正直,最體現命運的公正和積極。

所以,人要永遠向農業致敬,它應第一個被感恩戴德。

“歡言酌春酒,摘我園中蔬。”(陶淵明《歸園田居》)

第4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4)第5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5)第24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4)第28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8)第22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2)第24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4)第4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4)第25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5)第5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5)第12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3)第23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3)第10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1)第19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4)第19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4)第24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4)第15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6)第15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6)第20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5)第6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6)第1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1)第16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1)第14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5)第1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1)第1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1)第24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4)第17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2)第28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8)第6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6)第26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6)第15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6)第22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2)第27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7)第17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2)第12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3)第22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2)第1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1)第1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1)第6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6)第13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4)第11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2)第24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4)第26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6)第22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2)第5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5)第4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4)第27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7)第10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1)第6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6)第2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2)第17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2)第17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2)第5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5)第1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1)第14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5)第5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5)第10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1)第19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4)第22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2)第3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3)第24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4)第26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6)第27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7)第25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5)第22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2)第1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1)第6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6)第10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1)第25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5)第2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2)第11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2)第9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9)第28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8)第24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4)第20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5)第15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6)第1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1)第1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1)第4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4)第12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3)第4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4)第10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1)第3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3)第25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5)第20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5)第7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7)第27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7)第21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1)第28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8)第3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3)第14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5)第17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2)第18章 怎樣纔算一個好的時代(3)第28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8)第1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1)第14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5)第10章 不要以爲這就是生活(1)第21章 時代的疾病——精神訪談錄(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