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芹穿了一身小廝的衣裳,可是霍柔風怎麼看她都覺得好笑。
“采芹,爺要是男的,就收了你。”她真誠地說道。
采芹用一塊柿餅堵住了她的嘴。
霍柔風三兩口把柿餅吃掉,涎着臉討好地說:“等你嫁人的時候,爺給你置辦一座莊子,讓你嫁過去就當地主婆,好吧?”
采芹嘆了口氣:“爺,上次您還說賞給奴婢一套杭州城裡的三進大宅子呢。”
“是啊,我給忘了”,霍柔風一拍腦門,“那爺給你一座三進宅子,再給你一座莊子,你放心,不用在帳上拿錢,爺自己有錢。”
說到這裡,她猛的想起父親在世時每年給萬華寺的那一萬兩銀子。
父親動用的也是私己錢。
她要用自己的私己錢給采芹置辦嫁妝,是覺得采芹是她的自己人,所以她要用自己的錢。
那麼父親呢?難道他老人家也是這樣想的,認爲萬華寺是自己人?
萬華寺當然不會是父親的自己人,但是如果是萬華寺裡的某個人呢?
這筆銀子其實並非是給萬華寺的香火錢,而是因爲那個人而給萬華寺的?
就像這次她來無錫,姐姐便給莊子裡撥了一筆銀子,一來是她在莊子裡的花用;二來也是給莊子裡上上下下的辛苦錢。
如果是這個原因,那麼在萬華寺裡的人是誰?
父親去世後,這筆銀子也就停了,那人在萬華寺過得如何?
霍柔風想得出神,采芹用手指在她眼前筆劃了幾下,她才如夢方醒。
自己真是多想了,前世時母親說過,除非是親眼所見,否則什麼都不能相信,當然更不能像她這樣毫無根據地臆想了。
霍柔風狠狠鄙視了自己一番,拿過心愛的笛子,給采芹吹奏了一曲。
前面一半是柳師傅教的,後面一半是霍九爺自由發揮。
誰讓柳師傅教得慢呢。
一曲終了,她渴求地問采芹:“好聽嗎?”
采芹白着臉點點頭:“好聽,是那個什麼繞着房樑。”
霍柔風高興了,笑得眉眼彎彎:“我知道你在哄我玩兒,可我喜歡。”
活了兩世,她都是被人哄着的,她如果還不能看得通透,那就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了。
重活一世,她的宗旨,對自己和所有對她好的人都要更好更好。
她伸個懶腰,重又靠在采芹肩膀上:“采芹啊,你嫁人以後我會想你的,讓我隔三差五就到你家吃飯好不好?”
“不好,奴婢家裡小門小戶,可招待不起您。”采芹沒好氣地說。
“沒事沒事,我讓人到秦鎮給你尋個賣米皮的當婆家,到時你家就做米皮招待我,爺喜歡吃那個。”她想起秦鎮的米皮,嚥了咽口水。
采芹哼了一聲:“您讓奴婢嫁個賣米皮的,是想讓奴婢推一輩子石磨嗎?”
“你不想嫁給賣米皮的啊,那就嫁給賣肉夾饃的......”
這次沒等她說完,采芹便把一顆蜜棗塞進她的嘴裡。
車廂裡終於安靜了。
采芹嘆了口氣,九爺自幼在江南長大,也不知爲何,就是喜歡北方的口味,尤其是獨愛陝西的吃食。小時候,九爺喊着要吃米皮,竈上的人都不知道是啥,還是老爺見多識廣,讓人請了一位陝西秦鎮嫁過來的媳婦子,教給廚子做米皮。
霍柔風再次開口說話時,馬車已經停在了萬華寺山門外面。
山門外停了幾輛馬車,這些馬車大多樸實無華,但卻足夠寬大,一看就是出自有底蘊的人家。
霍柔風對張昇平道:“我們等一等,先不要進去,給馬車上的燈籠摘下來。”
霍家的馬車上,掛着兩隻銀絲玻璃燈,上面寫着碩大的“霍”字。
車把式把馬車趕到離山門稍遠的地方,從這裡能清清楚楚看到出入山門的人。
金豆溫順地靠在霍柔風的腿邊,時不時地用爪子撓撓耳朵,霍柔風便把它抱過來,讓采芹擰了溼帕子,仔仔細細給金豆擦耳朵。
張亭和張軒在車門張望,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張軒湊到車窗前:“九爺,楊公子進山門了,他身邊的五個人全都來了。”
“有沒有看到傅明揚?”霍柔風問道。
張軒道:“沒有啊......不對,楊公子身邊怎麼有兩個瘦子,耿鎖或者耿義沒有來!”
耿鎖和耿義魁梧英偉,郎青和傅明揚纔是消瘦的身材。
霍柔風笑道:“他果然不嫌事大,不但要把無錫城攪成一鍋粥,還要鐵證如山。走吧,跟着爺去看看熱鬧,我看他的這齣戲要怎麼演下去。”
說完,扔下手裡的溼帕子,霍柔風跳下馬車,金豆兒蹦蹦跳跳地跟上,采芹想拿根鏈子拴上金豆兒,可這一人一狗跑得太快,她只能小跑着跟在後面。
看了張昇平手裡的請帖和張舉人蓋了印章的手書,便有僧人帶着霍家一衆人去了後山。
霍柔風環顧寺院,這才發現萬華寺果然名不虛傳,並不比杭州的靈隱寺小。
張昇平低聲告訴她,後山有座萬佛殿,建這座大殿時,先帝讓人從京城送來九九八十一塊御磚。先帝殯天后,太后娘娘還派了慶親王和御前太監來到萬華寺,代替她老人家在萬佛殿爲先帝做了一場法事。
因此,這萬佛殿的殿門是用柵欄隔開的,除了寺內有身份的僧人,只有王室宗親來了,才能進殿,尋常人等只能在殿外的空地上參拜。
霍柔風聽了直撇嘴,京城裡有大相國寺,也有潭柘寺,這位趙太后卻捨近求遠,專門派了自己的小兒子,千里迢迢到萬華寺裡給先帝做法事,倒也不嫌麻煩。
趙太后有四個兒子,長子三歲便夭折了,當今天子是次子,另外還有榮王和慶王,榮王早在先帝孝期剛過,便去陝西就藩了,時年九歲。而當時慶王只有五歲,便留在了京城,趙太后很疼這個小兒子,之後朝臣多次奏請讓慶王就藩,太后全都沒有答應。
據說榮王就藩時還出過一件趣事,皇帝下了一道聖旨,把榮親王改封秦親王,朝堂大譁,趙太后便順水推舟,說皇帝年輕,還不能處理朝政,藉着這件事垂簾聽政,直到三年前,才讓年已二十多歲的皇帝親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