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長途汽車上,手裡把玩着那枚傳說中的屍古玉鐲,在陽光下它裡層的青玉本色比較黯淡,外層的黑色沁也不起眼,唯有那血紅沁晶瑩透亮,在青玉映襯下顯出一種古怪的色澤來。可能是因爲心理原因,我越看它越覺得有種相當毛骨悚然的感覺。
“小端,你說那天吹燈的是不是任洪文啊?”大金牙惴惴的坐立不安。
任洪文就是那港商,在發現他的屍體以後,我們還是把這鐲子扯了下來,爬出古墓後,不出意外的在墓地外遇到了秦教授他們——都聽見了大金牙那聲叫(當時大家從不同的方向出去的)。我把事一說,遞上屍古玉鐲給大家看,所有人都沉默了。
看來沒有什麼可懷疑了,大金牙的話是真的,玉胎真的是如他描述的那樣神秘失蹤了。
事情到了這地步,已經完全沒有了頭緒。茫茫中國,怎麼找尋一座西漢古墓?屍古玉鐲原來的主人爲什麼知道玉胎在大金牙手裡?又爲什麼要買下它?那個港商任洪文爲什麼會在失蹤了一年後出現在大金牙家門口,更離奇的是恰好死在“請客”的“空房子”裡?
看來唯一能做的,只有去太行山王莽嶺,見見那個神秘的東家了。
我,大金牙,還有那個很愛裝冷酷的少年(當然現在已經知道他的名字了,是江南有名的倒鬥蔡家後人,蔡銘),三人一起坐上了開往河南的長途客車。
半途上,又轉了輛往河南輝縣開的破爛中巴車,車子顛得蔡銘臉色煞白,現在靠在車窗上半死不活的可憐極了。
我正把屍古玉鐲翻來覆去的看,一聽大金牙說這話,嘴裡便冷笑一聲:“我看像!要不那血怎麼老往你脖子裡滴!”
大金牙全身一顫,趕緊雙掌合十念起超生咒來。
我們誰都不是法醫刑警,無法判斷那港商被我們發現時死了多久,但從血還沒凝固來看,肯定不會長到哪兒去。
但是屍古玉鐲還留在他的屍體上,證明那兇手不知道它的價值。
目光投向窗外,莽莽羣山,八百里太行,已經出現在眼前了!
距晉城市陵川縣東40公里,陵川與河南輝縣的交界處,有一座巍峨挺拔的大山,這就是王莽嶺。海拔1600米,被稱爲太行至尊。相傳西漢王莽追趕劉秀到此安營紮寨,故名,又因其險峰幻疊,雲海浩翰,瞬息萬變被之爲“雲山幻影”。
這山遠看,不止峰巖千奇百怪,顏色也是青中帶紫,加上瀰漫的山霧,看上去朦朧如幻,像極了寫意山水畫。
我們的目的地,就是王莽嶺的山腳下的錫崖溝。
在我們下車進山後的第三個小時蔡銘就忍耐不住了:
“不是說那人住在山腳下的錫崖溝嗎?那咱們爲什麼一直往山上爬?”
我朝他投過憐憫的目光,看來他還不知道此行之艱難呢!可憐的人兒!
“錫崖溝,就光聽這名兒,你想起來啥?”
“懸崖下的山溝?”好在小蔡同志一點也不笨,立刻醒悟過來,“你是說,那是個山谷,所以我們要先爬到山上再找路下去?”
不錯,看來這小子還可以指望,不像大金牙,這麼多年在潘家園擺攤子把膽量都磨沒了。
山路異常崎嶇,我們三人又都被着個大包,很快就累倒在路旁的樹底下了。
“這……還有,多遠?”大金牙一邊喘氣,一邊咒罵那個在北京城裡沒等他就先跑回家的憨人。要不,現在有個帶路的也好啊。
“老子又沒來過!”我一口氣喝光了壺裡的水。媽的,這七月北方的太陽,簡直就是在要人的命!
“你沒來過?!”大金牙像觸電似的跳起來,“那你也敢在山裡亂走?萬一這迷了路,連個問路的人都遇不見,晚上山裡野獸跳出來咱們給它當夜宵啊!?”
很是鄙視了他一下,我懶懶道:“得,金爺您不放心,勞煩您自己下山花錢找個人給您帶路,別跟着我!本大人看見你還覺得礙眼呢!”
說完我站起來就走,蔡銘一言不發的跟上去。大金牙在嘴裡嘀嘀咕咕的,但可不願又花個幾小時下山再爬上來,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跟上來。
也許是氣氛太沉悶,蔡銘忽然問:
“端哥,你們的自稱都挺有意思的,胡哥和胖哥的稱呼是司令,喊楊姐是楊參謀長,忒有時代氣息!可端哥你就怪了,怎麼搞四舊稱自己作大人啊?小心紅衛兵再跳出來對你做嚴肅批鬥!”
我笑起來,大金牙估摸着是想出剛纔那口氣,搶着說:
“這你就不懂了吧,小蔡,人家東方端華,是在處處標榜自己祖先高人一等,哼,不就是整天鼓吹長生不老修仙成道的東方朔嗎,我老祖宗還是金兀朮呢……”
“得,大金牙你那套倒賣假貨時唬人的祖譜甭背了,你丫的上上下下沒哪點長的像少數民族兄弟。”我停下來辨了下方向,順便賞了大金牙一個“白眼果”。
蔡銘瞧瞧大金牙,又瞧瞧我,終於忍不住問道:
“端哥,你真的是——東方朔的後人?”
我瞥了他一眼,“誰曉得,是兩千年哎,山會崩,河流會改道,桑田雖然變不了滄海但是會變沼澤,像這麼遙遠的事誰說的準。可祖宗一代代都這麼講,又手抄傳下東方朔未流傳於世的手記,加上祖譜清楚的要命,我想大概是真的吧!不過就算是真的,又有啥用?不能當飯吃又不能當錢使,更不能依仗着這玩意坑蒙拐騙(大金牙猛咳了一聲),要他啥用?”
“那——端哥上次所說的,關於蠱屍的那段古文記載,真的出自於東方朔之手的可能性很大咯?”
我看着小蔡同志,不知道他到底要說什麼。
“東方朔爲什麼要去記遠在千里之外,當時大漢蠻荒之地滇國也奉爲密聞的蠱屍製作?市井傳聞,無論是他寫的《神異經》還是《海內十洲記》,都是跟神話傳說差不多的修仙成道長生不老。蠱屍,聽起來的確新奇,但是不是太過詭秘了……”
“你是說——”我終於明白他的意思了,驚喜交加,“他不是平白無故記的,是因爲當時的確有這件事!或者當時長安城的確有蠱屍傳說!該死,真該死!我居然沒有想到,都怪那本手抄裡亂七八糟的東西記的太多了!”
“看來下山後要馬上給秦教授發個電報!”蔡銘又恢復到了我一開始見他時那擺冷酷的樣子,“對了,端哥。東方朔是死於哪一年?”
“公元前93年。”
“看來蠱屍的下葬年代,就在這之前,古滇國也是在那個時候分裂滅亡的!”大金牙聽到這裡,是激動得一拍大腿,看來當初爲了查這玉胎來歷,他着實掃了一陣子盲。
事情終於有頭緒了!還沒來得及高興,大金牙忽然一把拉住我:
“慢着,小端,你聽見沒有,這是啥聲音?”
山風裡傳來既沉悶又悠遠的聲音,像是有什麼此起彼伏的在撞擊山壁。
我臉上卻露出了喜色,終於到了!
轉過最後一道山灣,錫崖溝終於出現在眼前了!
“這是——”蔡銘吃驚得瞪大了眼。
四面是陡峭無比的懸崖,而我們就站在其中一面的山頂上,四望無非蒼茫。腳下雲霧繚繞,深不見底。隱約有很多人用繩子把自己掛在峭壁上,奮力得揮動手中的鐵錘,鋼釺在山壁開鑿。一陣風吹來,繩索和人一起晃晃悠悠,看得人一頭冷汗。
“已經二十年了,真是了不起啊……”我輕輕讚歎着。
注:“東有馬東嶺,西有華山,南有青峰圍,北有王莽嶺,四山夾隙之地名曰錫崖溝。因地形險要,無行路之便,溝人多自給自足,自生自滅,偶有壯俠之士捨命出入。”
由於大山阻隔,交通閉塞,這裡的美山好水、肥田沃土連自己的姑娘都留不住,遠嫁出山。從1962年至1991年全村830人苦戰三十個春秋,在頭上壁立千仞、腳下萬丈深淵的懸崖峭壁上,用鋼釺、鐵錘鑿出了一條7.5公里長的“掛壁”公路,譜寫了一曲人與大自然抗爭的英雄壯歌,創造了人間奇蹟,成爲罕見的人文景觀,
直到今天從王莽嶺就車下山,公路盤旋在懸崖峭壁上,極盡曲折,汽車每行一段路程就要用冷水衝澆剎車。險峻的掛壁公路,令不少遊客驚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