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傑就是那位給蘇大姑娘看病的大夫。
霍柔風見過他兩次,對他印像深刻,問道:“他怎麼來京城了?我還以爲他已經離開杭州了呢。”
蘇太太已經帶着蘇大姑娘去無錫與蘇離團聚,霍柔風便以爲羅傑也已回廣東去了。
她雖然想像對待韓家那樣,把羅傑留在霍家,可是羅傑那樣的人,不像是能在一個地方久留的,因此她早早地便準備了一筆銀子,並叮囑杭州那邊的人,只管把銀子交給羅傑,他愛去哪兒去哪兒。
可她沒有想到,羅傑竟然會來京城。他既然是和褚類一起來的,也就是說,他沒有離開霍家,一直都在。
霍柔風很吃驚,問道:“姐,你見過羅傑了嗎?”
霍大娘子搖搖頭:“沒有,我連褚慶也還沒有見到,他們二人到了京城,便去了永豐號在京城的分號,分號的人給他們安排了住處,他們明天才會過來。”
二人一路前來,風塵僕僕,無論是褚慶還是永豐號的人,都不會讓他們就這樣來見霍家姐弟。
霍柔風來了精神,眉飛色舞地對霍大娘子道:“姐,我從來沒有見過比羅傑更好看的人了,你若是見到他,也會驚爲天人的。”
霍大娘子笑得不成,妹妹自幼當成男孩子養大,說起話來也是不管不顧,哪有姑娘家這樣評價男子的。
“有多好看?姐姐記得上次你不是說擷文堂的那位謝老闆纔是天上的謫仙嗎?怎麼這位羅大夫也成了天人?你究竟見過幾位神仙?”
霍柔風撓撓頭,努力解釋:“他們不一樣,謝大哥是謫仙,羅大夫是......不是神仙啦,就是很好看很好看。”
霍大娘子哈哈大笑,不由得爲未來的妹夫捏了一把汗。
如果真如妹妹所說的那樣,妹夫要長成什麼樣子,才能入了妹妹的眼啊。
她故意逗妹妹:“比你還要好看嗎?”
霍柔風用手捂住鼻子:“我的鼻子不好看......”
霍大娘子撫額,也不知道是哪個混蛋刺激到妹妹了,妹妹現在整天覺得自己的鼻子長得不好,聽采芹說,她們的九爺早晚都要對着鏡子捏鼻樑......
“好看好看,九兒哪裡都好看。”霍大娘子笑着把妹妹摟到懷裡。
次日,褚慶和羅傑便一同前來見霍家姐弟。
兩人並沒有一起進來,褚慶先進來的,羅傑則由範嬤嬤讓人在偏廳裡招待。
當年褚慶離開杭州時,霍柔風只有七八歲,正值喪父的悲痛中,對褚慶的印像並不太深。
看到站在面前的褚慶,她心裡一陣酸楚。在她的記憶裡,褚慶是典型的浙江人,清瘦而精神,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像是永遠有用不盡的精力。
而此時的褚慶,雙鬢已有了點點銀絲,背脊微駝,臉上幾道深深的紋路,除了那雙眼睛依然明亮,霍柔風幾乎快要認不出他了。
“慶叔?”霍柔風道。
褚慶看着霍柔風,嘴角翕翕,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九爺,您長高了,長大了,越來越像......”
他可能是想說越來越像老爺了,話到嘴邊纔想起來,霍九並非霍老爺的親生骨肉,又怎麼可能長得像老爺呢。
倒是霍大娘子,越發沉穩幹練,雖是女子,但是一舉一動卻更像年輕時的霍老爺。
霍柔風笑着說道:“說起來也有好幾年沒有見過慶叔了呢,你這些年可好?”
褚慶嘆了口氣:“小的老了,怕是九爺也快要認不出來了。”
霍柔風親自端了一碟子點心,放到褚慶面前,褚慶連忙站起來施禮,霍大娘子道:“你是父親身邊的老人兒,又在雲南獨擋一面,受得起的。”
褚慶卻仍然給霍柔風鄭重地行禮,霍柔風反而不好再說什麼,只好受了他的禮。
霍大娘子冷眼看着,努力回憶着當年的褚慶,卻越發覺得眼前的褚慶有些奇怪。
雖然臉上已佈滿風霜,但是褚慶還是褚慶,和以前跟在父親身邊的那個褚慶還是同一個人,只是無論是言談舉止還是神情,卻又不一樣了。
究竟發生了什麼?讓褚慶的變化這麼大?
是因爲父親的死嗎?不會,做爲親生女兒,她也能從突如其來的悲痛中走出來了,褚慶只是下人,又怎會事隔多年,依然如故呢?
還有就是對妹妹的態度,也太過恭敬了。
除了褚慶,霍家還有幾個這樣的老人兒,他們偶爾見到霍柔風,都是恭敬裡透着慈愛,那種感情是藏不住的。
但是褚慶不同,他對霍柔風太過客氣了,太過恭敬,這種客氣和恭敬甚至超過對霍大娘子。
霍大娘子想到這裡,索性直截了當地問道:“萬華寺後山的那座庵堂,你可還記得?”
褚慶的目光微閃,卻沒有半分意外,他淡淡地說道:“萬華寺?早年曾經去過,不過很多年了,大多都不記得了。”
只是這一句,霍大娘子和霍柔風便全都想到了:褚慶在回來的時候,便已經打定主意,什麼都不說了。
霍大娘子的臉色頓時冷了下來,她收起方纔的笑容,一掌拍在紫檀木的炕桌上,厲聲喝斥:“褚慶,你是父親身邊的老人兒了,我以爲你不會像別人那樣欺瞞於我,可是沒有想到啊,沒有想到你也一樣!你眼裡還有沒有父親,還有沒有我們姐弟,你這些年在雲南,都是在想些什麼,你忘了父親了嗎?”
霍柔風已經有些日子沒有見過姐姐發火了,或者說霍大娘子平時並不發火,她根本用不着像現在這樣大發雷霆。霍大娘子生氣的時候,一個眼神就足以讓人方寸大亂,哪用得着聲色俱厲?
所以眼前的這一切,無疑就是姐姐故意的。
霍柔風非常配合,她扁扁小嘴,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慶叔,你也和杭州那些人一樣,看不起姐姐,看不起我,認定姐姐是女子一事無成,認定我是個......”
她終究說不出野|種兩個字,索性哇哇大哭。
“哇——”
“哇——”
霍九爺的哭功是從小練就的,聲如洪鐘,繞樑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