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兩天,霍大娘子的信便到了。
霍大娘子對霍柔風還在無錫的事情,隻字未說,只是告訴她,已經重金請到一位大夫,這位大夫曾經醫好過一個摔壞腦子的小孩,霍家已經派人去廣東接到了這位大夫,不日便能到杭州了。
霍柔風咧嘴笑了,她就知道姐姐不會罵她的,她的姐姐就是這樣,每當她想要做什麼時,姐姐總會在背後默默幫她。
就像上次她去寧波,姐姐一定知道,可是卻假裝不知道。
而蘇家小姐的事,她告訴姐姐之後,姐姐沒有再提過,卻是已經悄悄尋到了名醫。
兩天後,無錫衛來人,帶走了趙子善。
這一下,宋二爺和宋三爺便如熱鍋上的螞蟻。
“二哥,趙家是皇親,趙老太爺是太后娘娘的族叔,太后娘娘不會不管,您別擔心。”宋三爺勸慰道。
宋二爺嘆了口氣:“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當年若是能插手兵部,又怎會捨得還政於皇上?再說,榮王是她的兒子,皇上和慶王也是她的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這個時候,她還能抽出手來去管趙家?趙老太爺只是她的族叔,不是她的親爹。”
宋三爺懸着的心又顫了幾下,這幾年裡,宋家沒少給趙家收米,那些原本有賣出好價錢的大米,全都以低於市價的價格賣給了趙家。
當初就是覺得市會的抽成太高,如果像霍家那樣,把米運到蕪湖米市,又要再損失一筆車船銀子,與其那樣,還不如低價賣給趙家,薄利多銷,賺的是快錢。
再說,趙家是皇親,宋家也得罪不起,趙家來找宋家收米,宋家也不好拒絕。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如今這步田地,榮王反了,趙家的米是給榮王的軍糧!
宋二爺咬咬牙,對宋三爺道:“再去催,讓他們快點把帳做出來。”
只能是這樣了,只要趙家提到宋家,官府定會讓人來宋家查帳,到了如今,除了做假帳應急,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宋三爺寬慰宋二爺:“好在二哥您有遠見,讓三郎和五郎去了杭州。”
宋二爺目光失神:“唉,但願他們能機靈一點,你看看帳上還能湊多少銀子,留着打點之用吧。”
宋家的帳冊剛剛做好,無錫衛便來拿人了。
聽說宋二爺被帶去了無錫衛,霍柔風一口茶從嘴裡噴了出來。
采芹一邊給她擦嘴,一邊冷哼:“奴婢早就說了,不讓您和宋家的兩位爺一起玩兒。”
霍柔風懟道:“你早就說的是不讓我和楊公子一起玩,你可沒說過宋家的。”
采芹翻個白眼,她說過嗎?她忘了。
花三娘冷眼看着這對主僕,她也發現了,霍九雖然嬌縱,但是對下人都很好,尤其是這個采芹,霍九從來不對下人粗聲大氣講話,他不是傳說中被寵壞了的二世祖,他只是個富貴叢里長大的淘氣小孩。
見她不語,霍柔風問道:“花姐姐,你是不是特別想去杭州啊?”
那還用說?若不是你讓人把我看管起來,我早就去了。
花三娘這個時候纔在心裡抱怨起展懷來,五爺這次出的真是餿主意。
霍柔風從太師椅上跳下來,走到花三娘身邊,挑了個舒服的椅子重又坐下:“要不你告訴我,你到杭州是去做什麼,或許我聽說是件重要的事......比我手頭的事情還要重要,就能和你提前走了呢?”
她一本正經地說,花三娘一本正經地聽,聽到最後,她就明白了。
她很無奈,回到自己住的屋子裡,仰面朝天看上屋頂的承塵,即使是在莊子裡,霍家的擺設裝璜也是無一不精緻講究。
承塵是天青色的,繡着花鳥魚蟲,繡功精巧,是正宗的蘇繡。
就如同霍九的衣裳,件件都是精品,卻並不張揚,低調奢華得不像是商戶子弟應有的打扮。
霍九也同樣如此,雖然動輒就要把銀子掛到嘴邊,但是神情舉止卻像是高門大戶裡精心養大的小孩,目光澄明,笑容乾淨,不染俗塵,言談舉止中卻又帶着淡淡的疏離,這也不像是商戶人家教養出來的孩子。
霍九從不頤指氣使,但是他說一是一,從不容任何商量。
或許霍老爺和霍大娘子,便是按照世家子弟的標準,來培養霍家這個唯一的男丁吧。
花三娘大睜着雙眼,又想起那天看到的那枚玉佩。
在此之前,她一直以爲這枚玉佩是在展懷手裡,直到那天霍九把玉佩拿出來,她才知道展懷把玉佩給了霍九。
想到這裡,花三娘下了牀,走出屋子。
她剛剛走到院子裡的那棵桂花樹下,便看到牆頭上有人影一閃。
這就是要告訴她,哪裡也別想去。
花三娘苦笑,這人影分明就是故意讓她看到的,霍九對她的看管一刻也不會鬆懈。
她圍着桂花樹繞了兩圈兒,重又回到屋裡。
次日一早,花三娘來見霍柔風:“九爺,我要進城一趟,勞煩九爺派人跟着我吧。”
她不說要去哪裡,霍柔風便也不問,卻是老實不客氣地派了四名護衛跟在她身邊。
花三娘帶着這四個人在無錫城裡轉了一圈兒,逛了脂粉鋪子,又逛銀樓,再去綢緞莊裡,接着又逛了幾家米墨鋪子,香料鋪子,最後又去吃了一碗大排面,便施施然地回了莊子。
黃嶺來見霍柔風,霍柔風一邊嗑瓜子一邊問他:“花三娘和什麼人說過話嗎?”
黃嶺苦笑:“這位花娘子也真是能逛,這一路上她說過話的太多了,除了這些鋪子裡的夥計,她還和路邊擺攤的,買針頭線腦的小媳婦,全都說過話,沒有三十,也有二十人。”
霍柔風嗯了一聲,又問:“她花錢了嗎?”
黃嶺道:“除了吃麪,她一分銀子也沒有花......不對,她給了一個要飯的一串銅錢。”
“要飯的?叫花子?在哪裡,多大年紀,什麼樣子?”霍柔風追問。
黃嶺面露愧色,無措地搓着一雙粗糙的大手:“那叫花子臉上很髒,看不清模樣,但是大個子,長得也魁梧,我當時還想,這麼一副好身板,怎麼就當叫花子了呢。”