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霍柔風好奇起來:“你們去的是什麼地方啊,我去寧波和無錫的時候,發現衛所的權利很大,他們公然抓人,當地的衙門也不敢過問,爲何你去的地方就是他們不敢進的,還要軍法處置?”
霍九爺自認從花三娘那裡已經洞悉江湖,她能把各大門派幫會的切口倒背如流,可卻不知道世上還有這樣的所在。
對於路上的經歷,展懷原是不想說的,十五歲的少年,出身貴胄,年少氣盛,從骨子裡都透出驕傲,他能從浙江過來,所用手段並不光彩,尤其是不想在霍九面前說起。
可是霍九一直在追問,他一時又沒有編好其他的話可以搪塞,無奈只能實話實說,說着說着,便說到關鍵的地方,現在霍柔風瞪着一雙晶光四射的大眼睛看着他,眼睛裡都是好奇。
展懷心裡天人交戰,一個聲音在說不能告訴霍九,霍九還是小孩子;可是另一個聲音在說,你怎能對小九說謊呢,你想找地方住,小九二話不說就給你安排了,對你這麼好的人,你豈能欺騙?
展懷終於下定決心,他頓了頓,乾咳一聲,硬着頭皮對霍柔風說道:“我去的地方叫翠月樓,我大哥早就下過命令,但凡是我們家所轄各衛所,無論職務高低,若有出入這等地方的,一律軍法處置。我進了這裡面,他們當然不敢貿然進來,可他們還是堵住後門,我們和他們僵持了一日一夜,放了一把火,才趁亂跑出來,小九,我能見到你,真是太不容易了。”
展懷說着,重又掂起霍柔風身上的斗篷一角,在手心裡搓了搓。
聽到翠月樓三個字,霍柔風立刻明白這是什麼地方了。
她長在煙花漫漫的江南,即使沒有見識過,也聽人說起過,她登時板起臉來,一把將身上的斗篷脫了下來,甩到展懷身上,道:“好啊,你居然去逛窯子!你別在我家住了,你去青|樓楚館住着,對了,京城有胭脂衚衕,你去那兒吧。”
展懷要死的心都有了,他忙把那件頭篷重又裹到霍柔風身上,小心翼翼地哄她:“小九,我們家連當兵的都不許去那裡,我又怎麼會去,這次是沒有辦法了,纔到那裡避一避,而且我進去的時候也是單獨要了一間屋子,和耿氏兄弟、阿有在一起,就連那屋子裡被褥,我們都沒有用。”
霍柔風仍然瞪着他,太不要臉了,這人太不要臉了。
她長到這麼大,也只是在寧波時去過一次花船而已。九爺夠有錢吧,又時常出入自家的浮玉樓,來浮玉樓做生意的歌伎也夠多夠美吧,九爺常在河邊走從來不溼鞋。
“我姐和我,我們談生意從來不去青|樓楚館,我家的掌櫃們也不去!”霍柔風振振有辭,永豐號的大掌櫃們了都是正經人,他們也不去。
對了,只有霍三才常去那種地方,展懷是想要和霍三一樣嗎?
展懷一個頭有兩個大,和小孩子討論這種問題,不但尷尬而且還有理說不清。
你姐姐是未出閣的女子,你是尚未束髮的小孩,你們談生意當然不會去青|樓楚館,你家的大掌櫃們即使去那種地方談生意,又怎會厚着臉皮對你們實話實話,不過就是彼此心照不宣而已,當然,心照不宣的是你姐姐和大掌櫃們,不是你這個小毛孩兒。
小九再大幾歲會明白的。
“對對,這次是我不對,可我也是權宜之計,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就在那裡忍了一天一夜,後來假裝放火,弄出濃煙來,被困在裡面的客人和女伎們嚇得紛紛往外跑,我們就趁亂也逃也來了。”
說到這裡,展懷得意洋洋地對霍柔風道:“小九,我聰明吧?”
霍柔風雖然還是覺得展懷跑到青|樓裡去甚是膈應,可是她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便問道:“那後來呢?你大哥沒有再派人追你們嗎?”
展懷道:“這次的動靜鬧得太大了,如果再鬧下去,很快便要傳到京城,到時都知道我離開福建來了京城,這件事便不是我們家自己的事了。我大哥要顧全大局,這一次沒有抓到我,他也就收手了,派人叮囑了我一番,又讓我到京城後,私底下和我二哥聯繫。”
霍柔風放下心來,這位閩國公世子展忱據說是個厲害角色,她聽張昇平說,展忱在福建、山東和浙江的駐軍中,聲望和威名不遜於閩國公。
她可不想惹上這麼一個人,若是他抓人抓到霍家來,她就把展懷轟出去。
想到展懷在京城無處安身,穿着一身破棉襖混在路邊的乞丐裡面,霍柔風就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起來。
在寧波時,展懷便混在碼頭上的苦力中間,所以他裝一回乞丐也不是沒有可能吧。
展懷眼睜睜看着霍柔風臉上的神情由嫌棄變成歡喜,他也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展懷打死也想不到,霍柔風是爲什麼才笑出來的。
“小九,你看我把這樣機密的事情都告訴你了,我們是不是好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展懷說話的時候,把身子往霍柔風身邊挪了挪,他很想像對待好哥們兒一樣,把胳膊搭到霍九肩頭,可是他也只是動了動身子,除了捏捏披在霍九身上,自己的那件皮斗篷,他連多動一下都不敢。
他的小動作並沒有引起霍柔風的注意,她的思緒都在閩國公被刺這件事上,她道:“我整日都和黃大頭和蘆瑜在一起玩兒,蘆瑜倒也罷了,黃大頭可是交遊廣闊,這京城的富貴圈子裡,上到誰家升遷,下到哪家的奴婢被轟出去,就沒有他不知道的,按理說閩國公被刺受傷是一件大事,會轟動朝野,可是我卻沒有聽人提起過,就連黃大頭也沒有說過。”
展懷嗯了一聲,道:“我在保定府時曾給二哥寫過一封信,據我所知,家裡出事之後,是沒有人告訴二哥的,如果二哥能人說起我爹受傷的事,又見我寫信給他,他定然會很着急,可是二哥給我的回信裡卻隻字未提,那時我便懷疑,即使我爹對外只說是打獵受傷,可這事還是被人瞞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