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鴿子來了。”鑲翠捧着一隻鴿子,步履輕盈地跑了進來。
霍柔風親手從鴿腿上取下一隻小竹筒,她從竹筒裡倒出一個紙卷兒,把紙卷兒展開,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鴿子是從榆林飛來的,信上只有四個字:端午驚夢。
這是隻有她和展懷才懂的。
就在端午節的晚上,行刺慶王。
當然,慶王不會死,也只是嚇嚇他而已。
看着那四個龍飛鳳舞的字,霍柔風有點捨不得毀去。
她和展懷又有一個月沒有見面了。
她有很多話要和展懷說,她知道展懷也想她了,因爲最近鴿子飛來的次數比較多,且,除了今天是在說正事以外,其他的全都是甜言蜜語。
帶兵的說起甜言蜜語來,那是很讓人臉紅的,以至於看到鴿子飛來,鑲翠便連同鴿子一起抱來交給她。
霍柔風走出窯洞,望着瓦藍的天空,快了吧,她和展懷就快要在一起了,幾隻山鳥在空中掠過,留下一串清鳴。
霍柔風揚起衣袖,還差一縷風,一縷東風。
深夜,法號玉淨大師的皇帝攬過一名妙齡女尼,問道:“你可聽到聲音?”
女尼媚笑搖頭:“弟子修行尚淺,什麼也沒有聽到啊。”
玉淨鬆開女尼,赤腳從蒲團上站了起來,他聽到了。
自從那次幾個女尼逃走之後,玉淨寺內外便加強了守衛,山下的羽林軍也增加了一個營,事實證明,最近兩年裡,就連一隻蒼蠅也沒有從寺裡飛出去。
窗外有撲簌簌的聲音,這一次連女尼也聽到了,她驚恐地尖叫起來,守在門外的兩名武僧聞聲進來,其中一個手裡提着一隻蝙蝠。
原來是這個小東西發出的動靜。
玉淨鬆了口氣,揮揮手讓武僧們出去,他看一眼驚魂未定的女尼,道:“你也出去吧,等你的修爲深了再來吧。”
女尼面紅耳赤,可卻不敢再說什麼,只好悻悻地出去。
四周恢復了安靜,玉淨重又在蒲團上盤膝坐下。
這兩年來,他越發喜歡這裡了。
那座紫禁城,他是真心不想回去了。
可是不回去還是不行,皇后會讓人三番五次地催請,他已經讓皇后代爲批閱奏摺了,她卻還是沉不住氣,非要讓他回去不可。
想到這裡,玉淨便煩燥起來。
他何時才能再證法身呢,何時?
窗外又傳來撲簌簌的聲音,玉淨皺起眉頭,山裡的蝙蝠越來越多,雖說這是福祿之像,可是卻也擾人。
他閉目養神,口中振振有辭,片刻之後,倦意襲來,他倒在軟塌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被劇烈的咳嗽聲驚醒,他正要斥責,卻發現,那一聲聲的咳嗽,居然是從他自己的喉嚨裡發出的。
煙,四周都是煙,他被濃煙包裹其中。
哪裡來的煙,是他要飛昇了嗎?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那個番僧,叫什麼來着,怎麼不記得了,就在宮裡,太后把人活活燒死,那天就和現在一樣,到處都是濃煙,濃煙中還有燒焦皮膚的味道。
他的頭昏昏沉沉,他感覺自己的身體飛了起來,飛到濃煙之上,向着西方極樂世界飛昇而去。
啊,他本是西方一衲子,禁錮於這副皮囊裡太久太久了,他終於要衝破這一切束縛,迴歸本來了。
玉泉山上火光沖天,守在山下的羽林軍呆望良久,卻沒有人敢衝上去救火,自從上次有尼姑逃跑之後,他們便被勒令嚴防死守,別說是走水,就是地動也不許離開半步。
終於,山上有人跑了下來,待到離近了,羽林軍們纔看清楚,這是山上的武僧們,說是武僧,實則都是不知從哪裡找來的高手,他們看到其中有人還擡着一人,羽林軍們連忙喝問:“擡的何人?”
“玉淨大師,快,救駕!”
那一夜,玉泉山上的大火,大半個京城都看到了。
次日一早,上朝的官員們便聽到皇帝龍體有恙的消息。
其實皇帝是病了還是沒病,對整個朝堂並無影響。文武百官早已不記得皇帝有多久沒有早朝,沒有出席大朝會了,或許自從皇帝親政以來,就沒有過吧。
對了,皇帝長得什麼樣子?
更加不記得了。
太子代替皇帝主持了朝會,皇后坐在簾子後面,偶爾發表意見,一切都和平時一樣,並沒有因爲皇帝的抱恙而有所改變。
直到傍晚時分,皇帝才悠悠醒轉。
他並無大礙,只是被濃煙薰得昏死過去,也不知是怎麼了,居然這一昏便是十幾個時辰。
他望着周圍,一片明黃。
西方極樂世界也是明黃色的嗎?怎麼像乾清宮裡的顏色?
皇帝鎖眉,這是他討厭的顏色,爲何走到哪裡都是這個顏色呢?
“萬歲,您終於醒了,太醫,太醫!”
耳畔傳來尖利的聲音,難聽之極,像極了宮裡的那些閹人。
皇帝越發煩燥,他掙扎着坐起身來,便看到慌慌張張跑進來的太醫們。
什麼坐化飛昇,什麼西方極樂,這分明還是在紫禁城裡。
皇帝怒氣沖天,順手拿起一串佛珠,向着爲首的太醫砸了過去。
沉重的佛珠砸過來,白髮蒼蒼的周醫正應聲倒地。
跟在他身後的李太醫看得清楚,那串佛珠連周醫正的頭髮絲都沒有碰上,周醫正怎麼就倒了?
於是,就在那串佛珠從周醫正頭頂飛過去,眼看就要飛到他的面門時,李太醫也學着周醫正的樣子,身子側傾,以一個極其優雅的姿式也倒在了地上。
佛珠砸到門框上,又被反彈回來,剛好砸到後面的沈太醫,沈太醫哎喲一聲,整個人跪伏地上,接着,咕咚一聲,也倒下了。
皇帝的怒火隨着沈太醫的倒地終於消去了。
一串佛珠撂倒三名太醫,他的修爲越發精進了。
慈寧宮裡,太后的手裡也拿着一串佛珠,她望着站在面前的年輕人,冷冷地問道:“玉淨寺的事,是你做的?”
慶王冷哼一聲,道:“母后,您爲何會懷疑到我?您爲何不去問問太子,是不是他嫌那位在龍椅上坐得太久,急着想要搶那位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