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看不出來還有這點花花腸子,一看見漂亮的小姑娘就轉不動眼了,看來回去後要好好地對你進行一下政治思想教育。”我數落着小挫。
小挫立即大叫起來:“冤枉啊,不是你說的要緊緊盯住他們,不能給他們一點通風報信的機會嗎?”
原來如此,看來小挫還是一個好同志,我哈哈一笑道:“開玩笑了,又當真,真沒意思。”
“又是開玩笑,你還是把車開穩吧,山河二路,向左拐!”
我把方向盤一甩,車轉入左邊,小挫又道:“這個時候,他們不會打電話通知古恆明吧?”
“沒事,通知了更好。”
“啥意思?”
“不懂了吧,還是讓我給你指點指點吧。”我得意洋洋地道,“如果他們打電話通知了古恆明,那麼就會出現兩種情況,一是古恆明心裡沒鬼,那麼就會在家裡老實地等着我們;二是他心裡有鬼,那麼就會逃之夭夭,如此一來,也省去了我們調查的時間,直接抓人審問便是。”
“哦,原來是這樣,看來這裡面的學問還挺大。”小挫略有所得地說道,突然又擡起頭來,疑惑地問道:“那你先前爲什麼要我死死盯着別人,不讓打電話通風報信?”
看來好人做不得,剛教他一點東西,他就立即翻臉不認人,以我之予來攻我之盾了,不過好在我道行精深,隨口道:“時機未到,做同一件事的效果自然就會相反了,自已慢慢想去吧。”
接下來,小挫就陷入到苦思冥想之中,我則驅車來到了山河二路,古恆明就住在這裡。
按照地址,我們在高樓林立之中尋找,最後終於找到了古恆明的家,這是一小片矮樓房羣。古恆明的家是一幢三層小樓,看樣是他祖上留下來的私房,在這個寸土地如金的都市裡,其價值恐怕遠遠超過本人這一輩子的薪水。
由於年代有些久遠,所以即使外牆經過翻新,但仍掩飾不住它的蒼老。小挫一看到這幢房子就兩眼發光,我知道他在想什麼,於是提醒道:“我們是來找人,不是找鬼。”
說話間,我們來到了小樓下面,只見一扇寬大的防盜門擋在前面,小挫上前咚咚咚敲了起來,可是裡面卻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隱隱有輕微的回聲傳來,像是房內沒有東西一樣。
我感覺到情況有些異常,擡頭看了看,只見二樓的陽臺約有三米不到的樣子,於是對小挫道:“蹲下,我上去看看。”
小挫道:“我個子小些,你在下面,我上去。”
本來的確應該個子小的上去,但我怎麼可能讓他踩着我的肩膀向上爬,於是用命令的口吻道:“這是工作的需要!”
小挫無奈地蹲了下去,我向上一攀,手牢牢抓住陽臺柵欄,跟着將雙腿向上一勾,很順利地翻了上去。
跳起陽臺內面,我喊了一聲:“古恆明!”
沒有人回答,房子裡面十分安靜,連空氣也停止了流動,只有陽臺外面的幾盆花無精打采地萎靡着,對我這個突如其來的到訪者不理不睬。
我放輕腳步,像貓一樣走到陽臺盡頭,那裡開了一扇小門,可以走到房內。推開小門後,裡面濃烈的黑暗一下將我的眼睛吞噬,內外光線的反差讓我的視覺出現短暫的失明。
我立即將眼微微閉了一下,這時突然感覺到一個黑色的殘影從我視網膜上劃過,以極快地速度向三樓躥去。我全身上下有如電擊一般,沒有半點猶豫,立即追了上去。
小挫聽到裡面有動靜,在樓下大聲叫道:“出什麼事了,快下來把門打開!”
此時的我知道這個黑影可能稍縱即逝,根本沒有時間理會小挫,一口氣衝到三樓,眼前豁然一亮,終於看清了那個黑影,原來是一隻黑色的貓,它正蹲在牀邊,悠閒地舔着爪子。
我看了牀一眼,這是那種仿古的明清架子牀,牀的上面是雕花刻獸的木架,牀面很寬很大,就是四五個古恆明躺在上面都沒有問題,爲此我很懷疑他將牀做這麼大的真實原因。
牀上空蕩蕩的,屋子裡也是空蕩蕩的,一覽無遺,什麼都沒有,看來這傢伙並沒有在家,又白跑了一趟。
我狠狠地罵了貓一句,正要轉身下樓,這時我的眼睛看到了不該看到,但是做爲刑警又必須看到的東西。我看到那隻黑貓向前走了兩步,然後在地板上留下了幾朵紅色的爪印。
貓是黑色的,所以我之前看不到它爪子上的紅色,但踩在地板上就看得清清楚楚了。憑着多年的職業經驗,從爪印的色澤和粘稠程度,我可以肯定那是人血。
我的心跟隨着腳步一起停止了跳動,條件反射似的將身子伏下,頭幾乎貼在了地板上,這時我看到了牀下有一個人。
那個人頭頂朝着我,露出一個黑色的腦瓜子,所以我看不清他的相貌,並且他的躺臥姿勢讓我看不到身體的全面,加上牀下的光線很暗,空間又很狹小,所以難以分辨出他的體型,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古恆明。
那個人躺在牀下,身體蜷曲成一個奇怪的姿勢,看來是行兇者將他強行塞進去造成的。他的左手向外伸出,接近牀的邊緣,上面滿是鮮血,剛纔那隻黑貓應該就是踩在了他的手上。
就在我趴在地上、屏住呼吸看着牀下那具一動不動地屍體時,後面突然傳來響動,我全身汗毛倒豎,駭然回頭,只見小挫一身灰塵地出現在我的身後。
“怎麼啦?”小挫氣喘吁吁地問道。
我現在沒有時間和心情去理會他是如何攀上三米高的陽臺,很凝重地對他說道:“這是現場,不要破壞,馬上通知局裡面,讓現場勘查人員過來。”
雖然我現在很想立即衝上前去,將那隻帶血的人手抓住,看看它的主人到底是不是古恆明,但是我知道這種行爲是錯誤的,至少對於我這樣的專業刑警而言是這樣,所以我立即讓小挫通知了局裡。
同進,我也掏出電話,拔通了張傑威:“我們剛纔在古恆明的房間裡發現了一具屍體,現在還不能確定死者的身份,你們一定要保護好黃洋的安全,出半點差錯,我拿你是問!”
我的語氣十分嚴厲,但並不是針對張傑威,而是工作的需要,這一次是真的。
因爲從我們知道古恆明有嫌疑到現在不超過三個小時,但是兇手卻搶在了我們的前面,這說明什麼?
雖然我不願意這樣想,但是世上很多事情都不是人想怎樣就怎樣的,我必須面對現實,面對真相!
很快,局裡的現場勘察小組趕到了現場,整座小樓被圍得嚴嚴實實,外面劃出了警戒線,這座已經失去主人的小樓徹底跟外界失去了聯繫。
遊巧林是法醫辦的骨幹,所以現場勘察自然少不了他。他的頭上還包着紗布,但是精神狀態很好,不過我總覺得那是因爲他戴上了金絲眼鏡,從而掩飾了他內心的疲憊,給人一種精幹的假象。
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我真的很想走過去,告訴他,沒事的時候就把眼鏡取下來,這樣一來對眼睛有好處,二來也可以活得輕鬆一點。
勘察小組的同事們輕車熟路地將房間內的所有物品從不同角度拍了照片,然後才由幾個身強力壯的人將那張仿古的明清架子牀輕輕地擡了起來,整個過程沒有觸及到屍體一點。
屍體終於暴露在我們眼前,我在房門處,還是看不到他的臉。這時小挫拿來了專用鞋套,示意我穿上進去確認死者身份,但是我卻有些猶豫了,我怕這個人真的是古恆明。
雖然我並不喜歡像古恆明這樣的花花大爺,但是我更珍惜自己朝夕相處的同事。我很想自己有着福爾摩斯的頭腦,能夠想像出消息以各種不可思議的方式傳出,但是我不是,面對三個小時不到的時間,我能想像的只有一種。
我還是穿上了鞋套,來到了屍體身邊,然後看到了他的臉,心裡陡地一酸,淚水差點落了下來。
古恆明死了,就死在我找到他之前的半個小時之內,也許我們沒有到模特公司,而是直接開車到山河二路,那麼他就不會死,但是我們沒有這樣做。
特務辦狹小的辦公室,我坐在那裡沉默不語,完全與外面的世界隔絕,沉浸在一個生命的消逝之中,雖然這個人我並不喜歡,但我尊重每一個曾經活着的生命。
導致我們去模特公司的人是誰?
我的腦海裡蹦出這個問題,也許這個人知道只要拖住我半個小時,就能讓古恆明魂飛魄散,所以才這樣做。
我心猛地一跳,張傑威,這個人就是張傑威!
當時他在電話裡告訴我,古恆明應該在模特公司,或者說他平時上班時間都在公司。具體是怎麼說的我記不清了,但是我的確是從他這裡得到古恆明在公司的判斷,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
不,不可能是他,如果是那樣,他完全可以將報告的時間向後推遲半個小時,甚至半天都可以,他爲什麼要逼自己?
我把張傑威排除在外,儘管這傢伙讓我不是特別喜歡,但我相信他對職業的忠誠,也相信事實。然而不是他又是誰呢,我繼續朝下想,這時我發現問題出現一個奇妙的變化,那就是去模特公司這件事已經沒有懷疑對象。
因爲這件事的指示方向者是張傑威,而執行者是我,如果張傑威沒有嫌疑,那就只剩我了,我總不可能懷疑自己吧,除非世上還有一個“我”。
另一個“我”……
事情比我想像的要複雜得多,半個小時的時間可能是因爲上帝的安排而出現的誤差,但是古恆明的死卻不會無緣無故,特別是在張傑威剛一發現他與黃洋關係密切之後就被殺死,兩者之間必然有一定的關係。
既然有關係,而古恆明又死了,那麼我們就可以確定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他不想古恆明與黃洋之間的關係被別的人發現,所以安排了古恆明的死亡。
而從古恆明和黃洋的關係被發現到古恆明死,之間只有短短的三個小時,這個人是如何做到的?
此時,我的大腦就像是一牀剛剛洗好的牀單,被兩個野蠻的傢伙,一人扭着一頭,然後朝着反方向用力絞動,直至水分統統流出,中間沒有一點空隙。
在不停的絞動之中,我全身失去了水分,感到一陣虛脫,差點一頭栽倒下去,一旁的高建寧順手將我抄住:“磊哥,你這樣子該休息一下了。”
我咬了咬牙,搖頭道:“沒事,你別打擾我。”
說這話的時候,我突然看了他一眼,眼睛裡的疑惑一閃而過。這次任務在執行的過程中,只有高建寧一人留在辦公室作後備支援,他這段時間在幹嘛?聯想起以前的種種疑惑,我心裡的疑雲頓時膨脹翻滾起來。
現在小挫去了檔案室,辦公室裡只有我和他,氣氛突然變得有些怪異起來。
小挫一直跟我在一起,他肯定沒有機會與外界聯繫,並且以小挫的經歷來講,他可能認識我不認識的鬼怪,但絕對不會認識我不認識的人類,所以他不可能是向外面泄密。而小萱就更不用說了,不但是因爲我和她之間的關係,更重要的是她對警察工作的熱愛讓我相信她不會做這種事情。
整個特務辦,除了姜大人之外,一共就五個人,其他四個人都排除了嫌疑,這意味着什麼?我想就是豬也想得過來,而我卻直到現在纔有所醒悟。
高建寧,如果不是因爲對計算機有一點專業的知識,那麼他整個就是一電腦害蟲。記得讀高中時,他就因上電腦成癮而被他爸,也就是我老姨夫狠狠地揍過幾次,後來還是沒有阻止,反而成爲更高級的害蟲。而現在網絡的發達已經成了現代人際交流的一個主要途徑,他整天雖然足不出戶,但是所接觸的人可能比我們想像的要多得多,在這些複雜的人羣中,會不會有一個就是“他”。
高建寧見我的表情有些奇怪,露出一個莫名其妙的表情,然後道:“我給你泡杯熱茶,提提神。”
我看着他走到飲水器旁邊,取了點公共茶葉,用一次性水杯泡了茶,然後又端了過來。
“別這樣看我,很肉麻的。”高建寧發現我一直在盯着他看,不滿地說道。
我沒有作聲,沉默得有些可怕。
“沒什麼事我就過去了,你要是昏迷了記得叫我。”扔下一句俏皮話,高建寧回到了自己的電腦前面。
如果在平時,我肯定又要與他鬥鬥嘴,但今天不是平時,我沒有那個心情。
“高建寧,你過來!”
“正忙着呢,沒事一個人瞎琢磨,別叫我。”
我正想聲色俱厲一番,突然驚覺過來,於是將神情放輕鬆,儘量將他當做平時一樣,然後道:“今天看見姜大人沒有?”
姜大人雖然在特務辦露面的次數少得可以用手指頭來計算,但是他的威信卻與之成反比,高建寧一聽到這句,立即從屏幕前擡起了頭:“沒有,有什麼事嗎?”
“哦,一點小事,沒什麼事,你忙吧。”雖然我不知道現在的高建寧究竟變成一個什麼樣的人,但是我卻知道他的一個劣根性,那就是越是不告訴他的事他就越是要想法設法的一問到底。
果然,當我的話剛一結束,高建寧就出現在我的面前,瞪着兩隻眼睛道:“磊哥,這就不夠意思了吧,咱們表親表威的,有什麼事別一個人藏着啊。”
哦,我做了個無所謂的表情,然後揮揮手道:“真沒事,有事不告訴別人,你還不讓知道,想多了。”
高建寧本來還有點懷疑,但現在肯定是有事,於是一屁股坐在我面前,說道:“你就乖乖從了本大爺吧,否則我就在這不走了。”
有時我真的很懷疑自己的眼光,我寧願相信眼前這個荒誕不經的傢伙去做引誘良家婦女的兩腳獸,也不相信他會跟殺人兇手扯上什麼關係。
但是經驗告訴我,一個人的表面與他的內在往往是完全相反的。就像一個有錢人,他穿金戴銀,小三小四,過着揮金如土的生活,但是他的內心卻很荒蕪。他擁有了很多人沒有的金錢和物質生活,但卻缺少了很多人都有的那種強烈的追求和慾念,看似豐富多彩的生活後面其實是一個空虛的靈魂。
即使很多人打破腦袋、拼死亡命想做這樣一個靈魂,但這並不能讓它充實。
高建寧也是這樣,他的外表隨性而任意,但是內在卻如同最精密的計算機,任何複雜的計算都能用那體積不足0.1立方的大腦裡在最短的時間內演算出來。
“你真的想知道?”
“嗯”高建寧的頭點得跟啄木鳥似的。
“好,你先跟我來,我有點事想請你做做,到時絕對虧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