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再見,原配的世界(4)

至今,它仍擺我書案上。冷不丁搭一眼,心頭滑過一句“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或“竹深樹密蟲鳴處,時有微涼不是風”,甚是愜意。

5

城市豢養的器官是遲鈍的,知音秋蟲者,寥寥無幾。

王世襄先生乃其一。這位大愛大癡的老人,那種螞蟻般的天真,那種對幼小和細微的孜孜求好,那種茂盛的草木情懷和體量……當世恐難見其二。

他在《錦灰堆》裡回憶的那番青春好風光,乃中國養蟲人最後的黃金時代,亦是蟲鳴文化的絕唱和輓歌。

此後,水土、心性、耳根、居境、世風……皆不適宜了。

空間越來越只爲人服務,環境侍奉的對象、衛生標準的主體,都是人。比如水污、地污、光污、音污,比如農藥、化肥、除草劑,其量於人不足致命,於蟲則不行了,蟲清潔成癖,體弱身薄,一點微毒即令之斷子絕孫。

古時秋日,不聞蟲語是難以想象的。那是耳朵瀆職,是心性失察,是人生事故。足以讓人驚悸、懊惱,羞愧難當。

可當今,一年到頭,除了人間爭吵和汽車喇叭,我們什麼也聽不見。

或許耳朵失聰,或許蟲兒被驚跑了,躲得遠遠的了罷。

總之,不再與人共舞,不再與人同眠。

“七月在野,八月在宇……十月蟋蟀入我牀下。”

何年何夕,那尾童年的蟋蟀,能再赴我枕畔竊竊私語呢?

9、消逝的地平線——紀念古代“登高”

江涵秋影雁初飛,與客攜壺上翠微。

塵世難逢開口笑,菊花須插滿頭歸。

——杜牧《九日齊山登高》

有天,忽意識到,古人比今人多一股衝動:逢高即上,遇巍則攀。

奇峰巨頂不必說,即便丘巒高閣,也少有無視者,總要上去站一站,臨風憑欄,意氣一番,感慨幾許。所以,凡山亭江樓,詞賦楹句總爆滿。

也巧了,古代好辭章,尤其時空激盪的豪邁與峭拔之文,多與“登高”有染。王勃《滕王閣序》、陳子昂《登幽州臺歌》、李白《夢遊天姥吟留別》、杜甫《望嶽》、崔顥《登黃鶴樓》、范仲淹《岳陽樓記》、岳飛《滿江紅》……皆爲“高高在上”所得。

“閒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在古人那兒,登高眺遠,既是抒懷酬志的精神儀式,又是放牧視野、孜求徹悟的心智功課。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高,帶來大勢大象,帶來疏曠與飄逸,帶來不羈與宏放,帶來生命時空的全景式閱讀。視野對心境的營造、地理對情思的薰染,使得“往高處走”——有了強烈的召喚力,成了風靡千年的誘惑,於詩家墨客,更是一味精神致幻藥。

然而,“登高”並非文人獨嗜,百姓亦胸有丘壑,尤其在一個特殊日子裡,更是趨之若鶩、樂此不疲,此即九九重陽的“登高節”。

我始終認爲,這是中國先民一個最浪漫、最詩意的節日。

秋高氣爽,丹桂飄香,心曠神怡,菊色暴漲……值此良辰,若不去登高放目、馳騁神思,實在辜負天地、有愧人生。

從“登高”意義上說,這幾乎是個絕版的節日。今人僅視爲“敬老節”,無疑讓它的美折損大半,傷了筋,動了骨。

登高節、重陽節、茱萸節、菊花節,乃一回事,但我尤喜“登高”之名。

九九習俗源於戰國,古人將天地歸於陰陽,陰即黑暗、沉寂,陽即光明、活力,奇數謂陽,偶數謂陰;九乃陽數之首,九月初九,雙陽相疊,故稱重陽。加上“九”“久”諧音,重陽從一開始便是歡愉之詞。曹丕《九日與鍾繇書》雲:“歲往月來,忽復九月九日。九爲陽數,而日月並應,俗嘉其名,以爲宜於長久,故以享宴高會。”

後來,重陽節又繁殖出了一串新解:除兇穢,招吉祥;延年益壽,祈福求安。儀式也愈加豐富:飲菊花酒、貼菊葉窗、佩茱萸草、吃重陽糕、祭先祖、送寒衣……但有個核心不變:登高。

登高,除賞秋,亦有惜時別離之意。九九乃秋之尾,而後草木迅速凋零,蟲聲偃息,萬象復甦要等來年了。此時登高,將謝幕前的風景盡收眼底,將天地之恩默誦於心,頗有依依不捨和立此存念的意思。

故有人稱九月登高爲“辭青”,與三月“踏青”呼應。

這種對時令的感情,除了膜拜,其他很像愛情或友誼。

眼前的歡聚與熱鬧,會讓很多人思念遠客和往事,追憶昔日的蔥蘢年華。最感人的,當屬王維《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

“獨在異鄉爲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當然,對老百姓來說,尋歡仍是茲日最大主題。

“今日雲景好,水綠秋山明。攜壺酌流霞,搴菊泛寒榮。”(李白《九日》)

秋收畢,倉廩實,人心悅,少不了邀友約醉,醍醐一場。隋人孫思邈在《千金方月令》中道:“重陽日,必以糕酒登高遠眺,爲時宴之遊賞,以暢秋志。酒必採茱萸甘菊以泛之,即醉而歸。”

辭秋,註定是一次豐盛的餞行。物質和精神,都恰逢其時。

王勃那首澎湃萬丈的《滕王閣序》,即重陽宴上潑醉所致。

登高的去處,一般是山、塔、樓,所以,在一座古城,大凡能將風景攬入懷中的高處,幾朝下來,皆成了名勝。對古人來說,若城內或近郊無高,是非常敗興、非常嚴重的一件事,至少重陽這天沒法熬,無處立足。所以,築閣砌樓便成了古建時尚,“江南三大樓”之黃鶴樓、岳陽樓、滕王閣,皆受驅於重陽雅集、登高攬景的,一俟矗起,則聲名大噪,“遊必於是,宴必於是”。

某日,走在高樓大廈的街上,我忽想:重陽那天,早年北京人會投奔哪兒呢?何處適於登高放目?

清《燕京歲時記》記載:“每屆九月九日,則都人提壺攜楹,出都登高。南則天寧寺、陶然亭、龍爪槐等處,北則薊門煙樹、清淨化域等處,遠則西山八處。賦詩飲酒,烤肉分糕,詢一時之快樂也。”據說,除以上各處,玉淵潭、釣魚臺也人氣頗盛。而慈禧太后,去的是北海桃花山。

先人青睞這些地方,緣由莫外兩點:身高和野趣。我盤點了下,清人眼裡這羣高丘,如今幾乎皆廢,或蕩然無存,或只能算平地。像天寧寺、陶然亭、釣魚臺,實在既沒身高,又無野趣。天寧寺畔倒是有根比它高几倍的煙囪。

昔日的“姚明”,如今都成了小矮人。當代京民若過登高節,恐怕得去爬香山或央視轉播塔了。鑑於空氣清潔度,能瞅多遠尚未知。

有年去福州,夜宿于山賓館,當被告知臥榻之側即著名的于山和白塔時,心中甚喜,頓覺夜色闌珊、地氣充沛,睡得特香。翌日拉開窗簾,我大吃一驚,那傳說中的于山不過一土丘,連塔算上,高度也不及對面一棟樓。雖沮喪,但我清楚,這是心理落差所致,預期越大,失落越重。

千餘年來,福州的地標即“三山兩塔”,你在城裡任一角落,皆可望見這三加二的全景圖。歷代畫家繪福州,只要擇五點之一擺畫案,出來的全是鳥瞰圖。

我想,古時九月九,“三山兩塔”必是糯酒飄香、萬頭攢涌罷。

現在,福州人該去哪兒呢?

我看過記載,至清末,各地的“登高會”依然盛行,長沙的嶽麓山、廣州的白雲山、武漢的龜山、南昌的滕王閣、西安的雁塔……都是著名的雅集地。連素無丘山的上海,也把滬南丹鳳樓及豫園大假山作爲“高枝”來攀。

囉唆了這麼多,我究竟想說什麼呢?

其實我想說,從前人的心目中是有“高”的,尊高、尚高、仰高,“高”對其人生步履和精神移動有股天然引力,有種欲罷不能、鬼使神差的誘惑。而且,先人所涉者,多爲在野之高、山水之高、天賜之高,不僅慕之趨之,也忠實地護高、養高,捍衛身邊的高物,不敢隨便削弱和降低它,不敢做有損它尊嚴和榮譽的事。

還有一點,即他們自然之子的秉性、靈魂裡的那股酒意。

在對時季的敏感、光陰的惜憐、與自然對話的天賦及能力上,今人皆比先輩遜色得多。不僅遲鈍,而且寡情。

把重陽節改成敬老節,是文明的粗暴,是生存美學的大損失。

當瀝青覆蓋了曠野,當城市淪爲蔽日峽谷,當石階變成電梯,當丘山被逼得紛紛自殺,當天然之巍被夷爲平地、化作磚頭水泥,當世人和媒體眼中只剩下“珠峰”……登高節,只剩一個遙遠的背影。

我們刻度變了,視覺和靈魂,刻度都變了。

我們所用尺碼,和一樣,肥大而粗陋。

我們睥睨天下,肆意規劃任何想要的海拔。

小時候,老師解釋“地平線”,我馬上就懂了。不久,它即出現在了我的作文裡,那是日出日落的地方,那是“遠方”的代名詞。今天,城市的小朋友,誰見過地平線?我跑去問鄰居的孩子,他拼命搖頭。

在心裡,我向古代那些平平仄仄、不起眼的“高”致敬,向螞蟻般倚石扶樹、跌跌撞撞的醉客們致敬。

我還要向那漫山遍野裸的笑聲致敬。

還要向一罈罈躺在深秋裡的菊花酒致敬。

我醉了。恍惚看見了劉伶、嵇康、阮籍……

10、湮滅的燕事

笙歌散盡遊人去,始覺春空。

垂下簾櫳,雙燕歸來細雨中。

——歐陽修

1

每逢“雀巢奶粉”“雀巢咖啡”,總念及失散多年的燕窩。

我最近一次遇見它,約8年前,在北京白塔寺附近,電視劇《四世同堂》曾拍攝於此。途經一門樓時,忽聞一縷怯怯的唧喳聲,像從霧裡鑽出來的。至今,那聲猶在耳畔,難以名狀,卻是對“呢喃”的最好註釋。循着那聲,我瞅見了久違的燕窩,在門樓內側的橫樑上。

我笑了,是一簇嗷嗷待哺的雛燕。

朱門虛掩,有副對聯:翩翩雙飛燕,頡頏舞春風。

橫批:非親似親。

好一戶知書達理、其樂融融的人家!在那盆燕窩下,我翹望了半天,捨不得走。分手時,想起一首兒歌,“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裡……”想必,這家小主人也是天天唱的罷?

燕窩最堪稱“嘔心瀝血”。

它是點點滴滴吐唾的結晶。其址選於檐下或樑上,雌雄雙燕含辛茹苦銜來泥粒、草莖,以唾液凝成碗狀,內墊軟物,一個家便落成了。讓人垂涎的名餚“燕窩”,乃燕族中金絲燕和雨燕的家,據說採摘時,常見巢畔的咯血滴紅,甚有亡燕陳屍,皆勞累所致。燕之心血、津唾、愛巢,經人的腹欲幻變,竟成了美味、珍饈。

一個半世紀前,歐洲戰亂,因營養不良,嬰兒夭折率很高。一位叫亨利的瑞士男子心急如焚,他將鮮牛奶和穀米粥混合,發明了一種雛兒飲品,無數飢餓的童年被拯救。不久,亨利創辦了一家食品公司,冠名“雀巢”。此後經年,公司越來越大,屢有人提議更名,皆被亨利家族拒絕。

何以對小小雀巢如此鍾情呢?我想,大概因意象之美吧。巢,總是觸發人們對“家”“哺乳”“溫情”“安全”“信任”等的聯想。

巢,一個高濃度的愛詞。

三年前一個冬日,再過白塔寺,我大吃一驚,舊街拆遷,一片狼藉。

那棟曾讓我眷戀的門樓也不見了,只剩歪倒的石礅。

心裡一陣惘然,試想,數月後某個春日,當南徙的舊燕如約歸來,這兒將上演怎樣的情景……

古時候,人常把山河羈旅、家國破碎的黍離之情與燕事連在一起,像什麼“暗牖懸蛛網,空梁落燕泥”“滿地蘆花伴我老,舊家燕子傍誰飛”,而燕的心境,卻少有人揣度。面對故園頹毀、樑棟無蹤,那尋尋覓覓的徘徊、聲聲斷斷的哀鳴、空空悵悵的彷徨,又寄與誰呢?

我不敢想象歸燕的神情了。它還矇在鼓裡,不知千里外的變故。願它迷了路另投他鄉吧,轉念一想,不對,燕子記憶力極好,且天性忠誠。

“燕子歸來銜繡幕,舊巢無覓處。”這一幕註定要上演。

2

鳥族中,與人關係最密的當屬燕,尤其家燕。

它用近在咫尺、同宿共眠的依依親暱——證明了人間原來並不可怕。

它以登堂入室、樑上君子的落落大方——證明了市井的慷慨與溫情。

“翩翩新來燕,雙雙入我廬。”(陶淵明)

“自喜蝸牛舍,兼容燕子巢。”(李商隱)

燕身俊長,背羽藍黑,故稱玄鳥。尤其它翅尖尾叉,開合似剪,歐洲“燕尾服”就汲此靈感。唐人李嶠,淋漓刻畫了其形神:“天女伺辰至,玄衣澹碧空。差池沐時雨,頡頏舞春風。”古詩文中,燕几乎是被歌詠最多的,“燕”字被召入名氏的頻率也最高。

師從物性,向自然學習,乃古人慣常的精神功課。燕的貌態和習性,不僅給人帶來審美愉悅和靈感,更在思想與倫理上刺激和提攜着人心,成爲一支重要的人文資源。這一點,從其稱呼中即可顯現:春燕、徵燕、歸燕、新燕、舊燕、喜燕、勞燕、雙燕……

“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白居易)

“燕子不歸春事晚,一汀煙雨杏花寒。”(戴叔倫)

相傳,燕於春天社日北遷,秋天社日南徙,所以,它便成了惜時的最佳情物。

南來北往的疾行之色,給燕披上了一抹吉卜賽氣質,你可感傷爲遊民的動盪與飄沛,亦可領會成人生的詩意與遼闊。尤其於現代國人,這種天高任鳥飛的流暢,這種免戶籍之擾的自由,招人羨慕。

看來鳥事比人事簡單、自然比人際寬容啊。

燕的歸去來兮、巢空巢滿,更從行爲和心靈美學上,渲染了人世的悲歡離合。早在《詩經》年代,人即以燕事比喻送嫁,“燕燕于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於野”(《邶風·燕燕》)。尤其燕的萬里識途和履約而至,更讓人生出欣慰和暖意,正像杜甫《歸燕》所贊:“春色豈相訪,衆雛還識機。故巢儻未毀,會傍主人飛。”

在戀舊、忠誠、守諾等情操上,燕比犬執着、比人可信。

而且,燕的歸來,以千山萬水爲腳力成本,更讓人感動。

人對燕的寵幸,還有一大緣由:情愛審美。

鳥族中,燕是出了名的勤勉,除築巢之累,更體現在哺雛之勞上。

“片片仙雲來渡水,雙雙燕子共銜泥。”(張諤)

“晴絲千尺挽韶光,百舌無聲燕子忙。”(范成大)

白居易的《燕詩示劉叟》描繪更詳:“樑上有雙燕,翩翩雄與雌。銜泥兩椽間,一巢生四兒……須臾十來往,猶恐巢中飢。辛勤三十日,母瘦雛漸肥。喃喃教言語,一一刷毛衣。”

而且,這份偉大的家務,離不開一個字:雙。一夫一妻制的燕子,素以恩愛著稱,視覺上的頡頏翩躚、出雙入對,經人的情感鏡片,即成了相濡以沫的伉儷之美。

這種生兒育女、如膠似漆的情態,怎不撩人心呢?

“思爲雙飛燕,銜泥巢君屋”“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動物倫理,就這樣深深鼓舞並提攜着人的倫理。

祥鳥、瑞鳥、愛情鳥的地位,就這樣定了。

3

“燕藏春銜向誰家。”

幾千年裡,人一直把燕訪視爲大吉,歡天喜地恭迎,小心翼翼伺奉,不僅宅第開放,檐樑裸呈,甚至夜不閉戶。一方面民風敦厚,治安環境好;一方面燕子勤早,方便其外出。

在閩南鄉下,見民居兩耳有高高翹起的飛檐,頗有“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之象,一打聽,原來叫“雙飛燕”,真是形神兼備。我想,摹仿即熱愛吧。

“鶯鶯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風風韻韻。”

在人類棲息史上,喃語繞樑、人燕同居堪稱最大的佳話與傳奇。在我眼裡,甚至是比“風水”更高的自然成就和美學理想,乃天人合一、安居樂業之象徵。

然而,隨着院落平舍被取締、高樓大廈之崛起,一個顛覆性的居住時代降臨了。開放變成了幽閉,親藹變成了嚴厲,盛情變成了冷漠,慷慨變成了吝嗇……

這注定了做一隻當代燕子的悲劇。

這遠非“舊家燕子傍誰飛”的問題了,而是無樑可依、無檐可遮、無臺可歇、無舍可入。

杜牧在《村舍燕》中道:“漢宮一百四十五,多下珠簾閉瑣窗。何處營巢夏將半,茅檐煙里語雙雙。”是啊,既然殿堂緊閉,那就改宿鄉墟吧,野舍雖簡,卻不失溫暖。可對一隻現代燕子來說,即沒這幸運了,無論城鄉,皆爲冷酷的戶窗和鐵蒺藜的防盜網。

人在囚禁自己的同時,也羞辱了燕子的認親。

燕和賊,面對一樣的難題,陷入相似的境遇。

人居的封閉式格局,意味着燕巢的覆沒。

“捲簾燕子穿人去,洗硯魚兒觸手來。”流傳幾千年的燕事,真要與人煙訣別了嗎?若此,於人又有何損失呢?

多是務虛的失落,比如風物景緻、美學意境上的,比如少了端詳燕容的機會,少了託物寄情的對象……總之,不外乎詩意的減損,於極端務實和糙魯之心,當然不算什麼。

不知人祖是否與燕族有過長相守的誓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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