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站起身來,對展懷說:“你帶我去看看好不好?”
展懷笑道:“你饒了我吧,我第一次走進那座小樓時,桂伯每看到一樣物件,就要向我講述一番國公府的豐公偉績,順便再激勵我一番,現在我只要看到那些物件,就想起我爹教訓我的樣子,唉,我讓桂伯陪你去吧,行嗎?”
霍柔風哈哈大笑,指着展懷說道:“你怎麼這樣啊,不過都是些物件而已,又不是你爹站在那裡。”
話雖如此,她還是極爲理解地拍拍展懷的肩膀,然後跟着桂伯,興高采烈地走了。
見她走了,展懷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他叫來耿義和耿鎖,沉聲道:“走,去霍江府上。”
耿義和耿鎖有些奇怪,霍九爺還在國公府呢,自家五爺不用陪着霍九爺玩嗎?
但是他們不敢多問,兩人陪着展懷從後門出了國公府,往霍江家去了。
小驢車在離霍府半條街的地方停下,避到一條冷清的衚衕裡。
耿義從驢車裡拿出一件一直備着的粗布衣裳,小跑着去了霍府後門,還沒敲門,就見一箇中年男人從裡面出來,看他衣著打扮,像是個小生意人,那人邊走邊罵:“還是翰林院的學士呢,就連五兩銀子的小帳都沒人給結,也不怕讓人笑掉大牙!”
耿義一怔,看到那扇門在這男人身後關上,他便叫住這男人,問道:“老哥,你也是來結帳的?給了嗎?”
那人打量他一眼,見他長得五大三粗,一身粗布衣裳,便把他當成是哪家鋪子裡的夥計,便道:“結個屁啊,我家鋪子就在前頭,這裡附近住的可都是當官的,平日裡零零星星的油鹽醬醋都是在我鋪子裡拿,家家都是先記帳,月底時來結帳,我家鋪子開了三十年了,除非是哪個當官的犯了事被充軍流放,還沒有誰家不給結帳的,人要臉樹要皮,當官的誰還不要面子啊,可是你瞅瞅。”
說到這裡,那人從懷裡拿出一份帳單子,繼續說道:“快過年了,我家鋪子臘月二十關帳,那時我就過來結帳了,你猜怎麼着,人家說管採辦的管事給發賣出去了,眼下府裡的新管事只管新帳,這種舊帳不是他們經手的,統統不管。”
那人顯然是動了氣,眼珠子都瞪圓了,聲音也越來越大:“小哥兒,你見過這樣的嗎?別說你了,我活到四十多也沒見過,這也太不要臉了,還二品大員府上呢,你家管事被髮賣,又不是你家老爺被髮配,還不給結帳了?這條街上這麼多家,就屬他們家買的東西最少,這麼一個霍家東府,滿打滿算才五兩銀子,人家西府沒他們家官大,一個月最少也有二十兩銀子的花銷。人家可是早早的就給結帳了,不但結帳,還多給了一兩,說是過年圖個吉利,湊個雙數。”
說到這裡,那人又轉過身去,指着霍家的後門破口大罵,都是市井俚語,越罵越難聽。
耿義連忙把他拉到一旁,勸道:“老哥,你可別罵得這麼大聲,人家是當官的,咱們惹不起。”
“有啥惹不起,他們家敢抓我,我就讓整個京城的人知道,霍大狀元家欠了五兩銀子不給,到時候看看,丟人現眼的是我這個開雜貨鋪子的,還是他們家這二品大員的府上。”
耿義吐吐舌頭,這可真是......想當年霍江身爲閣老的時候,欠了五兩銀子,誰會爲了五兩銀子跑上門來要帳,就像眼前這位雜貨鋪子的老闆,說不定還會上趕着跑過來拿出銀子打點霍家的管事,可是現在,卻是隨便一個平頭百姓就敢在霍家門前破口大罵了。
耿義便勸道:“我也聽說了,原先管着採辦的賈亮一家子都被東家發賣了,這會兒的採辦都是新上來的,或許是對舊帳不清楚吧,老哥消消氣,回頭再來一趟,這麼大個霍家東府,想來也不會爲了五兩銀子就讓人戳脊梁骨吧。”
那人嘆了口氣,道:“小哥,你是不知道啊,霍家的人可真不好說話,你推我,我推你,五兩銀子比五十兩還難要,我現在都不知道要找誰來要了。”
說完,他唉聲嘆氣地走了。
耿義搖搖頭,霍家怎麼亂成這樣啊,他是見過霍江的,一絲不苟的一個人,怎麼看也不像是把家裡後宅弄成一團粥的啊。
國公爺他老人家從不過問府裡的事,有一次有人問他,能不能把鹿鳴園的樹換換,說是那裡的鹿整日啃,把樹都快給啃死了。國公爺好奇得不成,問道:“府裡還養着鹿嗎?我怎麼不知道?”
那些鹿養了很多年,他居然從未留意過。
可是即使如此,展家也是處處井井有條,哪像霍家這樣。
耿義無奈,只好去叫門,這次出來一個老蒼頭,看上去應該有六十多歲了。
耿義陪着笑,問道:“我婆娘這幾天留在貴府了,家裡孩子鬧騰,我想接她回去,再說大過年的,也該回去看看了。”
老蒼頭側着耳朵,似是聽不清楚,大聲問道:“你說啥?你來接誰?”
耿義也跟着大聲說道:“我來接我婆娘,她前陣子來給府上送魚,府上見她收拾魚收拾得乾淨,加上您府上這陣子人手不夠用,就讓她留在廚房裡幫忙了,說了忙過這個正月,給二兩銀子的,可也說了,過完年能給一天假,讓她回家看看孩子,吃頓團圓飯。”
耿義說道,從懷裡掏出一串銅錢,塞到老蒼頭手裡,老蒼頭看看銅錢,順手塞進衣袖,道:“你等着啊,我去問問。”
說完,便步履蹣跚地進去了。
耿義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抽了抽,都是霍家,卻完全不一樣啊。他在另一個霍家住過幾天,那裡的門子都是在京城裡採買的,個個都是鼻孔沖天,別說是給小錢打點,你就是捧個銀元寶給他們,他們可能都不正眼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