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寧靜的夜。
只有鳴蟲還耐不住寂寞,發出一陣陣清澈的叫聲。
清涼的風陣陣襲來。
凌燕卻怎麼也不舒服。
總覺得渾身溼漉漉,黏糊糊的。
像是包裹着一牀並不柔軟的棉被,令她有些燥熱。
凌燕微微睜開眼。
沒有了房間,沒有了牀,方芳也不知去向。
她正睡在一片草叢中。
濃密的雜草遮擋住了視線……
凌燕猛的睜大眼睛,一股涼氣直衝腦後,剛纔的燥熱早已化作冷汗直往外冒。
凌燕試着支撐着坐起,卻發現自己的力氣小到只能微微挪動手臂。
一隻外觀奇特的甲蟲,恰逢其時的來到凌燕的腳邊。
伸出兩隻巨大的前顎,輕輕咬了下去。
血,剎那間形成了一股涓涓細流,不斷的涌出。
奇怪的是,凌燕並不覺得痛楚,只感覺皮肉被撕開了一個小口。
“啊”,凌燕大叫一聲,沒有人應答,不幸的是,好幾只同樣的小蟲悄悄遊移了過來,緊接着,便是成百上千只如同潮水般涌來。
凌燕胳膊撐着地,掙扎着往前挪動。
顯然,她快不過那些小蟲。
一會兒工夫,全身上下被小蟲覆蓋的嚴嚴實實,耳朵裡只有無數細碎的聲響。
那是皮肉漸漸被啃噬的聲音。
“啊……方芳,林峰……” ,凌燕張嘴叫喊,卻有幾隻小蟲不失時機的爬進了她的嘴裡……
……
“啊……”,凌燕從牀上猛然坐起,冷汗浸透了全身,連眼前的髮梢上也掛着一滴滴汗珠。
原來是個夢。
凌燕環顧四周,方芳依舊在熟睡,明亮的月光透過窗戶照進屋內,房間裡的一切都盡收眼底。
凌燕稍稍安下心來,幫方芳掖了掖肩頭滑落的毛毯,起身摸索着走進衛生間,打開日光燈的開關。
凌燕站在洗臉池的鏡子前徘徊了許久,不知是連日的勞累還是燈光有些昏暗,自己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
但鏡中依舊是一張漂亮的臉蛋,齊肩的長髮,一席白色的睡衣,顯出姣好的身材。
若是一般女孩,一定會站在鏡子前,擺弄出各種表情,沉醉在自我欣賞和滿足裡。
而凌燕卻搖了搖頭,她不想讓自己顯得過於柔弱。
但無論自己怎樣僞裝,她依舊只是個普通女孩,小小的肩膀似乎已經無力承擔這些。
“林峰,我們還能回到從前嗎……”,凌燕想着,眼裡有些溼潤了……
忽然間,窗外響起了一聲細微的尖叫,聲音非常遙遠,似乎是飄着進來的。
凌燕快步回到房間,方芳依舊在熟睡,一切都還平靜,凌燕躺回牀上,慢慢閉上眼,卻不敢睡的太死,害怕剛纔的夢會重演……
迷迷糊糊中,凌燕發覺眼前似乎有個黑影在晃動。
猛的睜開眼,凌燕差點叫了出來。
一個長髮微卷的中年婦女,一動不動的站在牀邊,兩眼直直的望着牀上的二人。
方芳被身旁的響動驚醒,“媽……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你……怎麼了?”
凌燕隱隱覺察到了不對勁,用手撐着牀,緩緩向一旁挪動,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方芳母親的眼睛。
“媽,我是方芳,這是我朋友凌燕”,方芳正想上前向母親說明情況,凌燕卻悄悄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凌燕悄悄走下牀,披上外套,正欲伸手打開桌上的檯燈,方芳母親眼裡忽然閃出些光亮,如同飢渴難耐的旅行者發現了久違的綠洲般。
“不好”,凌燕暗自叫道。
沒等凌燕做出反應,方芳母親衝上前去,一把將凌燕摁在牀上,瘋狂的撕扯着凌燕的衣服,似乎在尋找什麼……
方芳似乎被眼前的景象嚇傻了,張大嘴巴,一動不動的靠在牆邊。
“方芳……”,凌燕大聲叫道。
方芳一時間被凌燕的話驚醒,抄起身旁的一把椅子,猛的朝自己母親後腦勺砸去。
方芳母親如同斷了電的機器,剎那間停止了工作,癱軟的倒在了地上。
椅子無力的從方芳手上滑落。
方芳頹然的坐在了地上,面無表情的望着一動不動的母親,渾身不住的顫抖。
凌燕快步上前一把摟住方芳,“沒事的,你媽媽只是暈過去了,她會沒事的……”
從初來乍到的賓館到現在,奇怪的服務員,山村裡的怪人,西城鎮裡的人羣,包括方芳的母親和那個司機,雖然行爲舉止各異,但總有一些隱約的相似。
賓館地下通道里的服務員被轉移到了哪裡,山村裡的怪人究竟是怎麼回事,李憂和林峰之間又有什麼秘密,這裡的人羣又爲何會如此?
接踵而至的古怪經歷之間到底有什麼聯繫?
或者說這些人,究竟怎麼了……
凌燕感覺自己像是鐘面上的一枚指針,只能無奈的按照既定的軌道旋轉,看着時間流逝,世事變遷,卻無力去改變,或是尋找出想要的答案……
凌燕拍着方芳的後背,正思索着,地上方芳母親身體輕微的抽動引起了她的注意。
緊接着,便是像觸電般愈發嚴重的顫抖,似乎想要從地上爬起來。
凌燕趁此機會,拿上兩人的鞋和其他隨身物品,拉着方芳正欲往外走,一聲淒厲的嚎叫,讓二人不約而同的停下了腳步。
方芳的母親沒有爬起來。
只是躺在地上不住的翻滾,伴隨着一聲聲痛楚的哀叫。
方芳母親的叫喊聲像是開啓了地獄大門的鑰匙,一時間,無數尖銳刺耳的叫喊聲從窗外接連涌了進來……
方芳母親從地上站起身,抄起一件件物品,瘋狂的朝地面砸去。
凌燕沒有猶豫,拉起方芳奪門而出。
二人沿着居民樓之間交錯的的小路漫無目的的穿行。
不時有人尖叫着着從兩旁的居民樓裡破門而出,倒在地上不住的翻滾……
方芳捂着耳朵,埋着頭,瘋狂的向前奔跑,凌燕也攔她不住。
直到身後的叫喊聲漸行漸遠,二人來到一片房屋稀疏的開闊地方,方芳停下了腳步,蹲下身,抱着雙腿大哭起來。
凌燕看的出,方芳的哭,並不只是因爲周圍恐怖的叫聲。
更重要的,是她的媽媽,或者說是她的家。
經歷了那麼多事,她的家成了她心中唯一精神支撐。
而現在,這唯一的港灣也沒法容的下她,方芳的精神就要崩潰了……
凌燕蹲在她身邊,伸手不斷拍着方芳的後背,待方芳的抽泣聲漸漸平息,凌燕說道,“方芳,你倒下了,你媽媽怎麼辦?她需要你……”,凌燕說,“知道嗎,我和你一樣痛苦……但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去做,爲了我們所在乎的人……”
方芳聽得出凌燕所指的人是誰,也明白凌燕心裡的苦楚,抹了抹眼角的淚痕,擠出一絲微笑,“那我們該怎麼辦?”
“帶上你媽媽,回青萍”,凌燕說。
“回青萍?”
“先把你媽媽送到青萍醫院接受治療,你的任務就是照顧好你的媽媽”,凌燕說。
“那你呢?”,方芳問。
“回賓館!這次,我不想再當一名過客”,凌燕說,“賓館,山村,西城鎮,李憂,林峰……這些看似毫無關聯的事物,必定有一根看不見的線牽連着,要找出這根線,就必須要回到問題的開始,回到這根線的源頭,不論整個事件如何盤根錯節,順着這根線,一定可以找出所有問題的答案……”,凌燕臉上露出些許堅毅。
方芳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你一個人?”
“我本想把這件事報告給青萍市警方,但經歷了這麼多,我覺得與其靠別人,不如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凌燕說完,望了望遠方。
二人回到鎮口超市,身爲警察的凌燕,受過各種專業訓練,輕而易舉便發動了那輛白色的麪包車,二人回到方芳的住處,合力制服了她的的媽媽,將其拽上車,三人朝着青萍一路駛去。
已是深夜,剛剛被打斷的睡意,此時又不失時機的竄了出來,凌燕開着車,眼皮也有些打顫。
忽然間,凌燕手機的響聲讓二人打了個機靈。
凌燕掏出手機,是局裡程隊長的電話。
“喂,程隊,我正有一個重大的事件要向您彙報……”
凌燕還沒說完,程隊長便打斷了她的話,“凌燕,不管你手頭有什麼事,通通先放下,我需要你馬上歸隊,務必要在明天下午之前在局裡見到你的人”,程隊長的話裡帶着不容置疑的堅決。
凌燕正想將整件事情的經過如實說出來,並說出進一步的打算,而現在,無論凌燕如何叫喊,電話另一頭都只有“嘟,嘟”的忙音。
無奈之下,三人只得連夜驅車趕回連雲市公安局。
次日傍晚,連雲市公安局的巨大招牌纔出現在三人眼中,凌燕卻遠遠的看見程隊長正站在大門口左右徘徊,順手便摁了摁喇叭。
“程隊,這是方芳,具體的事情經過,我等會跟您具體彙報”,凌燕和方芳下了車,氣喘吁吁的說道,“對了,您急着找我回來,究竟是什麼事?”
“凌燕,你和……哦,方芳,今天先去休息,具體的事,明天再說……嗯,方芳就和你一起住宿舍吧”,程隊長笑着拍了拍凌燕的肩膀,轉身準備往回走。
“程隊!”,凌燕叫道,“車裡還有一個人”,凌燕說完,分明看見程隊長身體微微慫了一下。
凌燕和方芳合力將方芳母親扶了出來,方芳母親被二人一路五花大綁,直至現在嘴裡依舊在不斷的嘟嚷。
“這是方芳母親,是這樣的……”
程隊長臉上的笑容瞬間化作一臉驚愕,凌燕沒說完,便插道,“凌燕,她從哪裡來的?”
“青萍市西城鎮……”,凌燕說着,程隊長立馬掏出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