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握槊,氣憑陵

不知過了多時,遠處一陣車馬聲傳來,瞬間引起了二人的警覺,辛棄疾帶着蕭瑤悄悄摸到埋伏的山坳中。

過了片刻,蜿蜒的道路中間一隊人馬,皆戴着白氈笠子,一襲黑色盔甲,所過之處塵土涌動。大紅旌旗和趕着的糧車標明瞭他們就是金軍的運糧隊伍,竟有兩三千人之衆!

蕭瑤攥着的手心不覺間浸出一層細汗,當下只好從袖口慢慢扯下一塊布料纏在劍柄上,防止待會兒不至於滑脫。

那個叫阿亮的年輕人俯着身子從一邊爬到二人跟前悄聲問道:“大哥,敵軍已經鑽進口袋了,弟兄們什麼時候動手?”

“近點,再近點!”辛棄疾緊盯着敵軍,低聲說道。

眼看敵軍都快來跟前,一聲哨響,喊殺聲四起,弟兄們現出身來,紛紛把準備好的滾石和燃着烈火的圓木丟了下去,掀起一陣塵煙。

敵軍將領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砸暈了頭,想要組織好陣形後反攻,辛棄疾見狀哪還能給金軍機會,當即從壕溝中站起身來,“弟兄們!光復河山!殺!”隨後便領着義軍一路衝殺下去。

埋伏在路口外那名天平軍裨將也帶着人堵住了金軍退路。

短兵相接,整個山谷內充斥着刀劍相擊的聲響,夾雜着哭喊慘嚎聲,在這曠野之中顯得格外刺耳。

四野肅殺,蕭瑤也拎着劍緊緊跟在隊伍後方,一股子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但見眼前橫七豎八躺着幾十具屍體,頭碰額裂,血水滲入泥土中,泛出一片黑紅之色。

“殺!”一道喊聲從蕭瑤身後傳來,慌忙轉過頭去,只見一個滿面血污的金兵從一堆殘骸中站起身向着蕭瑤衝來,一雙血紅的雙眼瞪得極大,垂死的眸底閃露出一抺興奮。

蕭瑤被嚇的愣神間那名金兵士卒已經衝到跟前,“殺!”又是一道喊聲將蕭瑤驚醒,出於本能,慌亂間將劍遞了出去。

“噗嗤!”

劍身貫穿了那名士卒的胸膛,猩紅滾燙的血液噴濺到蕭瑤臉上,那人身子一軟,連着蕭瑤一起撲倒在起,沒了動靜。

蕭瑤連忙將壓上身上的屍體給推了出去,趴在地上吐起來。

“主將已死!爾等還不歸降!”

沒一會兒,前方和辛棄疾激戰的頭目便被一劍抹了脖子,落下馬來。

金軍見狀,也紛紛放下手中兵器,受了降。

辛棄疾看見後方正趴在地上乾嘔着的蕭瑤,連忙跑了過來。

“蕭大哥,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蕭瑤這會子哪還有力氣說話,只能搖着頭,辛棄疾見狀也鬆了一口氣,沒事就好!

榔頭這時跑過來興奮說道:“大哥!剛纔我抓了個俘虜問了問,你猜我們這回繳獲多少糧食?”

“足足一千石吶!一千石吶!”

“瞧把你高興的,區區一千石糧食就把你美成這樣,以後要是攻下一座城池,你小子怕是都能忘了自已姓啥吧!”

榔頭樂呵呵的搖搖頭,說道:“不會,跟着大哥,就沒打不贏的仗!”

辛棄疾提醒道:“此地不宜久留,把蕭大哥扶起來,我們撤!”

……

黃昏時分。

“報,大帥,蕭編修他們回來了,他們帶着糧草回來了!”一名斥候慌慌張張衝進帥帳中。

“你說什麼?”耿京一天沒收到消息,正坐椅子上搔着頭呢,聽到這話瞬間激動的站了起來。

“蕭編修他們押着糧草回來了,剛進城,

大帥,好多糧食!弟兄們再也不用捱餓了!”

“哈哈哈!帶路!俺去看看我蕭兄弟!”耿京操起刀就往帳外走。

耿京忽地轉過身來,隨行在身後的小兵一不留神撞了個滿懷。

“怎麼了大帥?”小兵疑惑道。

“俺自已去!你快去交待伙房,今夜我定要痛飲一番!”

“好咧!”

耿京交待完便一路快步往城門趕去,半路正巧撞見已經入城來的蕭瑤一行人。

“蕭兄弟,怎麼回事?是不是受了傷?不行!俺老耿去幫你問賈秀才討個說法!”

耿京遠遠看見躺在糧車上臉色慘白的蕭瑤,連忙跑了過去,一雙粗手把蕭瑤渾身摸了個遍!

“耿大帥,蕭兄弟他並無大礙,只是第一次上戰場殺了人,一時之間可能還不太適應,休息兩日便好!”一旁的辛棄疾開口解釋道。

耿京這時方纔鬆了一口氣,側過身看向辛棄疾,暗自一驚,心中暗自琢磨道:“這人身材高大,看着也孔武有力,相貌竟不輸於我蕭兄弟,果真一員良將!俺得想個法子把他留下來!”

“想必這位便是濟南公子辛棄疾吧!”耿京開口道。

“辛棄疾拜見耿大帥!”辛棄疾連忙作揖行禮。

“辛兄弟帶着幾百人便劫了金賊的運糧隊,你這仗打的,真他孃的漂亮!俺老耿佩服!”

“我家大哥還斬殺了金軍主將呢!”站在辛棄疾身後的榔頭補充道,話氣中夾雜着不滿。

耿京一愣,隨即也反應過來,這肯定是昨日一行人來投奔自已,賈瑞單拿了兩袋糧食便想要打發走,對此心生不滿呢!一時間耿京神色有些尷尬。

“榔頭,不許多言,耿大帥帶領的天平軍是山東有名的義軍,殺過的金軍不比我們少!”

“耿大帥,你別在意啊,我兄弟嘴笨不會說話。既然辛某來投奔義軍,便都當的是自家兄弟!”辛棄疾賠笑道。

“對對對!都是自家兄弟,耿某已命人備下慶功酒,歡迎辛兄弟加入咱們!”

入夜,一處院內的篝火旁,觥籌交錯間,連帶着蕭瑤,衆人都喝得有點迷糊。

“來,繼續!”

蕭瑤又給自已起了一罈,端着碗大口大口往嘴裡灌着。香柔綿長,入口清爽,雖然比起之前喝過的五糧液,瀘州老窖什麼的差着一大截,但喝酒這種事,要的就是種氛圍,圖的就是一樂呵,今天高興!

“哈哈哈!要不說你們是讀書人呢!這腦子啊,就是靈光!”

耿京一左一右的拽着蕭瑤和辛棄疾的肩膀,“咱老耿命好!老天心疼咱,給咱送了兩個好兄弟,你們放……”話還沒說完,便一頭栽倒在桌子上。

蕭瑤和辛棄疾相視一笑,都言天平軍耿大帥是個嗜酒如命的酒蒙,不想這才七八碗下肚就醉了!

“蕭兄弟, 若不是你捨命替我求情,辛某此刻還不知躲藏在何處!就憑這個,我敬你!”辛棄疾託着酒碗,朝蕭瑤說道。

“都自家兄弟,辛老弟無需多言!救你,也是在救這滿目瘡痍的大宋!”蕭瑤嘆道。

“蕭兄弟可知道我爺爺是金朝舊臣?”辛棄疾問道,神色中帶着一絲黯然。

“坊間傳聞聽過一些!不值得信!”

“那蕭兄弟又可知金人許我何等高官厚祿?”

“蕭某不知。”

“可稱上將軍!”辛棄疾不急不緩的道道,好似可爲一軍主帥的職務在這二十一歲的年輕人眼裡不值一提。

“東京夢華錄,武林舊事記,類編長安志,大宋的美是講不完的!它就像一盞琉璃,炫爛多彩,卻易碎!”辛棄疾嘆道。

“辛某這一生,只盼九州歸一,山河一統!”辛棄疾說完將碗中酒一飲而盡,一把抽出桌邊的劍,躍身來到院子中間舞了起來。

“少年握槊,氣憑陵、酒聖詩豪餘事。”

“縮手旁觀初未識,兩兩三三而已。”

“變化須臾,鷗飛石鏡,鵲抵星橋口。搗殘秋練,玉砧猶想纖指。”

“堪笑千古爭心,等閒一勝,拼了光陰費。”

“老子忘機渾謾與,鴻鵠飛來天際。武媚宮中,韋娘局上,休把興亡記。”

“布衣百萬,看君一笑沈醉!”

冷月清輝,辛棄疾手中劍似游龍一般,帶起的風憩落院中槐樹。

一旁端着酒罈,上桌前放言能豪飲長江水的蕭瑤,恍惚間,竟有些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