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賦皇子收回成命,不然臣等願以一死示對先王的忠心。”
許卿賦穿着沾滿血跡的戰袍,手裡緊緊攥着長劍,眼中佈滿血絲,直直衝入曲國幾位老臣之中
“幾位是要以死相逼?還是要篡權奪位?如今哥哥已死,曲國只剩我一個許家血脈,你們不擁我爲王又能如何?”
幾位兩鬢斑白的老臣聽言自是一驚“賦……賦皇子,你……你若執意送城池給黍國,那便是斷送曲國的將來啊!”
“是啊,此戰之後,曲國元氣大傷,若還送人五十城池,那不是任人宰割了嗎?”
“皇子說將與黍國聯姻,可聯姻也不是將兩個朝堂並做一個,城池之事不可妄下定論的。”
衆人左一句右一句,許卿賦聽得心亂如麻。
“恐怕黍國那位女帝講的聯姻是讓您入她的後宮,讓曲國成爲黍國的一個郡罷了。”
出言的這位將軍是許卿賦先祖父的臣子,如今算來是三朝元老,年紀大了,看開了生死,早就對天家威嚴不懼了。
“夠了,不要再說了,此事明日定奪!你們都退下!”許卿賦紅着眼一聲怒吼,衆臣才悻悻退下。
“皇子,水已放好了,先去沐浴更衣吧。”風起緩緩上前。他清楚許卿賦此刻心中的糾結,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糾結。
水汽氤氳,沖洗了許卿賦身上多日的血污。身子一旦清爽了心裡的各種想法也似無處遁形一般全都清清楚楚的冒了出來。
許卿賦一點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因爲他必須抉擇。
以他的才智,怎麼沒有想到過剛剛衆臣說的諸多可能,可他不願猜疑,不願猜疑那個有着清澈明亮雙眸的女子,不願猜疑那天烏髮上總有獨特芳香的女子,不願猜疑那個聽到他喚“容兒”就會甜甜一笑的女子。
或許是長在深宮裡的緣故,他心中習慣性的生出這些念頭,每每此時他會懷疑律容的真心,也會懷疑自己的真心。
“風起,你說一個帝王該不該有真心?”許卿賦在湯池中微憩,只有風起侍奉在側。
“風起不知道,風起只知道皇子上一個賭贏了女帝,現在又打一個賭,籌碼是自己。”
“是呀!一生我都在傾盡所有去賭,只爲賭贏這個曲國。而如今,曲國已在我手中。我終於贏了。”許卿賦揚脣,笑的恣意。
“青離,那邊情況怎麼樣?”律容斜倚在榻上,扇着扇子,享受着夏夜的寧靜。
“曲國那邊傳來消息,明日。新帝登基。三百座城均已張燈結綵。”
律容閉目,扇扇子的手停住了,過了許久纔再次扇動,燥熱的風吹拂在律容的臉上,可原本熾熱的那顆心恢復了最初的冰涼。律容睜眼,目光直盯着對面的另一張榻。
青離退了下去,從看見律容睜眼時,青離便已明白律容的決定。
她會怪嗎?怪蒯陽讓她派眼線去,派軍隊去,怪許卿賦薄情薄信。青離不知道。
事已至此,她只能,律容也只能按計劃行事。
成功或許要日積月累,可覆滅只在朝夕之間。
“所以堅決擁護曲國,擁護……許卿賦的都和許卿賦一同處死。”
“是。”青離正要退下,律容一聲喝,又將她喚了回來
“許久不見卿賦大人了,召他入宮吧。”
“是。”青離暗自詫異,律容如何也有了眷戀不捨之人?
許卿賦被帶去換了一身乾淨衣衫,已經與原本那副囚徒模樣大不相同了。可律容還是沒能一眼認出他來。
因爲他的眼睛再也不似初見那般動人了。
“卿賦大人,好久不見。”律容強忍着心中的激動,心疼,還有許多許多難以言喻的情感。
“你又何須特意召見,希望看見我對你三跪九叩行禮道謝嗎?”許卿賦不願擡頭看她,言語裡盡是嘲諷。
他在諷誰?是律容,只怕更多是自己。
“愛卿,不必話裡藏針。自古以來,成王敗寇。你輸了,自然只能做階下之人。”律容語氣淡淡,似乎在說一件平常事。
“你奪曲國,我不怪。你讓我做這階下之人,我不怪。只是律容,你負了我。”
許卿賦擡頭,不曾想看見的律容早已不是他記憶中的那個女孩。她高高在上,她錦衣鳳冠,她紅脣濃妝,她,是黍國女帝。
或許現在這個,纔是真正的她。
許卿賦這樣想着,復垂下了頭。
“愛卿此言差矣。記得愛卿同孤講過,在素丹對孤一見傾心,只是孤細細想來恐怕那一面愛卿生出的不是愛意,而是利用。”
“可我對你付出了真心的。”許卿賦惡狠狠的盯着朝他走來的律容。
“愛卿,不必自欺欺人了,這已成事實了。”
突然,律容拖着長長的衣襬衝上前,用手勾起許卿賦的下巴瞪大眼睛看着許卿賦,眸中殺氣極盛。
“這有人逼你嗎?”
兩人對視良久,律容方纔放下手,昂首轉身往內殿走。
“從此世間只有卿賦,孤與你也只是君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