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平城小雪

高羚讓我從學校裡搬出來,去她家住。她說:“兩個人在一起,總歸是有個依靠的。”我猜她只是害怕我去報案,所以要看着我才放心。她總是以爲自己一個人在國外混了那麼多年,就有多麼成熟,多麼深謀遠慮,也真是可笑。如果我真的要去報案,她就能看得住我了麼?但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測而已,也許她也是真的受傷了,需要一個人陪着。

彼時,大概我自己也是需要一個依靠的,所以索性就答應了她。但是如果能有另一個人讓我依靠會更好些,因爲每當我看見高羚的臉,就會想起過去的種種。我想她看到我應該也是這樣。我們互相成爲了對方心裡的刺,又互相爲對方舔舐着傷口。每每相顧無言,眼淚成行,後又抱作一團互相安慰。

但人生那麼長,我們不會總是這樣沉湎於過去。逝者已息,生者還要繼續修行。再深的情感,也不會淹沒一個人一天的24小時,總有吃喝拉撒的時候,也總有爲了能吃喝拉撒而做點什麼的時候,更何況是一輩子的時間。

那份緬懷和傷感還是在的,只是時間久了,上面就覆蓋了層層生活中的瑣事,也只有閒暇時候,寂寞時分,它纔會從縫隙裡擠出來撩撥起你的心絃。我們終究是要投入到金錢物慾,柴米油鹽的生活中去的,沒有什麼事情比死了更能讓人解脫,同樣的,也沒有什麼事情會比活着還要重要。

所以,鯊魚,你別恨我。我跟阿飛在一起,那只是順應了宇宙中某種控制着我們命運的真理。我們的遇見,誤會,決裂,再遇見,再誤會,再決裂都只是特定環境下必然的結果。就像你以前說的,我需要的不是愛情,我只是太渴望被人瞭解。這就是存在於我體內一半的真理,當遇到契合的另一半時,它就完整了。其他的一切我都不知道,但唯獨這點我可以跟你保證。至少到現在,它還是對的。

2010年春節前夕,我在B市的火車站上了車,高羚來送了我。離開前,她給我戴上了一雙深棕色的手套,“我把這雙手套當做新年禮物提前送給你,你的手太涼了,出門之前一定要記得戴上。還有,回來的時候要給我帶你們家鄉的特產,不準忘!”

我笑嘻嘻的說:“偏就要忘呢?”

她用手指點了我的額頭,“那我就陪你回平城,再買回來。”

“好啦,好啦,不會忘,我上車了,你快回去吧!天冷,小心着涼。”說完我推了推她。

高羚一邊點着頭,一邊抱了抱我,然後往後退了一步,“嗯,我看你上車了,就回去。”

學校放假還不算晚,可算是錯過了民工返鄉的高峰期。我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了下來。本想着塞上耳機,聽歌睡覺。可是車窗玻璃被“咚咚咚”的敲了三下,我睜開眼,扭頭就看見了高羚凍得發紅的臉頰。

我搖下玻璃,問她:“你怎麼還沒走?”

她踮起腳使勁的拍了我的頭,“死丫頭,我就知道你上了車就要睡覺,東西得看緊了知道不?火車上的小偷可多着呢!”

我拍了拍自己的書包,癟了癟嘴,“我就是一個窮學生,除了這具肉體,身上再沒有別的值錢的了?要不,你給我幾百壓歲錢?”

高羚在車窗外一副又好氣又好笑的樣子,“我可不是擔心你,只是那雙手套可貴着呢!”

我脫下手套,假裝要扔掉,她也配合的跳起來假裝來搶。歡快的笑聲令我睡意全無。

隨着乘務人員開始驅散無關人士,我們只得隔着安全線遙遙相望,但依然不放棄閒聊,隔空喊起了話。

聊得正開心時,火車鳴笛了,高羚奮力的衝我揮起了手,“一路順風!到家了給我打個電話!”

我也跟她揮了揮手,“嗯,知道了,快回去吧!”

“哐哐哐哐......”火車開動了,高羚還在張嘴說些什麼,只是我已經聽不見了。我看見穿着棗紅色羽絨服的她,身影越來越小,慢慢的變成了一個紅色的點,到最後,完全消失在窗外的大霧之中。

迷迷糊糊的,我還是睡着了。睡夢中,鯊魚依然是那麼帥氣有趣,我們就像平常那樣玩樂着,但是他突然對我說:“陳妙,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我轉過頭看着他認真的眼睛問道:“什麼事?”他拉起我的手,深情款款的說:“我愛你。”

我猛地一下就醒了過來,夢是大腦中的潛意識,所以我其實是在渴望鯊魚愛上我的麼?那麼當初我說因爲我覺得動了感情所以就要和他分手的時候,其實我是想聽到他挽留我,說他愛我麼?高羚,這一定是你對我的暗示,雖然這已經不重要了,但是我還跟以前一樣,不喜歡被人猜中心思,因爲我討厭被預言。

火車慢慢的停了下來,旅客們開始背起行囊,急着下車跟家人朋友團聚。我很害怕擁擠,所以我靜靜的坐在座位上,等大家離開後,才下了車。

遠遠的我就看見了老爸,他穿着一件黑夾克,比我上一年走時看起來又老了一些,他神色專注的在來來往往的人羣中搜索着我的影子。

我走到他面前大叫了一聲:“爸!”他楞了一下,才又回過神來,笑着問我:“你跑哪裡去了,我都沒看見你。”

“我下車就看見你了,就這麼直走過來的啊。”

“我們家妙妙又長高了,穿得也漂亮,老爸是認不出來咯!”說着就把我的行李箱拿了過去。

“爸,上次你在電話裡說搬家了,搬哪兒去了?”

“新河那邊,北濱路。”

“就在河邊吶?外面風景漂亮嗎?”

“漂亮,漂亮......”

......

這一年裡,老爸拿到了駕照,有了一輛自己的車。雖不是多麼好的車,但總歸方便了些,以後再出差,近一些的地方,也可以自己開車了。

我把車窗完全的搖了下來,仔細的觀察着平城的一草一木,看看哪裡還是老樣子,哪裡又有了新變化。汽車開上北濱路的時候,看着窗外的新河,我的心裡泛起了陣陣漣漪。

那些年,我們扔在河邊的啤酒瓶到底被誰撿了去?熄滅的菸頭是否已經化作了護花的春泥?阿飛在北京過得好嗎?今年還是不回來嗎?

老爸絮絮叨叨的跟我講着平城這一年的大小事件,他不明白其實我最想聽的他一概不知。

新家的光線很好,早晨打開窗簾時,陽光會像電視裡那樣一束一束的照進來,浮光之中會有無數跳動着的微塵。輕輕一吹,又是一番靈動美好的光景。

回來的第三天,平城就下起了小雪,但是南方的城市總歸是積不了雪的。像現在這樣,在新河岸邊鋪上薄薄的一層已實屬難得。

我換上了厚厚的棉服開心的出門踏雪。被北濱路的雪後美景所感染,我竟然情不自禁的像小孩子那樣一步步的跳了起來。心下大意,腳下一滑,但是剛好被一個陌生人用手扶住,纔不至跌倒。我擡起頭正要跟他說謝謝,嘴巴張開卻僵住了。

我沒有認錯吧,這個男生怎麼那麼像徐平,我試探着問道:“你是徐平?”

“陳妙?”他的皮膚變得比以前還要白,還要細,灰色的毛線帽下,眼睛依然那麼明亮有神。

他裂開嘴笑着,牙齒整齊潔白,眼睛彎彎的,“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你變了很多,變得很漂亮。”

不知爲何,他這樣說我,我反倒有些害羞,“你也變了,變成小白臉了。”

“這是在誇我還是損我呢?嘴巴還是跟以前一樣毒啊?”我們一起並排的散起步來。

我輕輕的笑着,側過頭看着他,“哪有你毒,少在我面前裝。”

淺淺的雪層上留下了一連串我們的腳印,兩個大的兩個小的,一直蔓延到遠處的大霧裡。空曠的街道上,偶爾有車經過,偶爾有笑聲,偶爾又有嘆息。

徐平說他在上海讀書,但是春節過後,他就要去法國留學了。我問他是他家人要他去的嗎,他告訴我是他自己要去的,他說他想去法國學畫畫。然後我就打趣他說,怪不得他變成了一個小白臉,原來是要爲藝術女神獻身了。

“今年的同學會你去嗎?”我認真的問他。

“去不了,我初二就要走。”他聳了聳肩。

“你就不能多待幾天,你不想見見,嗯?你懂的。”我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他停下了腳步,“你看,這路到頭了,我們得換一條路走了。”

我愣了一會兒,然後才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於是我說:“到頭了還可以轉身再回去走一遍。”

徐平抿了抿嘴,回頭望了一眼來時的路,又幽默的看着我說:“這一次再摔了,可就沒有人扶咯!”我笑着跟他轉過了街角,去了平城北路。

我想他應該是在告訴我說,就算回頭了,會摔倒的地方依然會摔倒吧!所以,他是打算告別過去,開始走一條新的路了。只是這條新路指的是他要跟一個女孩子生活,還是換一個人代替阿飛呢?我不得而知。

我只知道,他看起來很開心,至少表面上是如此。那我呢?如果再見到阿飛,我會怎麼樣呢?微笑?痛哭?視而不見?避而遠之?

心裡明明是想要見到的,可想到種種情形,又很害怕見到。不就是一段沒能修成正果的暗戀嗎?爲什麼隨着時間的流逝,徐平都已經放下了,我卻還是不能釋懷?

我想起高羚說過的一段話,她說:“感情的事,順其自然就好了,你強求也是求不來的,強留也是留不來的。友誼如此,愛情如此,對我而言,甚至親情也是如此。”

這是自尊心很強的她唯一說過的一段頗爲中庸之道的話,曾經我很受用,可是鯊魚走後,我開始懷疑它的正確性。

如果失望了不去爭,深愛了不去表達在乎,遠離了不去挽留,真的還會有人留下來嗎?說到底,高羚也只是一個害怕受傷的人,她寧願守着一個空蕩蕩的家,與孤獨爲伴,也不願意走出自己畫的圈。

所以順其自然其實僅僅是一個冠冕堂皇但卻不切實際的藉口。我們用它敷衍別人,欺騙別人,甚至有時,也用來欺騙自己,久了,居然也就有人信了。

但是總歸想這麼多也是沒有用的,那一天總會來,遇見,不遇見,自有老天安排。我再怎麼預演,真正到了四目相對的那一刻還是會忘了劇本,改爲臨場發揮。既然如此,倒不如認真的陪徐平看完這場浪漫的初雪,給彼此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

畢竟,不管曾經擁有過什麼,失去過什麼,待到白髮蒼蒼,耳鈍眼濁之際,也只有回憶才能讓我們記得此生來過,愛過,也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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